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剑影录

作者:入夏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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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侯遇难



      烬火(润色版)

      铅灰色的云团压得极低,像浸了墨的棉絮裹着整座皇城,连宫檐上的琉璃瓦都失了往日的光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灰。风卷着沙尘往殿门里灌,吹动沈鸿玄色锦袍的下摆,却吹不散他周身那层冷到骨子里的寒意——他刚踏入太和殿,就见两侧锦衣卫的刀鞘泛着冷光,刀锋映出他眼底难掩的惊惶,却又被他强压成一片沉寂。

      丹陛之上,辉月帝坐着不动。他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的龙鳞,指腹的薄茧刮过木头纹路,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大殿里却格外清晰。他没看沈鸿,目光落在殿外盘旋的乌鸦身上,那双眼瞳深如寒潭,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仿佛阶下跪着的不是辅政多年的沈侯,只是一只碍眼的蝼蚁。

      “沈鸿。”
      辉月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独有的威压,像一块巨石砸在沈鸿心上。他下意识地抬头,恰好对上陛下扫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怒意,没有质疑,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被丢弃的旧物。

      “江南盐商的密信,朕看了。”辉月帝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龙椅,每一下都敲在沈鸿的心跳上,“你私开漕运通道,借粮给北狄,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沈鸿的喉结滚了滚,嘴唇动了动想辩解,却见陛下抬手,那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让他将话咽了回去。殿外的风更急了,卷着沙尘打在窗棂上,发出“哐哐”的声响,像有人在门外叩着催命的鼓。

      “臣没有。”沈鸿的声音发紧,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陛下,密信是伪造的,漕运账本臣已封存送抵太仆寺,求陛下——”

      “账本?”辉月帝终于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台阶,发出窸窣的声响。他一步步走下丹陛,每一步都像踩在沈鸿的神经上,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越来越重,让沈鸿几乎喘不过气。陛下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指尖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太仆寺卿昨日递了辞呈,说账本被烧了。”辉月帝的气息落在沈鸿脸上,冷得像冰,“你说,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要让你死?”

      沈鸿的目光猛地转向站在帝侧的宁安王。宁安王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袖口绣着暗纹云鹤,此刻正垂着眼,嘴角却勾着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藏在阴影里,像毒蛇吐信,带着得逞的快意。可不等沈鸿开口,辉月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你以为,宁安王的算计,能瞒得过朕?”

      宁安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辉月帝松开捏着沈鸿下巴的手,转身看向宁安王,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你借沈鸿的手清江南漕运,又想借朕的手除了他,再吞了漕运的权柄,算盘打得倒是精。”

      宁安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声音发颤:“陛下明鉴,臣……臣绝无此意!是沈鸿他……”

      “闭嘴。”辉月帝的声音冷得像冰,“从今日起,削去你宁安王爵位,圈禁王府,非朕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你府中私藏的盐引、漕运令牌,明日一早,朕要看到全部交上来。”

      宁安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再辩解一个字。殿外的风更急了,乌云压得更低,仿佛下一秒就要砸下来,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连同里面的人,一起碾碎。

      沈鸿看着眼前的变故,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枚棋子——宁安王想借他夺权,而辉月帝,既要清了江南的淤,又要除了宁安王的势,最后还要用他的死,给天下人一个“整顿吏治”的交代。

      “沈鸿。”辉月帝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那目光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决断,“你勾结外敌,罪证确凿,今日便判你——斩立决。”

      “陛下!”沈鸿猛地抬头,眼底迸出绝望的光,“臣一家一百三十七口,皆是清白!求陛下开恩,放过他们——尤其是惊寒,他才十七,从未沾过朝堂事,求陛下……”

      话没说完,辉月帝的冷笑就砸了下来:“清白?朕要的不是清白,是天下安定。沈家挡了朕的路,就该有挡路的下场,老幼妇孺,一个都不能留。”

      他抬手,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传朕旨意,沈鸿通敌叛国,斩立决。抄沈家满门,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一个不留。”

