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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心堂惊鸿
三伏天的武汉像口烧红的铁锅,仁心堂的青石板被晒得能烙熟饼。谢崇贤把狼毫笔往砚台里蘸了蘸,处方笺上"当归三钱"四个字被墨汁浸得发涨——谢明远大声念到“当归三钱”药铺后院传来学徒翻动药材的窸窣声,薄荷与樟脑的凉香混着汗味飘进来,倒比案头的凉茶更解暑。
"谢伯。"
竹帘被轻轻掀起时,带进来一阵热风。谢崇贤抬头的瞬间,手里的笔"啪嗒"掉在笺上。林若雪站在门口,藕荷色旗袍的下摆沾着些泥点,桃木簪子把头发挽得一丝不苟,唯有眼角那道细小的划伤还泛着红,是江水里的碎石留下的纪念。
"活...活着..."谢崇贤的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芦苇,他踉跄着起身,红木太师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学徒们手里的药戥子"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却没人敢捡——谁都知道,老掌柜这几日总对着林家夫妇的牌位发呆,那炷香换得比谁都勤。这下谢崇贤总算能向生死之交林砚秋有个交代了。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竹帘被"哗啦"一声撞开。林若冰提着半篮刚晒好的陈皮冲出来,鬓角的银钗歪在耳后,月白色的素绸褂子上沾着几点褐色的药渍——那是今早给谢明诚煎药时溅上的,她忙得连换件衣裳的功夫都没有。
"若雪——!"
她手里的竹篮"哐当"掉在地上,陈皮撒了满地,像撒了把碎金。林若冰扑过来时,头上的素银抹额松了,顺着发髻滑到肩上。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林若雪的后背,绣着缠枝莲的袖口被泪水浸得发透,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去归元寺烧了三炷香,跪在菩萨面前说,若雪要是能回来,我往后吃三年素...你真的回来了..."
林若雪能感觉到姐姐指腹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搓洗衣物、捻算账目磨出来的。她还闻到姐姐衣襟上的味道,皂角混着淡淡的苦艾草香——自从姐夫纳了小妾,姐姐总爱在衣襟里塞把艾草,说能"安神"。
"慢点,慢点。"谢崇贤赶紧扶住摇晃的林若冰,这孩子自小温顺,嫁给谢明远后更是把"忍"字刻进了骨子里,此刻却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都过去了,人回来就好。"
林若冰这才注意到妹妹眼角的划伤,眼泪掉得更凶了:"这是怎么弄的?江里的石头划的?疼不疼?"她想伸手去碰,又怕碰碎了似的缩回来,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芝麻糖,"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我藏在梳妆台抽屉里,谁都没告诉。"
芝麻糖早就化了一半,黏在油纸上。林若雪捏起一块放进嘴里,甜得发腻,却让她想起小时候姐姐总把糖省给她吃的模样。她忽然发现,姐姐的眼角有了细纹,鬓角竟掺了几根白发——才二十五岁的人,看着比娘还显老。
"快请夫人出来!"谢崇贤对着后院喊,又转头对林若雪说,"好孩子,先喝碗凉茶,看你嘴唇裂的,都能塞进去芝麻了。"
林若冰这才想起规矩,慌忙抹了把脸,想把松脱的抹额系好,手指却抖得系不上。林若雪伸手帮她系,指尖触到姐姐冰凉的耳垂,那里的珍珠耳坠只剩了一只——另一只据说被小妾"不小心"打碎了,姐姐连句重话都没敢说。
"走吧,进屋说。"林若冰拉着妹妹的手,掌心湿冷,"我让厨房给你炖了银耳羹,放了冰糖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婆婆这几日也总念叨你,说你是个有福气的。"
林若雪跟着姐姐往里走时,瞥见地上散落的陈皮。阳光穿过药铺的天井照在上面,每片陈皮的褶皱里都藏着光,像姐姐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她忽然觉得,这仁心堂的药香里,藏着太多比苦艾还涩的滋味。
“若雪,下周我们去归元寺还愿,归元寺的菩萨总是灵验的。”
娘就说过,“归元寺作为一家民间寺庙,香火能这么旺,多半是因为,归元寺切实地与周边百姓有助益,百姓们才感恩戴德,这种相互维持着,归元寺的罗汉救了市里不少人,归元寺真切的施了恩惠,大家才要不断维系这份香火。”
若冰抚摸着若雪的头,“这往后,就剩咱俩相依为命了,咱们还得仰仗着谢府。 ”
也许若雪并不知道,姐姐这么多年来,为人妇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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