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医学院的爱情

　　这么长的暑假终于结束了，张晓从未感到过。
　　明天正式上课，为了早点见到柳茵，张晓早早去了运动场，和球友们踢足球。
　　畅快，两个多月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突然，几个球友不约而同地向进口处张望，张晓扭头一扫，是她——那个思念的柳茵！
　　她气色不错，看来丈母娘够尽职！
　　她是校田径队短跑运动员，下午定期训练。
　　累了，球友们围在一起稍作休息。
　　训练时，柳茵时常满脸微笑瞧一下这群可爱的大男孩！
　　他们不免谈论柳茵，还带点放肆。
　　“班花长胖了点，但变白了！”
　　“哈，你真关注她！难怪她一进场，你总在偷偷瞅着她，心不在焉，招呼我们休息！”
　　“大哥莫笑二哥！她一进场，你就傻傻盯着她，从你的目光，我才知道，她来训练了！”
　　“我本想睡个好午觉，被你早早轰醒，不知道是当你的陪衬还是灯炮！”
　　“……”
　　“你们背着她，说她的坏话，她听见了，小心她揪你耳朵！”
　　“好了好了，俏皮话说够了！其实柳茵既美丽又大方，对班上每个同学都很热情！”
　　“那还是有区别哟！”
　　那是柳茵的同乡。
　　“每次放假上学，顺流而下，逆流而上，我们江渐老乡都在同一条船。柳茵组织我们做游戏、唱歌、打牌，那可真好玩呢！当打牌时，柳茵碰上他，喜欢耍赖，在他面前娇娇滴滴！”
　　顺手一指，那是正在篮球训练的同班的骆健，校篮球队队员。
　　张晓开始既无反感，也不嫉妒。
　　柳茵在那里一站，总是最出众的那个，且为人热情。
　　不调侃她还调侃谁？
　　只是最后提到骆健，张晓不爽！
　　我是她的老乡，该多好呀！
　　柳茵对我，不会比对骆健差！
　　他们继续踢球。
　　足球向柳茵缓缓滚去，张晓追着，故意靠近她，很久没有闻到她的气息了。
　　她很知趣，转身背对球友。
　　当他经过她身边，她柔和地问候：
　　“张晓，又见到你很高兴！”
　　他也很知趣，那么多双眼紧盯着他们。
　　他背着她和球友们，腼腆答道:
　　“我也是。谢谢你，柳茵！”
　　“你们在说我坏话！”
　　他脱口而说：
　　“没有，是赞美你！”
　　柳茵咯咯的笑：
　　“你变得会说话了！”
　　张晓脸红了！
　　我想她，她也想我吗？
　　当张晓带球往回走时，发现球友们惊诧的目光！
　　是羡慕？
　　是嫉妒？
　　或不服？
　　张晓心情格外舒畅，近两个月的思念之痛不见了！
　　新学期开始了，柳茵和潘茜仍然形影不离。
　　尽管张晓和柳茵再没有说话，但他们天天见面，在校园，在教室，在运动场。
　　当他们目光相遇时，张晓不再回避，他很享受柳茵的炽热传情的眼神！
　　张晓不再是那个清纯羞涩的少年！

　　校园的空气甜甜的，有着你的气息；
　　你多情的目光，明媚着夏日。
　　绿茵场上的小草哟，藏着你的微笑；
　　你训练场身后的树叶，隐现着你招呼我的双手。

　　传统的迎新生文艺汇演开始了。
　　来自上海的同学骆健小提琴独奏：《新疆之春》。
　　旋律热烈奔放，节奏明快有力。
　　他表演得奔放流畅，潇洒自如，体现出鲜明的维吾尔民族音乐风格，特别左手拨弦部份，让人想像到手鼓舞的情景。
　　张晓从小学吉它，有着不一般的音乐修养。
　　骆健玩得一手好篮球，小提琴达到专业水准！
　　更感动的节目来了，柳茵的手风琴演奏苏联爱情歌曲《山楂树》。
　　饱满的热情，精湛的演技，她充分阐释了浓郁的乌拉尔风情——纯真、优美、浪漫。
　　女中音的歌喉唱出不一样的爱情：“……两个青年等我在山楂树两旁……”
