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说出口的告白

　　【我的物理学家，新婚快乐】

　　礼堂穹顶垂下的水晶灯盏倾泻着饱满又柔和的光芒，映得满室辉煌，恰如精心编织的童话梦境。宾客们笑语喧哗，酒杯清脆的碰撞声连绵不绝，融成一片祝福的海洋。我坐在角落，目光却穿透了眼前的热闹，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定定地落在红毯尽头那个身影上。

　　他穿着挺括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昔。时光似乎格外厚待于他，只为他眉宇间添了几许沉稳，却未曾抹去那份熟稔的清俊。他正微微侧首，含笑与身边人低语，那专注的眼神，那嘴角自然弯起的弧度，竟与我记忆深处那个站在讲台上讲题、被阳光勾勒出明亮轮廓的少年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仿佛还是那个在天之骄子，只是如今，他目光温柔停驻的，是身旁披着白纱、笑靥如花的新娘。

　　我下意识地探手入衣袋深处，指尖触到一团早已失去棱角、被岁月摩挲得绵软的纸团——那是当年我笨拙地写下，却从未送出充满遗憾的情书。那时的心事，如同这些纸团般在口袋里蜷缩着，早已被时光的汗水浸染得失却了原本鲜亮的颜色。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他的新娘了。”司仪的声音清越地响起。

　　宾客席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璀璨的水晶灯。我亦随之轻轻拍手，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掌心与掌心相触，拍击声混在喧嚣的海洋里，无人察觉我掌心的微凉。我目光凝滞，只看见他俯下身，带着珍重万分的虔诚，轻轻吻上新娘的唇。新娘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幸福的阴影，唇边漾开的笑意甜蜜而笃定。那一刻，新娘颊上的红晕与幸福的光晕，刺目地提醒着我，那方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小世界，连最细微的空气都容不下旁人的一丝叹息。

　　我悄然起身，椅腿与光洁的地面摩擦，发出短促而轻微的声响，瞬间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无人留意我离席的姿态。穿过喧闹的大厅，那些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夏夜微凉的风瞬间包裹了我，带着露水的湿润气息。

　　沿着酒店外寂静的车道缓缓走着，路旁成排的景观灯在夜色中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光柱，延伸向不可知的远方。口袋里那团被体温焐热的情书，此时仿佛成了唯一真实的触感。我终于将它掏了出来，借着昏黄的光线，长久地凝视着掌心这团被遗忘的时光残骸。它蜷缩着，黯淡着，早已辨不出当年字迹里曾倾注过怎样滚烫的、徒劳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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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的爱恋，如同一场盛大却终究错过的花期。我们曾固执地守着一株属于自己的花，用整个少年时代灌溉它、仰望它，以为总有一天能采撷它的芬芳。然而时光的河流奔涌向前，那朵花早已在命运的另一处河岸悄然绽放，找到了它命定的根茎与土壤。

　　于是我们终于明白，有些花开，本就不是为了我们而存在。它自有它的季节，自有它的方向。而我们能做的，只是在多年后某个灯火阑珊的角落，默默松开攥紧过、也珍藏过的那一粒早已干瘪的种子，目送那属于别人的盛大的春天，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走向自己尚未开垦的旷野。

　　那旷野或许荒凉，却只属于自己。

　　新婚快乐，我的物理学家，
　　我爱你，这是我最后一次爱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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