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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架
“清言,好吃不?”大热天来一个冰袋,那感觉,一个字:爽。
林清言靠在大树下,安安静静地嗦着冰袋,抬眼望去,万里晴空如洗,树上蝉鸣不休,路边绿树红花,田间农户正忙。
当微风拂过面颊,瞬息之间,一种真实感油然而生,林清言真切地感受到他回到了过去。
如果说林清言上辈子的家青山镇是连绵起伏的山脉,那林家村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接连成片的田地诉说着大地的宽广。
“清言,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好多人在看你?”
“我知道,他们只是好奇而已,最多两天,就不会有人讨论了,田间地头活那么多,哪有时间天天碎嘴皮子。”
一个村就那么大点,有点风吹草动,那传播速度杠杠的,从昨天林永安在地头抱着孩子哭开始,所有人都知道了林家老三的儿子好了,会说话了,不傻了。
今天林清言一路走来,那就是猴子耍杂技,稀奇一堆人,就没有一个不悄悄地瞄他一眼的。
“我妈说,村里有人传三叔给你请神仙了。”
“方向错了,神仙没有,鬼怪倒是有一个。”他这属于穿越时空,灵魂转换,比请神仙厉害多了。
“清言,你说的是啥意思?”
“没什么,小叔怎么没回来?”林清言想看看这个年代的书本,本来他想问问水牛家有没有课本,结果林清正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主意。
水牛的课本喂羊了,就因为这个,水牛喜提他妈妈一顿鸡毛掸子外加不用去学校了。
“小叔在镇上读初中,暑假不回来。”
“为什么?”
“我听奶奶说小叔要复习,有一场重要的考试。”
林永杰读的是十年制学制,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三年。他开学后就是初二,明年参加中考,本来学习不怎么样,再不努力冲一把,明年说不定高中都念不了。
“爷爷去给小叔送钱那天,二娘脸色特别难看。”林清正凑到林清言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虽说前两年分田到户了,可林家的经济大权一直掌握在林奶奶胡翠萍的手上,意思就是他们还没有彻底分家。
肖红玉心有不甘,老太太拿着几家的钱去供养小儿子,她难脸难看都算轻的,这些年她多想直接开骂,可没办法,老天不站在她这一边。
老大、老三家对于供养弟弟上学这件事给予支持,再加上林永盛是个怂包,她嫁过来没有为林家生一儿半女,根本没底气和老太太做对,只敢在背后发发牢骚。
林永安在几个兄弟中,算是最能挣钱的,他自己会木工,做得不错,农忙结束后,下乡四处跑跑,日积月累,算是有个稳定的收入。
在这个年代,只要你不是个体户开店做生意,下乡上门干活,自然就不会被说成投机倒把。
以前林永安下乡,陆晴文在家看孩子,后来陆晴文去世,林清言就放在林永康家里,这两年都是林清正带着林清言玩。
两家关系很和谐,感情就深厚些,林永安逢年过节还会偷偷给大哥家买一些东西,平时给林清言买的零食,林清正、林清诺都能分着一起吃。
“狗蛋,清言,你们真让我好找!”水牛满头满脸都是汗地跑了过来。
“水牛,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大成哥说要谢谢清言,让我带你们去找他。”
“不用了,我并没做什么事。”一条鲜活的生命,换谁来都不会视而不见。
“大成哥说你不去的话,他就来找你。”
大成是村里人眼中的小混混,他来找林清言的话,道谢说不定就被传成欺负人了。
“清言,我们去一趟吧。”
“好吧。”
村里孩子们的基地除了水库,另一个能聚集的是水坝站,那里有一个废旧的小屋子,既能遮风又能挡雨。
“大成哥,清言来了。”水牛隔着几步远就开始报信。
大成放下烤鱼,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清言,白白嫩嫩,不像是乡下娃。
“就是你救我的?”