　　张晓看了一下双手：
　　长时间没摸吉它了，得好好练习，才有资格上台表演。
　　在几十个节目中，张晓最欣赏的是骆健和柳茵演奏。
　　上海人的文艺修养就是不一样。
　　呵，他们是多么相配的一对！
　　张晓一股醋意！
　　不得了啦，想在柳茵面前和骆健争风吃醋！
　　没了的事，她和他的关系很一般呀，没什么闪光点，她还是对我更好！
　　想着想着，张晓心里又美滋滋了！
　　张晓沉浸在思恋的海洋，专业学习更上心了，如饥似渴地阅读爱情诗篇，睡梦中总露出甜蜜的微笑！
　　在雨中，张晓撑着花雨伞，哼着快乐的小调。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图书馆门口传来：
　　“张晓！”
　　柳茵站在屋檐下。
　　他一惊：
　　这可是数次在梦境中出现！
　　柳茵进入花雨伞，嗲声嗲气地说：
　　“我最不喜欢淋雨，但经常忘了带伞。”
　　张晓笑而不语！
　　“你好像知道！”
　　“我应该懂，你最不喜欢淋雨！”
　　柳茵侧视惊奇地看着他：
　　“那你就快说！”
　　张晓快速地思考，寻找合适回答。
　　到目前为止，只是在他们共同解剖练习时，他看到她的雀斑，以后再没见到。
　　他清楚，她一直化淡妆掩住雀斑，雨水会冲掉淡妆！
　　张晓还在支支吾吾。
　　柳茵生气了，撒娇地说：
　　“说呀，坏东西！“
　　张晓灵机一动：
　　“是否可以在毕业季或某年某月某日，我再告诉你！”
　　柳茵妥协了：
　　“好，鬼主意挺多的！”
　　她有意靠近他，肩偶尔接触他的胸部。
　　“你身上气味很好闻，在我们第一次相识在操场点名时，我就嗅到你特殊的气息！”
　　张晓说话时，带着颤音：
　　“我结识你，首先是你的气息。我们在操场并排着，首先嗅到你的一丝幽香，当我偷看你时，被你逮了个正着！”
　　“很多昆虫，还有些动物，异性间通过气味相互吸引，繁殖后代。伴随进化，人类的这种功能逐渐减弱，但还存在，特殊环境，特定人类！”
　　柳茵喃喃地继续说，尽管声音极小，张晓还是听懂了：
　　“难道我们前世有缘？”
　　张晓不假思索：
　　“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存在着你的气息！”
　　柳茵含情脉脉看着张晓：
　　“你在阅读诗集？“
　　“是的，以爱情诗为主！”
　　柳茵沉默了，有意拉开和他的距离。
　　到了女生宿舍，柳茵淡淡地说：
　　“谢谢你！”
　　转身就走。
　　张晓从梦境回到现实：
　　学生宿舍区的很多学生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共伞的我和你，这种情景在校园并不多见。
　　是呀，校规中写着——大学生校园不准恋爱！
　　我和你气息交融，相互吸引。真不知道还有近四年的大学学习，我们间会发生什么！
　　张晓现在承认，校园不准恋爱的校规与他有关了！
　　张晓感到了柳茵的有意冷落：
　　你也不再关注我，你的短跑训练有意错开我踢球时间。校园相遇时，你不再正眼看我，假装和潘茜谈笑风生！
　　校规开始箍在张晓头上，也让他冷静下来。柳茵的冷落激活了他的特性——超强的自尊心！
　　他回避爱情诗和小说，在校园尽可能躲开柳茵，将大量的时间用于踢球和体育运动。
　　这样，张晓的睡眠像以前一样很正常了，上课能集中听讲，看专业书又回到以前的感觉！
　　可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多久，一次偶然的接触彻底改变了张晓！