      锦衣卫的长刀瞬间出鞘,冷光映在沈鸿眼底。他最后一眼望向殿外,乌云翻滚,狂风呼啸,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绝望,压抑,却又带着一丝不甘。他仿佛看到沈惊寒躲在街角的老槐树下,那双总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攥着他今早给的平安扣,指节都泛了白,却被老管家死死按住,连一声“兄长”都不敢喊出声。

      “惊寒……活下去……”
      沈鸿的声音消散在风里,长刀落下,鲜血溅在冰冷的金砖上,像一朵瞬间绽放又枯萎的花。殿外的风更急了,乌云终于裂开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在殿门的铜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沈家的覆灭,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

      而此刻的皇城街角,沈惊寒被老管家死死按在墙根下,嘴被粗糙的布条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他眼睁睁看着锦衣卫押着兄长的尸体从宫门前走过,玄色锦袍被血浸透,垂在地上的手,指缝里还夹着半片他今早给兄长的桂花糕——那是他特意起早,在西街老字号买的,父亲说过,最喜欢这口甜。

      雨水混着泪水砸在青砖上,沈惊寒拼命挣扎,手腕被管家攥得通红,却连半步都挪不开。他看着锦衣卫往沈家的方向去,看着熟悉的朱红大门被踹开,看着府里的丫鬟、仆从被一个个押出来,有的哭喊,有的求饶,最后都被长刀刺穿胸膛,鲜血染红了门前的石狮子。

      他看见奶娘抱着刚满周岁的小侄儿冲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额头磕出了血,却还是被锦衣卫一脚踹翻,那把沾了父亲血的刀,又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奶娘的后背。小侄儿的哭声戛然而止时,沈惊寒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是管家掐着他的虎口,才让他勉强撑着意识。

      “公子,不能看……”管家的声音发颤,却还是死死按住他,“侯爷让您活着,您得活着啊……”

      沈惊寒偏要睁着眼,把每一幕都刻进骨子里。他看见书房的窗棂被砸破,父亲珍藏的舆图被扔在雨里,被马蹄踩得稀烂;看见母亲最爱的那盆海棠,连带着花盆一起被摔在地上,花瓣混着泥土和血,成了一滩烂泥;看见他自己房里的书架被推倒,那些他还没看完的书,被一把火点着,浓烟滚滚,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暮色四合,沈家府邸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红光映红了半边天,连雨水都浇不灭。锦衣卫终于撤走,街上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和被烧得焦黑的残木。管家松开手时,沈惊寒已经站不住了,腿一软跪在地上,膝盖磕在满是血污的青砖上,却感觉不到疼。

      他爬过去,捡起地上半块被血浸湿的桂花糕,那甜味混着血腥味,刺得他喉咙发紧,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雨水打在他脸上,模糊了视线,他却死死攥着那块桂花糕,像攥着最后一点念想。

      “父亲……奶娘……小侄儿……”他喃喃地念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哪里……”

      风卷着火星从远处飘来,落在他的衣袖上,烧出一个小洞。沈惊寒却没动,只是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进衣领,冻得他浑身发抖,可他心里更冷——那个有兄长、有亲人、有欢声笑语的家,没了。从今往后,他就是天地间的孤魂,只能背着满门的冤屈,在黑暗里苟活。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锦衣卫巡查的马蹄声。沈惊寒猛地回神,把那块桂花糕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踉跄着爬起来,朝着城郊的方向跑。他的鞋早就跑丢了, bare feet 踩在碎石上,划出一道道血口子,可他不敢停——他得活着,像兄长说的那样,活着报仇,活着给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人,讨一个公道。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远,身前的路越来越黑。沈惊寒的身影在雨幕里跌跌撞撞,每一步都踩在血和泪里,像一株在狂风暴雨里挣扎的野草,明明脆弱得随时会被折断,却偏要顶着风雨,死死扎根在这冰冷的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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