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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镁光灯的嘶吼，如同灼热射线，狠狠刺穿着空气。
T台尽头，最后一道定点强光，骤然爆亮，将宋希文牢牢钉在光圈中心。
汗水沿着她额角，细密的绒毛滑下，在强光照射下，闪烁着微光，最终隐没在鬓角。
身上那件，由无数细碎镜面，组成的高定礼服，紧贴着她的皮肤，传递着一种沉重而灼人的质感。
脚下那双恨天高，鞋跟纤细，随时会折断，支撑着她全身的重量，脚踝和小腿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细微地颤抖着。
脸上是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完美无瑕。
宋希文下颌微扬，脖颈拉出天鹅般，优雅的弧线，眼神放空，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疏离感。
精致的面具之下，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紧勒的腰腹，一阵阵传来闷痛。
胃里空空如也，从凌晨到现在，仅凭几口黑咖啡支撑。
“完美！宋！Hold住！再来一组！”
摄影师亢奋的吼叫，穿透了背景音乐的鼓点，像鞭子抽打下来。
宋希文眼睫颤了一下。
身体早已在叫嚣，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酸涩的呻吟。
她强迫自己，调动起最后一丝气力，按照指令，缓缓侧身，将礼服的背部设计，暴露在闪光灯轰炸之下。
视网膜上，只剩下白茫茫的炫光，还有震耳欲聋的快门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收工！辛苦了宋老师！”
终于，那如同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紧绷的弦，瞬间断裂。
宋希文几乎是踉跄着，从T台尽头走下来，脚后跟刚一沾到，后台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身体就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她扶住旁边一个冰冷的金属衣架，才勉强稳住身形。
“希文！”
一个身影，飞快地冲了过来，带着一股清爽的柠檬香气。
“怎么样？还能撑住吗？你的脸色怎么白得吓人！”
卓晴一把扶住宋希文，活力四射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她利落地帮宋希文，卸下背后沉重的系带扣环，镜面礼服瞬间滑落，露出里面，早被汗水浸透的打底衣。
“没事......就是有点晕。”
宋希文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虚弱。
卓晴半扶着她，把她带到后台角落，在一堆杂乱的服装箱上坐下。
“喏，赶紧垫垫！早上就没吃，下午又站了快四个小时，铁打的胃也受不了！”
卓晴蹲在她面前，变魔术似的从自己的帆布大包里，掏出一个餐盒。
盖子掀开，里面是半盒温热的米饭，上面盖着几根蔫黄的青菜，和薄薄的两片午餐肉。
“刚热过的，快吃！”
卓晴把餐盒塞到宋希文手里，又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宋希文看着残存一丝温热的饭菜，又看看卓晴额角同样渗出细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涨。
卓晴和她境遇差不多，跑龙套、接小商演，收入微薄，这份盒饭，是她从自己那份里硬省出来的。
“晴晴......”她张了张嘴，嗓子哽得厉害。
“行了行了，跟我还客气啥！”
“赶紧吃！吃完还得去赶下一个场子呢！王姐刚发信息，说晚上那个商场开业站台，临时加价一百，不去就换人！”
卓晴朝她摆摆手，说着，自己也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餐盒，里面只有白饭和一点点咸菜，大口扒拉起来。
宋希文不再说话，低下头，默默吃着那份微热的饭菜。
食物落入空荡荡的胃里，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昨天才去医院，勉强交完母亲拖了半个月的住院费，可是，还有父亲留下的三千万欠款......
这个天文数字，像一块巨石，日日夜夜压在她心头，父亲生意的失败，从高处跳下那一刻，最终成了勒在她脖子上的绞索。
南氏融通资本。
那个令人绝望的名字，每一次收到催缴函，都像死神的请柬。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自己这副透支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她只知道，必须撑下去。
她没有退路。
母亲还躺在病床上，就是她不能倒下的唯一理由。
“希文！希文！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快！快跟我来！”
就在她机械地咀嚼着最后一口米饭时，经纪人王姐，带着谄媚的声音，像一把锥子，猛地扎破了后台的嘈杂。
王姐脸上堆满了笑容，眼角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文件袋，因为激动，手都在微微发抖。
“王姐？什么好消息啊？希文要转运了吗？”
宋希文和卓晴同时抬起头，卓晴眼中是纯粹的好奇。
“哎哟！我的小祖宗！我的小财神！还吃什么盒饭啊！”
王姐一把夺过宋希手里的餐盒，随意丢在旁边的杂物堆上，力气大得差点把宋希文拽倒。
“看看！快看看！南氏！兆星娱乐！点名要签你！十年！合约！我的天啊！真不知道走了什么神仙运！”
她迫不及待，把那个文件袋塞进宋希文怀里，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带着破音。
“兆星娱乐？”
卓晴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圆了，“王姐你说真的？那个南氏集团旗下的兆星娱乐？要签希文？十年？！”
“希文！你听到了吗？！是兆星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抓住宋希文的手臂摇晃。
兆星娱乐......南氏......