　　《组织胚胎学》实习，是在显微镜下观察胰腺的内外分泌部的形态特征和分布。
　　张晓和柳茵偶然分在一起，最后一排。
　　看到坐最左端的他，她嘴角一撇，莞然一笑！
　　这激起了张晓的自尊心。他假装看书，再懒得看她。
　　教授概述后，同学们各自观察显微镜下的胰腺组织并描述。
　　柳茵熟悉的体香传来，他喉咙发紧，尽量保持平静。
　　余光扫去，他发现她大口呼吸，眼神混乱：
　　难道她在回味起我身上的气味？
　　他貌似坐怀不乱，但注意力显然不够集中了。
　　柳茵左手移动显微镜上切片后放下时，显然越界，夸张的幅度经常碰到他的手。
　　他侧瞥，她若无其事边看边记录。
　　他紧缩写字的右手，以免再相碰。
　　但相碰次数多了，他心一横，写字的右手再不收缩。
　　这样，他们的手接触的面积和时间大幅度增加。
　　他环顾一看，还真没有人可以看到他们接触的手。
　　令人气愤的是，当他写字的右手和她左手紧贴在一起时，她居然向讲台的教授提问。
　　这一行为激怒了他。
　　他放下笔，右手越界，掌心向上。
　　她左手移动切片后，习惯地放下时，正好落在他掌心上。
　　他不由自主地握住。
　　一股暖流穿透全身，他甚至还有点生理反应：
　　手真软真嫩像绸缎，大脑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她一轻颤，脸上微红，继续假装看显微镜。
　　几秒钟后，他慢慢松开手！
　　令张晓吃惊的是，柳茵的手并没有收回！
　　她用纤嫩的手指摩挲他的手心。
　　现在尴尬的是张晓！
　　他全身冒汗。
　　张晓第一次近距离正面看柳茵：
　　从柳茵优雅的脸庞，张晓想起了日本影星栗原小卷——电影《生死恋》的女主角！.
　　他们对视几秒后，柳茵慢慢地收回手！
　　俩人又装模作样，像其他同学一样，边看显微镜下切片边记录，手再没接触。
　　下课了，柳茵若无其事地离开。
　　张晓痴痴地瞧着握过柳茵的右手，还贴近鼻孔深呼吸使劲地闻，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的灵魂深处被触动了！
　　俩人身体的接触，迷惘的张晓失去了自我：
　　在解剖实习课，我感到了你的热情、柔和的声音、幽香的气息，俩人语言的交流，让我第一次体验到异性的吸引和魅力，难以忘却。
　　今天，我和你直接有身体接触，那有血有肉柔软的手，你摩挲我的手的感觉，对你的眷恋深入了骨髓，我征服感和占有欲油然而生。
　　再也不是那个纯情的少年！
　　张晓平生第一次失眠：
　　从初中开始，我有个怪癖，在教室、在公汽、在公园、在人多的地方，我总在寻找心中最漂亮的异性，视为老婆，结婚的对象。
　　结婚嘛，就是男女一起生活，以后便有小孩。
　　男女怎样生活？不知道。
　　小孩怎样来的？更不知道。
　　上高中时，我心仪的是那位留着短发的女孩，她去了上海读大学。
　　但我从来没有去接近心仪的异性想法和行动，只想不说不做。
　　上大学后，只要你——柳茵，在我的视野，我永远视你为老婆，是第一结婚对象。
　　当室友谈论男女关系时，我的提问，总是引起哄堂大笑，室友都说我在此方面只有初小水平。
　　我生长在一个温馨的家庭，从小性格孤单，独来独往。我最大爱好是，拿着弹弓，到处打麻雀。上初二时，开始青春发育，我性格突然变得温和、合群，喜欢踢足球，羽毛球打得很不错，定期参加吉它训练班。
　　在中学时，我和要好的同学只是谈论，那个女孩怎样怎样，主要谈论脸。书本上描述男女亲密关系，也是一笔带过。所以，我对男女亲密关系的理解，一直是一片空白。
　　学了解剖学后，我才了解人体结构和生育。
