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不是一开始就爱上我了

　　市短道速滑队的训练馆总是弥漫着一股特有的冰冷气息，混合着冰刀划过冰面的清脆声响和运动员们粗重的喘息。这里是袁知屹的领域，是他为数不多能感到些许安宁的地方。
　　每周三次的晚间训练，雷打不动。
　　袁知屹换上紧身的黑色训练服，将护具一一戴好，动作一丝不苟。冰冷的护颈贴附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感。
　　他踩上冰刀鞋，踏上冰面，熟悉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而上，仿佛能冻结外界所有的纷扰。
　　热身圈，他滑得平稳而流畅，身体压得很低，姿态标准得像教科书。冰刃切开水亮的冰面，留下清晰的轨迹。
　　“知屹，状态不错！”市队的张教练在场边喊了一声，“今天主攻起跑衔接和弯道技术，注意入弯角度！”
　　袁知屹点了点头，滑到起跑线前，专注地调整着冰刀的位置。
　　叶真滑到他身边，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叶真的父亲是退役教练，他从小在冰场长大，技术和意识都是一流，性格却和袁知屹一样沉默，是队里少数能跟上袁知屹节奏并理解他沉默的人。
　　“各就各位——”助理教练喊道。
　　袁知屹瞬间收敛所有心神，身体重心前倾，肌肉绷紧，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眼神锐利地锁定前方空无一人的赛道。
　　“预备——”
　　出发！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同一刹那，他猛地蹬冰，强大的爆发力让他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瞬间就确立了领先优势。起跑技术是他最锋利的武器，是市队里无人能及的标杆。
　　直道加速，入弯，压步，控制重心，出弯……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机械。风声在耳边呼啸，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这条洁白的冰道和前方需要征服的距离。
　　叶真紧跟在他身后，感受着那份极具压迫感的领滑速度。
　　然而，在又一次进入直道，即将完成一组训练时，叶真敏锐地察觉到，袁知屹的速度在达到某个峰值后，有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回落。不是体力不支，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一道无形的屏障。
　　袁知屹自己也感觉到了。胸腔里的心脏用力鼓动着，肌肉呐喊着想要释放更多力量，但潜意识里总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提醒他：够了，再快，就可能失控。失控的代价，他承受不起。
　　他蹙了蹙眉，强迫自己维持速度滑完全程。
　　“漂亮！”张教练鼓着掌走过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知屹你这起跑，真是每次看都赏心悦目。保持下去，‘冰雪杯’的500米没问题！”
　　袁知屹微微喘着气，汗水从额角滑落，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冰面上自己滑出的痕迹。起跑线处的痕迹深刻而决绝，越到后面，却似乎越显得有些……犹豫？
　　“就是后半程，”张教练顿了顿，还是委婉地提点道，“可以再果断一点，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冲刺的时候要狠下心。”
　　“嗯。”袁知屹低低应了一声。他知道教练说的是对的，但那道坎，不是那么容易迈过去的。
　　训练间隙，他靠在挡板边喝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季凌栩发来的消息，一连串爆炸式的表情包和语音。
　　[木习习]：“知屹！训练结束没？食堂今晚有糖醋小排，哥给你抢了一份！再不来就被那帮饿狼抢光了！[/舔屏][/冲啊]”
　　袁知屹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文字，冰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暖意。季凌栩是他灰色校园生活里最鲜活的一抹亮色，像个不知疲倦的小太阳，硬生生用热情把他从独来独往的壳里拽出来一点。
　　他回了句“马上”，放下水瓶，准备继续训练。
　　这时，训练馆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着省队标志性红色羽绒外套的身影走了进来，是省队的人过来交流观摩。
　　袁知屹抬眼看过去，目光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个走在最前面、身高腿长、正笑着和市队领队打招呼的男生——唐与州。
　　他怎么会来这里？
　　唐与州似乎也感受到了视线，转过头，精准地找到了冰场上的袁知屹。
　　他挑眉，露出一个毫不意外的、带着点张扬意味的笑容，甚至还抬手随意地挥了一下，像是在说“又见面了”。
　　袁知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自己的冰刀上。
　　省队教练和市队教练寒暄着，唐与州和其他几个省队队员则好奇地打量着市队的训练设施。他们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点自上而下的审视，这是实力和环境带来的天然优越感。
　　“那就是袁知屹？”一个省队队员低声对唐与州说，“起跑确实快得吓人啊。”
　　唐与州抱着手臂，看着场上那个重新开始滑行的冷清身影，点了点头：“起跑是厉害，不过……”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市队的队员们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无形的压力，训练得更加卖力。
　　袁知屹和叶真被安排进行一组配合训练。双人滑行，交接模拟。袁知屹在前，叶真在后，需要在一段直道上完成速度的匹配和位置的交替。
　　两人默契十足，滑行流畅。
　　唐与州看着看着，脸上的玩笑神色稍稍收敛，变得认真起来。他看得出，袁知屹的技术细节非常出色，身体控制力极强，那种对冰面的感知和利用几乎是天生的。但那份潜藏在强大实力下的“收”，在他这种长距离选手看来，格外显眼。
　　训练结束，队员们陆续下场。
　　袁知屹摘掉头盔，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拿起毛巾擦汗，感觉到一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唐与州最终还是遛达了过来，隔着挡板，语气依旧是他那副有点欠揍的调调：“哎，袁知屹，你们市队训练强度可以啊。”
　　袁知屹没理他，继续擦汗。
　　唐与州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下去：“下周末‘冰雪杯’，你报的500和1000吧？我也报了一千米。”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加了句，“到时候好好比一场？让我看看你不‘拘谨’的时候能有多快。”
　　这话里的挑衅意味比在田径场上时明显多了。
　　袁知屹终于抬起头，湿漉漉的黑发下，那双眼睛冷澈地看着唐与州，依旧没什么情绪，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被点燃了。
　　他依然没说话。
　　但唐与州却觉得，这家伙好像用眼神回了自己一句——“等着瞧”。
　　叶真默默递过来一瓶水，看了看唐与州，又看了看袁知屹，最后轻声对袁知屹说：“别理他。准备好你自己就行。”
　　袁知屹接过水瓶，指尖冰凉。
　　他知道唐与州是省队的核心，实力强劲，尤其擅长长距离和节奏控制。和这样的对手同场竞技，压力不言而喻。
　　但不知为何，那份一直被压抑的好胜心，似乎因为唐与州几次三番的“挑衅”，而微微躁动了起来。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水，压下那点陌生的情绪。
　　冰场之外，他不想，也不擅长处理这种复杂的人际互动。尤其是和唐与州这种，像一团火一样，让他感到不适和……危险的人。
　　真的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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