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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穿个内裤？
车从山道上缓缓驶下，似是开过了一个四季，树林的叶子从伶仃挂起到枝繁叶茂，掠过时掀起的尘土在日光的散射下阵阵飞扬，为这片绿被添了层秋黄色的薄衣。
谢循礼抬眸扫过头顶晃眼的日头，邙山、太阳、周放。这三个词在他脑海里来回踊跃，他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后轻吐，仿佛透过那缭绕的烟雾看到了周放昨日夜里为了区区三千块，和周道争执的，灵动的模样。
斑驳陈旧的夯土墙，隔音确实不算好。
烟很快就散了，一阵喧闹划破了这片宁静，他眉头蹙起，瞥了一眼窗外，是一群青年男女，高举着手机，似是在打卡，可举止装扮怪异又特别。
谢循礼将烟摁灭，关上了窗。
“查出来了吗？”他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还没有...”车子被人动手脚的事情不可小觑，下属将脊背挺的板直，语气稍弱。
谢循礼看着列表里多出的好友，指尖有节奏的在扶手上轻点着，将偷拍的周放睡颜发了过去：“查一下他，还有那个修车行。”
*
“老头，早餐要吃什么？”周放打了个哈欠，他刚洗漱完，发梢上还悬着几滴水珠。
周道坐在院门口，似是没听见，身下的躺椅晃悠摩擦发出“吱呀”声，周放走近，双手做喇叭状：“老！头！”
“你要死啊兔崽子。”周道被吓的一哆嗦，抄起地上的树枝作势往周放身上抽。
周放“嗷”了两声，埋怨道：“最近喊你老不应人。”
“你多叫几下能咋？”周道没好气的看着他。
“你该掏掏耳屎了。”周放丢下话就一溜烟往厨房钻，窜得飞快，气得周道只能在后边儿干瞪眼。
人刚进去没多久就传来声音，周放扯着嗓子在喊：“老头！上回让你帮忙买的面呢？”
周道凳子都没坐热，闻言又站了起来，一边叹气一边把地板踩得“梆梆”响:“你上次让我买的不是面粉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周放无语凝噎：“你会和面？”
周道：“.......”
周放：“我会和面？”
周道：“.......”
两人在厨房里翻了翻，食材没剩多少，周放随手掏了两个红薯往蒸锅上一丢：“你消化不好，就吃一点别吃多。”
“哦。”周道语气干巴，偷偷瞄了他几眼，面色讪讪：“那什么，你...”
“您老好好休息吧，我等会下山重新买，顺便给那冤大头的车买点零件。”等了一阵，周放将锅揭开个口子，甜香从间隙里涌了出来，他拿出红薯两三下剥了皮，烫得直嗦气，边往嘴里塞边往外走。
接下来的三天，周放像是在谢循礼车前扎了根。第一天缺的零件没凑齐，第二天又发现车胎漏了气，第三天下午总算腾出空，下山将要买的东西都买了回去，路上还遇到了一群奇怪的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遇见他们了。
周放没太在意，继续往回赶，殊不知自己的身影全都被人记录了下来。
*
“谢总，您之前让查的那个人，火了。”下属敲门汇报，还没提几句谢循例便屏退他自己点开了搜索。
是一个知名的登山组织在邙山搞户外直播，其中几个面孔他从邙山回来那天还见过。
直播的镜头带到了周放，他提着汽车零件逆着光在街道上踱步，裸露在外的皮肤披着一层津汗，长时间在太阳底下行走让他面上攀起潮红，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野性魅力。
一晃而过的画面，本不应该掀起波澜，但是周放那张脸不说话时太有攻击性，加上发布者刻意调慢了周放无意间瞥向镜头的那一瞬，眉眼开合间的神韵格外勾人。
指腹在屏幕上轻轻蹭过，谢循礼点了暂停，视线在那张脸上来回描摹。
他想起那天夜里，周放熟睡后将被子踢开，白皙的腰肢藏在衬衣下若隐若现，翻身时衣摆又往上缩了缩，腰窝陷下去的弧度.....