　　用情窦初开来形容此时的张晓，并不过份。尽管他已是大二学生，眉眼无邪，笑的明亮，懵懂无知少年的眼眸，明亮而清澈。
　　我隐约感觉到，我还是有男性的魅力，不是成熟，而是单纯。修长的身材，英俊的脸庞上，线条分明，透着憨直的笑意。男同学羡慕我有天生的长腿和灿烂的笑容，女同学见到我时，总有那么点爱慕的眼神，柳茵表现得最突出！
　　张晓回想起高中最心仪的女孩。在假期，她数次来到他家。他们畅谈着各自的大学生活，高中时有趣的经历，到后来，她聊到男女的友情，暗示要和他交朋友，超过同学友情，他顿时醒悟，他居然也是她暗恋的对象。但此时，柳茵已是他的梦中情人。他左顾右盼，或沉没不语。女孩离开时，失落的心情写在脸上。她给他写信，他要紧不慢冷冷地回信。
　　是呀，我对她，她也对我，这种懞懞的爱意，看不见摸不着，随着时空，慢慢离去！
　　张晓回想起和柳茵交往的点点滴滴：
　　我承认，和你初识在操场，就对你产生强烈的好感。你的气息、你的声音、你的微笑、你的倩影，我闲上眼睛都能亲身感觉。只要你出现在我的视野，你就是我梦中情人、第一结婚对象。你如今在我的手心反复抚摸，我们近乎脸对脸的相互动情的凝视，你知道吗，你己深入我的骨髓，进入我每个细胞，嵌合到染色体，终生存在，世代相传！
　　我确定，我们初识在操场，你对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现在我不否认，这就是一见钟情。你数次主动接近我，熟悉了我的体味，也许还有被众人羡慕的纯真的双眸、修长的身材。你来回轻抚着我的手，不舍离去，同时我们对视时，从你轻张的皓齿朱唇，我读出了你的心语：张晓，我爱你！
　　现在，张晓开始蜕变了，从灵魂到行为。规律性的校园生活，刹那间被摧毁和破坏，原始的冲动被彻底唤醒，思春的欲望熊熊燃起。
　　他己无法摆脱柳茵的存在，无时无刻，无论在做什么。
　　那熟悉的倩影、声音和气息，还有柔软的手，萦绕在他心间脑海，在梦与醒之间徘徊。
　　怎么办？
　　脑子全是柳茵，张晓每天反复地问自己。
　　在刚入学时，辅导员就强调校规，大学期间，不准恋爱。
　　同学们默默地都遵守着。
　　他不算乖孩子，但初二时，不知何因，他脑子突然箍上纪律和道德。他变得安静、规矩。
　　顺利考上大学后，他也很温顺，每次考试也顺利。
　　他可以压抑对她的思恋，但学业呢？
　　上课时，他根本不知道老师讲的什么。看专业书时，完全不懂意思是什么。
　　张晓现在感觉到，柳茵对他不再是冷淡，而是回避，像躲瘟神一样！上课时，她不再四处张望找他；运动场上相遇，尽可能离他远远的；校园相见时，第一选择是立马回避，其次是视而不见，假装和潘茜聊得火热；最绝的是，以前他还能看到她独行，比如去运动场，现在她在校园任何地方都会拉上潘茜作陪。
　　柳茵同学，现在知道，你过分了吧！
　　我们初遇操场，并排听到辅导员强调的校规：
　　校园学习，不准恋爱。
　　你数次冲动，现在后怕了吧！
　　我看你生活学习还正常，却害了你的男同学我——张晓！
　　张晓效仿柳茵的行为。
　　他尽可能不见她，不想她。高强度的体育运动，消耗他过剩的体力，让人产生愉悦感和放松感，从而达到精神上的放松效果。他大量阅读，与爱情无关，如体育地理，自学拉丁语，让这些挤掉她在他脑海的记忆。他习惯走出校门，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处闲逛，那里没有她的气息！
　　张晓开始感觉是有些积极的迹象，但不长，这样的努力不起作用了，满脑子还是那个她——柳茵！
　　东施效颦？
