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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旧梦1
“喂,醒醒!你不会是死了吧?”
柳祀遥闻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她吓得不轻,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双腿一软,又摔倒晕了过去。
梦里一片漆黑,周遭又冷的厉害。恍惚之间,柳祀遥感觉自己正躺在小舟中,随着风波漂荡。
可再仔细瞧瞧,哪里有什么船只,她就那样直挺挺地漂在水面上,四肢百骸钻心地疼,明明没有束缚,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哥,你可要记得回来给我过生辰,今年我就及笄了!”
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的那刻,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明明听语气像是高兴的事啊,怎么就哭了呢?
忽然失去了平衡,但她没有挣扎,任由自己向下沉去。
“活下去,有人在等你。”一个陌生的声音占据了脑海。
她猛地睁开了眼。
“这是……在哪……”再次苏醒后,柳祀遥张张嘴,艰难地吐出四个字。
等弄清自己是被人抱在怀里后,原本虚弱的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大叫着想要挣脱,“放开我,不然我咬你了!”
闻言,那少年一松手,她便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明明是你自己倒在我身上的,怎么还赖上本世子了?好人没好报啊。”少年故作伤心,抬手假装抹了把泪。
“世子?”柳祀遥愣了一下,凭脑中残存的记忆,努力回想着过往的故事。
“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们……认识?
柳祀遥忽然想起大齐高祖在位时,幽州边境曾有一只鲜卑部落纳贡称臣,其首领被封为燕王,世代子孙驻守此处。虽说幽州没有直接归入大齐版图,但两边关系到也还不错。这少年金发蓝眸,长相和穿着打扮看着都不像汉人,或许便是燕王府上的了。
于是,她试探着问:“可是燕王府的世子?”
他忽然换了那副悲痛欲绝的表情,笑着点点头。
那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勾人心魄,再加上左眼下方还有一枚泪痣,让柳祀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记忆中自己从未到过幽州,自然不知道他唤什么,可再问下去多少有些冒犯了。
她正在沉思,忽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
“不会是被淹傻了吧?你等着,我找人送你回家去。”
她并不记得与家人有关的事情,也不知道家在哪里,于是垂下头,轻声说:“不用了,我没事。”
闻言,少年一愣,正要再说什么,肩膀却被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慕容洵!我找你找得快急死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儿逗小姑娘。”一位玄衣少年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拉起他就要离开,“衣服怎么湿成这样,你想不开跳河了?“
慕容洵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又指指柳祀遥,“掉河里的是她,我是救人的那个。“
“新做的衣裳就脏这样,回去王爷又要被你气死了。”
“乌龟,我这不是还有你吗,回去帮我打个掩护就好了。”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许这么叫我。”
“就叫!”
看着争执不下的二人,柳祀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位玄衣少年看着柳祀遥,略显局促地说:“我名唤归云,你别听他瞎叫。”
慕容洵甩开归云的手,问柳祀遥:“你真没事了?”
“嗯。”小姑娘用力点点头。
“快点吧,你爹说他有事找你。”归云催促道。
慕容洵朝柳祀遥一笑,脱下手上的玉扳指扔给她:“拿去典当了换几个钱吧,就当我请你吃点什么了。”
归云想拦,却还是迟了一步。
“慕容洵,难不成你今天疯了?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居然敢拿来乱送人,王爷要是知道了不打你才怪!”归云看着自家世子这副败家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但在外人面前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恶狠狠地警告他,“到时候你可别指望我帮你扯谎。”
“你不是说我爹要见我吗,快走吧,别让他老人家等急了。“慕容洵推着归云向他来时的方向走去,凑近他耳边低声说,“我今天出来没带钱,身上值钱的就只有这东西了。一会儿你悄悄跟着她,看她去了哪家当铺,再把这扳指买回来不就好了吗?”
归云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每次一碰到好看的姑娘就会变的格外心地善良,连脑子都不要了。”
打发走了归云,慕容洵独自一人回了府上,推开父亲书房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他自小就没了娘,爹也没怎么关心过他的成长,因此父子俩和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长大后的这些年,他更是不愿意在府中多呆,总想办法带着贴身侍归云声溜出去玩。
“衣服湿成这样,又去那处鬼混了?”燕王慕容殊厉声呵斥他。
“……”慕容洵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
他能说什么,本来是打算溜出去偷偷去歌楼听个曲,没成想却遇上个落水已经淹的半死的小姑娘,于是跳进河里顺手把人家救了?