这两个名字，在她脑海里，瞬间和融通资本，那窒息的催缴函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不祥的预感。
心脏沉重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慢慢拆开文件袋的封口线，里面是一叠装订精美的合同。
她直接翻到了关键页。
目光落在“签约期限”那一栏——【十年】。
再往下，是“签约金”后面那一长串令人目眩的零。
数额庞大到足以瞬间填平那三千万的债务深渊。
她的视线，没有在那些零上停留，而是死死地钉在，下方那密密麻麻，字体细小的附属条款上。
【乙方（宋希文）在合约期内，其一切演艺活动、商业代言、个人形象、公开言论、社交媒体账号......均需无条件服从甲方（兆星娱乐）安排与审核。甲方拥有最终决定权与解释权。】
【乙方须全力配合甲方指定的形象定位及发展规划，包括但不限于必要的形体管理、社交礼仪、技能培训、微调整容......】
【乙方私人时间安排需提前报备甲方指定经纪人，非经允许不得擅自接受任何私人邀约或公开露面，不得发展未经公司认可的私人关系......】
【乙方须履行作为甲方重要战略合作方指定关联人士的相应社会义务与公关需求......】
【......违约条款......天价赔偿金......】
“十年？这是卖身契吧？”
卓晴也凑了过来，看清了条款，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这......这管得也太宽了吧？私人时间都要报备？”
“哎呀！你懂什么！十年合约！里面包含兆星的S级项目啊！你知道就连兆星自己家的几位顶流大花，每年才分到几个S级？这点约束算什么？人家兆星投入那么大资源捧你，当然要严格管理！这是对你负责！对资源负责！”
王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满。
“希文，乖，听王姐的，咱火速转过去，反正光传媒也要倒闭了。你签了兆星！签了，你那死鬼老爸的三千万立马就清了！以后你就是兆星的S级艺人！大把的资源！大把的钱！再也不用吃这种盒饭，不用赶这种累死人的小场子了！”
她转向宋希文，语气放软，带着诱哄。
十年合约......人生中最黄金的十年。
从此，她不再属于自己。
她的身体，她的时间，她的笑容，她的一切，都将被这纸契约，精准切割，贴上标签，成为兆星娱乐，成为南氏庞大机器上，一个个被设定好程序。
“王姐......”她的声音干涩，“兆星......为什么突然签我？”
“十年合约？我有什么值得他们签十年合约，还带S级项目？”
她抬起头，直视着王姐闪烁不定的眼睛。
“哎哟，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也是奉命行事，实话跟你说吧，曹总已经把公司卖给了兆星，他让我过来给你送合同！人家大公司做事，自然有他们的道理！看上你的潜力不行吗？别不识抬举！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据我所知，融通那边，现在是看你还能拼命工作，还点利息才暂时没动你，但也等不了你多久了！到时候......”
王姐被她问得一窒，眼神慌乱，飘忽了一下，随即又强硬起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她最后那句，带着赤裸裸威胁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宋希文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宋希文的脸色，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泛着灰白。
卓晴看着好友惨白的脸，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紧紧地握住宋希文冰冷僵硬的手。
王姐看着宋希文失魂落魄的样子，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像是看到了猎物终于放弃了挣扎，脸上重新堆起，混合着算计的笑容。
她迅速从自己挎包里掏出一支签字笔，不由分说，塞进宋希文手里。
“这就对了嘛！”
王姐的声音，带着迫不及待的催促，“来，希文，赶紧签！签了字，王姐马上带你去兆星总部办手续！南总那边还等着呢！”
她特意加重了“南总”两个字，仿佛这是什么无上的荣光。
宋希文被那支冰冷的签字笔硌了一下手心。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空洞，掠过王姐那张写满功利的脸，掠过卓晴担忧焦急的眼神，最后落在，合同末页的签名栏上。
那一片空白，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即将吞噬她未来十年的人生。
她握着笔，笔尖悬停在签名栏上方，微微颤抖。
签下去，那三千万的枷锁，就能瞬间卸下，母亲的医疗费也不再是问题。
签下去，就等于把自己，彻底卖给了这个未知的深渊。
“哎呀！瞧我这记性！光顾着替你高兴了！”
就在宋希文笔尖，即将触碰到那决定命运的纸面时，王姐忽然想起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猛地一拍脑袋，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拔高。
“希文啊，你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知道兆星为什么签你吗？是南总！南氏集团的南絮，南总！她亲自点的你！”
宋希文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在王姐吐出那个名字的瞬间，彻底崩断了。
南絮！
那个只存在于财经、娱乐新闻里、存在于融通资本催缴函落款处，那个冰冷符号背后的名字！
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也掌控着她父亲遗留债务生杀大权的名字！
亲自点她？
为什么？
无助的恐惧瞬间占满了她，比那三千万债务，带来的窒息感更甚百倍！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背后的逻辑，手腕一抖，失控的力道，带着笔尖划过签名栏旁边的空白处，拉出一道刺眼的黑色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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