　　和室友们诉说，那会是笑料；在书上找，感谢上天，我还能看懂内容，却没有发现可行方法；找辅导员，精神科医生，或父母，那行吗？
　　可怜的人啊，还是以前那样，只想不说不做，那该多好：
　　突如其来的恋情，我猝不及防。
　　开始带来的狂热和甜蜜，但接着拦着一座高山——校园不准恋爱，紧框在头上，让我食之无味夜不能寐，拿得起，却放不下！
　　而你呢，柳茵，你主导着我们的交往。
　　亲密的接触，给予我从未有的快乐，但给予太多，我再也不能恢复平常心，再不会是无忧无虑。
　　我感觉到，不准恋爱的校规，框你比框我更紧。但我也同时感觉到，你情不自禁，拿得起放得下，做过了，你就回缩，回避我。
　　我不明白，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喜欢我的体味，还是看我是羞涩少年，捉弄一番？
　　若是后者，那真是过了，你没事，我销魂！
　　失眠越来越严重，上课越来越不能集中精神，好长时间没有翻过专业书。张晓该想到都的都想到，该做的都做了，满脑子还是柳茵。
　　这可不行呀，这种状态不可能完成学业，都有退学的可能：
　　柳茵，你对我有恋情吗？若有，你就明白说，我会记在心里，坚决执行校园不准恋爱的校规，秘密交往也行，直到毕业，我再向你表白！
　　柳茵，你对我只有好奇心？若是，你就明白说，我不会失望。你那么出众，在我心中，你是我第一梦中情人。追你的男孩，比我出众的多的是，你有权利，选择心仪的爱人。我只是想对你说，你的明白回应，会让我区别，好奇并不是爱情。我会感谢你，让我释怀，逐渐忘了你，回归以前的学习和生活，顺利毕业，我们仍会有同学之情！
　　对了，校园不准恋爱，校园外约会，这不算违反校规吧！
　　反复权衡后，张晓似乎找到了答案，鼓足了勇气，给柳茵写封约会的信：

　　柳茵同学，
　　你好！
　　后天晚上八点，我想在校右门外和你见面，谈一下我目前状况。
　　近好！
　　同学张晓

　　张晓觉得柳茵有三种可能：
　　一，你不赴约，那就说明，你对我仅有好奇心！
　　二，你赴约，但拒绝深入交住，那就说明你对我仅有好感，但还未升华到爱情！
　　三，你赴约，并同意我们有超过同学的友情，那就说明，我们的爱情萌芽了！
　　张晓深知第一种可能性最大，最三种可能性最小。他仔细观察过，班上没有同学恋爱，都在默默地遵守着校规！
　　柳茵同学，我可是走投无路了：
　　夜不能寐，不能专心学习，满脑子都是你。
　　我们的亲密交往，都是你主导，从道德上讲，我给你写约会的信，并不算打扰你！
　　第二天晚上，张晓在去图书馆闲翻杂志的路上，突然在小树林窜出那熟悉的倩影。
　　“张晓同学，大学规定，学习期间，不准恋爱。”
　　柳茵顺便将信还给他，转身便走。
　　张晓苦笑叹息！
　　我还没想到这第四种情形，介于第一种和第二种，柳茵同学！
　　你在信中重复写到：
　　大学规定，学习期间，不准恋爱，还居然签下你的名字——柳茵！
　　张晓以前还去上大课实验课，虽然什么听不懂，记不住，但还是装样子，也是为了见到柳茵，现在不必了。
　　在这寒冷的都市，经常出现一个欣长的大男孩。
　　张晓不上课了。
　　成天成天，他在城市毫无目标地闲逛，头发像贼一样凌乱，目光呆滞，穿件脏稀稀的外衣，阵阵寒风没有冷感。
　　在深夜，无人的街，他像一只野狗，四处流窜、徘徊。
　　游荡，清减着他心中的忧伤；萧瑟的寒风，吹散了脑海的惆怅。
　　这里闻不到柳菌的气息，见不到她传情的目光，那个熟悉的倩影已逐渐模糊。
　　盲目地走街穿巷，张晓小时候的记忆开始浮现：
　　嘿，居然有了童年拿着弹弓、到处打麻雀的感觉。
　　那时真幸福，无忧无虑，在这世界上，我也曾幸福过！
　　我还有着美好的遐想呢：