“算了,反正你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燕王叹了口气,“今日叫你来,是想告诉你,姜家的大公子叛国了,全家被诛,所以……”
“这事我早就听说了,挺好的,我也不用娶他家那个二小姐了。”没等父亲说完,慕容洵就打断了他,“那不挺好的吗,就算活着我也不想娶。”
自大齐建国以来已有三百余年,气数也算是快耗尽了。新皇楚明忱登基不到两年,各地诸侯是起兵的起兵,称王的称王。
几个月前,陇西节度使段和造反,领兵一路打到了长安,守将姜昭与其多次交战,双方各有输赢,局势一直僵持着。段和率军围了长安城两个月,也不知怎的,朝廷派的援军迟迟未到,有天夜里城门竟被里面的人主动打开了。叛军进城之后烧杀抢掠,把这座好好的城市变成了人间炼狱。金陵那边一开始以为是军中出了细作,可派人查了一番,才发现是姜昭投了敌,故意将叛军放进来的。不过据人说,他在城破那日被手下乱箭射死了,也算是恶有恶报。
大理寺给姜昭定罪的当日,镇国公府就被抄了。他爹娘在官兵赶到之前便已服毒自尽,而二小姐姜穗是几日后在回金陵的路上被抓的,也不知道她先前去了哪。审讯的人换了又换,各种手段都用了,就是没能撬开她的嘴。眼看着她快不行了,便直接定死罪扔回牢里去了。可就在行刑前一晚,她居然神不知鬼不觉逃了出去,跑回镇国府点火自焚了。皇上大怒,命人加紧清查姜家余党,可来来回回搜了那么多遍,也没见有个结果。
慕容洵虽没见过兄妹二人,但早就听说这位姜家长公子文武双全,长得也一表人才。其实照局势来看,长安城里的物资足够他撑着,就算朝廷不派援军,他也能等到段和军粮草耗尽,撤兵走人的那一天。而且看这一家子性格都这么刚烈,姜昭也不像是会叛国的那种人。
至于姜穗,他讨厌她到不是因为那些“相貌平平”“才艺欠佳”“缺心眼”之类的传闻,而是他爹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订了这门亲事,实在是让他恼火。
从书房出来后,慕容洵正欲回自己房里,却撞上了慌慌张张跑来见他的归云。
“她……她没去当铺,我看见她把那扳指带上之后,一闪就不见了……”归云显然是吓得有些结巴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我也不用成亲了。”
“啊?”
慕容洵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你还不知道吗?姓姜的那姑娘,死了。而且是因为她哥造了反!”
“死……死了?”归云有些难以至信地看着自家公子,过了几秒才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那你也得把东西找回来呀小祖宗,你就算不娶她以后……”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慕容洵摆摆手打断他,转身回了自己房内,留下归云独自在风中凌乱。
柳祀遥一路打听,找了条开着不少当铺的街。
她挤出人群,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掏出那玉扳指,拿在手里细细地看着。
果然是大户人家,这么好个东西就白送自己了。
柳祀遥正想着要去看看哪家当铺出价高,赶紧把东西卖了换些钱花,忽然觉得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阵奇香充斥在鼻腔里,她想挣扎呼救,却没了力气,不多时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柳祀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她跳下床四处转了一圈,确认了就只有自己一人。
屋子不大,陈设倒是挺齐全。床边的小桌上摆着一封信,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意思是这屋子送她了。
那枚玉扳指被摆在桌案的角落,下面压着另一张字条:
“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小心收起来吧,戴着太容易让人惦记。”
她拿起桌上的铜镜,仔细端详着镜中自己的模样。
那张脸看着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不算白皙,一双金色的眸子却显得格外明亮。后脑勺右侧松松绾着发髻,垂下的发丝被编成了两条麻花辫。身着一件绣着云纹的淡蓝色儒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落水之前的记忆像是被清空过,她对自己的身世知之甚少,又莫名其妙被人迷晕带到了这里,柳祀遥一时间没想明白自己是不是惹过谁被报复了。
可……这人也不像是来寻仇的,不仅给她留了钱,居然还给了她个住所。
她越想心里越乱,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索性将那信扔开,扯过被子随便盖上,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一张伤痕累累的人脸赫然出现在面前,细看竟和自己的一样!她尖叫着想要跑开,却被人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
柳祀遥猛然从梦中惊醒。刚才那鲜血淋漓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有些恍惚,推开窗子向外望去,一轮圆月正静静地挂在夜空中,投进屋内的那束月光,将地上照得惨白。
柳祀遥的脸色比这月光好不到哪去。
等有空了一定找个道士给自己驱驱鬼。她嘟囔着,翻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这次,她安心睡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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