“算是,不过还是靠其他人出力。”林清言属于脑力劳动。
“我这人最讲义气,你既然救我一命,以后我就罩着你了。如果有谁欺负你,尽管来找我!”大成,一个自认为有大哥风范的少年!
“谢谢。”林清言既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同意,人用不用得到两说,但是不得罪为好。
“过来一起吃鱼,我刚抓的新鲜的鱼。”纯天然,无污染,几条小鲫鱼,死不瞑目。
放了一点点儿盐,没有其他的调味料,看起来就不是很有胃口。
清言以他刚吃过凉的并且肠胃不好为由拒绝了,反观林清正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大成哥,你上次说得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叔叔可赚了不少钱了。”
“大成哥,水牛,你们说的什么真的假的?”林清正听得云里雾里的。
“当然是赚钱的路子,你小子可不懂。”
从沿海地区拉一批服装或者小电器四处倒卖,改革开放第一波,应运而生的倒爷这时候出现了。
这个时代的农民对个体户有很大的歧视,啥叫做生意,村里人不懂,只认为那些人都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小混混,正经人都老老实实在厂里干活呢!
“那大成哥是不是也要挣大钱了?”
“那肯定的,我叔叔说了,下海的人可多了,还有一些端铁饭碗的人都去干这个了。”
“哇!”这简直就是水牛梦寐以求的挣钱营生,下海两个字多吸引人啊!
“清言,大成哥说的是真的吗?”回家的路上,林清正还在想大成说的话。
这种事不可妄下定论,有的人能从一无所有到万元户,有的人只能砸锅卖铁还债。
浪里淘沙,时代造就真英雄,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知道,别想了,先回去吧。”再大的浪,也和他们这些小孩子无关。
7月7日,小暑。
太阳炙烤着大地,热得地面都快要裂了,幸好这个时间农忙结束了,不然太阳公公一咧嘴,身上的汗水就能流三盆。
“爸,你做木桶干什么?”
“我看你在盆里洗澡不舒服,做个大一点的木桶,你可以泡一泡,肯定舒服多了。”
“谢谢爸。”以前的林清言从未感受过父爱,林永安的默默付出,给了林清言十足的安全感,足以让他毫无芥蒂地喊林永安爸爸。
“说什么谢,这都是爸应该做的,你喜欢什么一定要告诉爸爸,回头就给你买。”
“好。”
“清言,下午我们去看看妈妈,好不好?”儿子清醒后从来没找过妈妈,林永安心里有点担心。
“嗯。”
“你……”林永安欲言又止。
“怎么了?爸。”
“没什么,你去找清正玩去,爸爸还要忙一会儿。”
“好。”
林清言顺着林荫小道,向林清正家走过去时,一辆小汽车迎面开来。
这年头小汽车可是稀有物,轻易见不到一辆,要不是大热天的烤得人发慌,村里人都在家里摇着蒲扇,这辆车早就被全村人围观了。
土路难行,车子上下颠簸,车速并不快,经过林清言身边时,他不经意间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车后座有个袋子,正在一动一动的。
走到林清正家,林清言还在想那个会动的东西是什么,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司机的长相,脸上有三道疤痕,一脸凶相,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样子。
“清言,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
“我看到一辆车。”
“什么车?”
“四个轮子的汽车。”
“真的吗?在哪里?我们一起去瞧瞧。”林家村的车子只有一辆,在村长家,是公车,轻易不开出来。
男孩子对车有一种天然的向往,林清正一听到有车,就吵着要去看看。
“我不知道开哪里去了,说不定都走远了。”如果是坏人,两个小孩太没安全感了,人多力量大,摇人很重要。
“那我去找水牛,叫他们一起去找找看。”林清正这时候表现得非常上道。
林清正十分钟内就集结了一群半大小子,大部分都是上次在水库的那一群人,大家听说能看到小汽车都兴奋得不行。
“清言,车往哪里开了?我们去找找。”
林清言指了一个方向,并告诉其他人,找到汽车不能一个人偷偷去看,要先通知其他小伙伴,车子的主人看着特别凶。
“都听到清言说的了吗?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看汽车,不然下次就不带着他玩了。”
林清言在水库救了大成后,孩子们都佩服他,纷纷点头答应。
“好,我们知道了,走,去找车咯。”一群人蜂拥而散。
找了两个小时,都到中午了,车尾巴都没看见,一群孩子们垂头丧气的站在大树下,就在林清言以为这次找车行动以失败告终时,大成来了。
“这么热的天,你们聚在一起干嘛呢?”