　　马上要开始的西班牙世界杯足球赛，梦想中的蒙古草原，浪漫的昆明四季如春，还有好多好多，等待去体验呢！
　　单相恋的忧伤，就像这深秋的落叶，随风而去吧！
　　游荡是个好东西？
　　从开始的麻本滞呆，抚平创伤，后来居然有些欣快感。
　　此时，他遇上了好伙伴：
　　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
　　他倾倒于维特对绿蒂如歌如泣的真爱、疯狂，直至献出生命！
　　细腻的描述，触动了张晓的灵魂：
　　我的那点伤痛算什么，柳茵还不是那个柳茵，还是同学，也没身为人妻。她那么友好地婉拒约会，理由辅导员入学第一天都讲了，不能将同学友情或好感当成爱情！
　　柳茵的婉拒不算什么，生活的乐趣多着呀！
　　毕业后，更成熟更有见识了，再恋爱也不迟呀！
　　这样自残折磨，真是不值。
　　这就是成年礼！
　　当深入阅读《少年维特之烦恼》时，张晓感到不流通和生涩：
　　哦，这是中译本。
　　他突然有了个荒唐，但极富挑战的想法：
　　既然爱不择手，为何不去读德语原版，不是有德语选修课吗?
　　时间可是无情的，不会等人哟！
　　当张晓重新拿起专业书，离期末考试只剩一周。
　　他大半大课和实验课逃课，大半学期没摸过教科书。
　　他疯狂地补习的同时，也补上了一堂奋进者活鲜鲜的课：
　　天才来自于汗水！
　　大脑记忆是指生物体的心理过程和生理过程。
　　不知是失恋和游荡清空了大脑，还是张晓近期狂疯地补习，刺激了某些神经中枢；或许，爱情脑分布区激活的同时，学习记忆脑分布区也被激活。
　　他的理解和记忆有了质的飞跃。
　　张晓看专业书时，不仅逻辑清晰了，还有画面感出现。
　　更为难得的是，他对看似枯燥无味的医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用辩证和立体的思维：
　　那里还有着数不清的问题需要探讨、补充和更正，仍是一个无法预知的世界！
　　张晓感动得热泪盈眶，尽管这种感觉姗姗来迟：
　　仁慈和全能的上天，您没授我爱情，却给了我打开知识宝库的钥匙！
　　他不期待考试有奇迹发生，会坦然接受自酿的苦酒。
　　张晓来到辅导员办公室，辅导员递上他的考试成绩：
　　两门主课，《生理学》和《组织胚胎学》，都不及格。
　　辅导员严肃地说：
　　“全年级，就你一人两门主课都不及格。假期好好准备，下学期第一周补考。”
　　该结束了，都结束了，爱情和学业，坠入谷底，落入深渊。
　　我两手空空，再无何物何事可以丢失。
　　我，张晓，脑子身体还行：狂风暴雨，我迎面而上；刀山火海，我从容踏入。
　　内心的那头雄狮被唤醒了。
　　破天荒地，他一觉睡到大天亮。
　　梦中只记得，一只野狼在飞奔，树林、草地、高山和湖泊。更让他自我感动的是，醒来时头脑那样清晰，记忆力和逻辑性有质的飞跃！
　　他跳下床，对着镜子：
　　乖乖，消瘦的脸，已无童贞的稚气，一眼可以看透的双瞳，不再透沏。
　　再见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
　　张晓亲了两本厚厚的《生理学》和《组织胚胎学》教科书：
　　两个宝贝，假期我们要好好相处哟，我不会厚此薄彼。
　　我们仨不跟那个臭婆娘一起玩。
　　得了得了，不要恶语伤人，人家又没惹你，你自作多情，你怪谁，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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