“大成哥,清言今天看到一辆小汽车,我们都想看看,可是找了半天没找到。”
“劝你们别去找了,那人手里有家伙。”
“大成哥,你怎么知道?你见到车了?”
“听我兄弟说的,那辆车在供销社停留过,他看见车主人袖子里有刀,可千万不能惹。”
“车后座的东西,你兄弟看到过吗?”听到对方有刀,林清言怀疑那个袋子里装的东西可能不是死物。
“这个就不知道了,他没敢靠近对方。”
越想越不对劲,林清言觉得袋子里装的可能是人,但是找不到车,就没法验证他的猜测。
“清言,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妈妈。”
林家村的村尾有一大片空地,那里种了很多树,大大小小的坟包像小山一样掩映在林木之间,旁边还有一间小屋子,那是存放骨灰盒的地方。
坟地这边根阴凉,除了偶尔来上坟烧纸的人,村里很少有人来这里。村里的小孩都被家里的大人嘱咐过,不要在这边瞎跑。
“清言,害怕吗?”
“不怕。”鬼神并不可怕,最可怕的反而是人,人心叵测。
“清言真勇敢,妈妈看到清言肯定非常高兴。”
这里的坟全都没有墓碑,林清言无法区分里面住在这里的都是谁。
林永安带着林清言走到一个坟包前:“清言,你妈妈就在这里。”
林清言望着小小的坟包,承载着一个人一生的最终只是几捧黄土。
“晴文,对不起,好久没来看你了。”林永安把坟包周围的杂草都拔掉,断断续续的跟陆晴文说着近期发生的事情。
“晴文,清言会说话了,医生说他好了。”林永安哽咽了,他缓了一会儿,继续道,“晴文,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抚养清言长大,等秋季开学,我就送清言去读书,以后清言肯定会成为你口中的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林清言站在一边默默无言,忽然间,他感觉有一道视线在偷窥着他们。
“清言,给你妈妈磕三个头。”林永安把黄纸点燃放在铁盆里。
“好。”趁着低头下跪的瞬间,林清言用余光往旁边瞄了一眼,那间小屋子里有人!
“晴文,我和清言下次再来看你。”等黄纸全部燃烧完,林永安带着林清言准备离开。
“爸爸,我腿疼,你抱着我走。”
这是林清言第一次对林永安提出这种撒娇性的要求,林永安一颗老父亲的心要化了。
“好,等上学了,你就要自己走了,可不能喊累,读书很辛苦。”林永安伸手把儿子抱在怀里。
“爸,小屋子里有人。”抱着林永安的脖子,林清言紧挨着林永安的脸,“别回头!继续走!”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林永安不认为这是儿子的恶作剧。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丝毫没有停顿的抱着林清言出了树林,径直往家里走去。
身后紧跟着的视线逐渐消失了,林清言松了一口气。
“清言,你什么时候发现有人的?”
“刚才你和妈妈说话的时候,爸,怎么办?”
“那里面存放的是村里老人们的木牌和骨灰盒,大门的钥匙在村长手里,村里人一般不会轻易进去的,今天有外人进村了吗?”
小汽车,刀疤男,林清言一下子都串起来了,是那个人。
“爸,大成哥说那人手里有刀。”林清言把上午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我去找大哥他们。”一个陌生男人,手里有刀,在林家村徘徊,一听就是很危险的事。
林永安把这事跟林永康说了一下,可林永康不以为意。
“老三,说不定是清言看错了,那边阴气那么重,以后少带孩子过去。”
六岁小娃的话,可信度不高,林清言也不强求别人都信他。
“爸,走吧,我们回家。”
大哥不信,林永安也没办法,他只能带着孩子回家了。
“清言,爸爸相信你。”
“我也相信自己,我没看错,车里有东西,我怀疑是人。”
“清言,要不爸爸去报警?”
派出所离得太远了,就仅凭毫无根据的怀疑,不会有人出警的。
“爸,晚上我们再去一次。”
“清言,其实坟屋里有个地窖。”坟屋以前不是坟屋,是一处宅基地,那个时候盖的房子,挖个地窖在屋里是常事,后来村里重新分了土地,有人搬走,有人搬来,那边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坟场和坟屋。
林清言听完后,心里渐渐有了主意,他拿出林永安的工具盒,找出需要用的工具,两人商量了半天,最终确定了计划。
晚上九点,趁着村里人都睡了,林永安和林清言头上各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蹑手蹑脚地朝着坟屋走去。
“清言,去往坟屋还有另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后门,我们走那边。”
“好。”
另一条路是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有的草长得都比清言都高,林永安在前面用木棍开路,快要到达坟屋后门时,林清言扯了一下林永安的衣角,两人快速蹲下身,淹没在草丛中。
“爸,你看,是那辆车。”月光下,一辆车静静停靠在坟屋后门。
“清言,我去看看,你别靠近。”
“不,太危险了。”清言拿出口袋里的弹弓,摸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放在皮兜里,对准车子的方向,拉紧皮筋,石子碰到了车身,发出一声响。
耐心等待了十多分钟,见没人出来,林家父子才敢从草丛中起身。
“爸,往前走。”
小心翼翼地猫着腰走,短短几米的路程,林清言的后背汗透了。
他太紧张了,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感觉,林清言第一次体会到。
终于走到了车的右侧,林清言快速向车里望了一眼,前后座都没人。
就在林清言准备往后门走的时候,有脚步声传来。
林永安迅速抱着清言躲在了一旁的一棵几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大树后面。
吱呀一声,有人出来了。
林永安抱着清言的手徒然收紧,林清言同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两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我说过,我只要钱,你只要给我钱,我敢保证你弟弟不会有任何事。”刀疤男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即将要拉开车门。
“要听你弟弟说话是吧,等着!”刀疤男友返回了屋内。
“爸,跟上去。”果然是绑架!这种说拿了钱就不撕票的劫匪,林清言不相信,他看过很多关于这个年代的案例,最终那些被绑架的人都死得很惨。
坟屋的后门是从里往外推,才能打开的那种门,借着门板的掩饰,林清透过门缝隐隐约约看到了被绑架的人,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老老实实的喊一声哥,其他什么也别说,否则……”刀疤男捂着电话筒,对小男孩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十足的威胁语气。
“哥。”小男孩的声音此时还算镇定。
“大少爷,听到了你弟弟的声音,是不是可以给钱了?”
“五十万,明天上午九点,放到我指定的地点,不要耍花招,否则你就永远见不到你弟弟了。”刀疤男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林清言微微睁大了眼睛,五十万,八十年代的五十万,足以是个天文数字。
“你可不要怪我,不是我要抓你的,等拿了钱,我就送你上路,你看,这里就是我给你找的好去处。”刀疤男难掩恶意地拍了拍小男孩的脸,又在小男孩的嘴巴贴上了胶带,把小男孩拎起来往最里面的小屋走去。
“爸,我们进去。”坟屋有两间房,最里面那间小屋放的是骨灰盒,外间摆放的全是木牌。
“清言,这里就是地窖入口。”林永安指了指脚下的地方,对林清言做了一个动作,表示这里就是地窖入口。
“先躲起来。”林清言拉着林永安躲在了满是木牌的大桌子后面,那里有一道帘子,可以挡住两人的身影。
两人刚躲好,刀疤男走了出来,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了脚步。
“谁?”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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