指尖无意识摩挲了起来，他眸色愈深，将视频保存，单独放在一个文件夹里。
里面不单有那天拍的睡颜，还有这两天调查到的关于周放的各式照片，多是高中时期的学生照和集体照。
单独裁下周放的难度并不高，他似乎没什么朋友，正好，他也不希望周放有什么“好朋友”。
视线凝在人影上没挪开。
空前绝后的，谢循礼对他的兴趣愈演愈烈，这张脸实在太对胃口。
他拨通内线吩咐了几句，嘴角的笑意在看到评论时淡了下去：
“@AAAA建材批发王哥，王秘书十分钟内，我要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您好，这边是CK工作人员，Calvin Klein公司现在在选代言人，我们这边通过大数据发现您非常符合我们品牌的审美，请您发一张穿内裤和不穿内裤的照片就有可能成为全球品牌代言人....”
“评论区的人能不能不要乱开玩笑了，真的很粗俗，说到粗....”
“这样开黄腔的梗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对了，说到久....”
“你们真的很诡异知道吗？”同样刷到这条视频的周放在内裤的那条评论下回复，因为他真的接到了不知道从哪搞来他联系方式的内裤品牌方的邀约。
互联网真强大。
一开始收到邀约的时候，他是拒绝的，一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二来面子上有点过意不去，但是对方给他开了将近六位数的签约费，他很可耻的动心了。
他，周放，在邙山脚下被周道捡回家养大，今年23，从小不是读书的料，高中肄业后回到邙山修车行当汽修工，能活下去全靠宰倒霉蛋的钱，铺子还被人挂到红薯避雷过。为了三千块能和老头据理力争半天，试问突然看到这么一大笔钱谁能不动心？反正他做不到，屈服在金钱的淫威下，这很正常。
互联网真伟大，感谢互联网。
和品牌方的见面约谈在次日下午。为表重视，周放特意将带有泥点子的老头衫换成了没有泥点子的。
“您好，我是和您联系的萧肖，很高兴见到您。”周放刚到目的地，就有人迎了上来。他伸手回握：“你好，今天是就我们...两个人？”
“是的，我和您今天商定好合同的事宜，后续的拍摄以及宣传我们会有相应的团队和您沟通。”官方又客气的回答，却不是周放想问的点。
“哦不是，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律师呢..哈哈...”他看电视上好像都这么演，大佬会谈，
你来我往，举杯谈笑间几千万上下，虽然他这连十万都不到，但不妨碍他想象。
寒暄过后，萧肖将人引入了会议室，周放还是第一次踏入这种场所，禁不住到处乱瞟。在他第三次研究那张能随时放倒躺平的椅子的时候，萧肖将合同递了上去，及时打断了他的好奇心。
合同上的条款密密麻麻的，周放眉头拧成了疙瘩，看的脑袋疼：“啧....这比老头的修车手册还难啃。”
他沉思了会儿，扭头将目光挪到了萧肖身上，带着些许期待：“哥们儿，你这合同....有带图画的简略版吗？”
“........”
“没有”
冷漠又无情的回答。
没有图画，但是有萧肖。
他拉过一旁的白板，将几个关键信息点在上面一一列了出来，很标准的板书。周放从中找到了一点当初念书的味道，这下好理解多了。
萧肖的工作效率很高，在给周放边讲边写的情况下，一个半小时便结束了合同的签约事宜。也有周放涉世未深的因素在里面。
简单来说，有点好骗。
拍摄的日程紧随其后，刚商定完合同事项，周放就接到了拍摄的通告。他看了眼正在收拾资料的萧肖，眼里的震惊与佩服呼之欲出，这效率也太高了点.....跟提前就定好了似的。
萧肖：“.......”
他也不想这么急，主要是他老板有点急。
*
周放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上了刑场，在聚光灯下站着的时候肢体僵硬得像刚卸下的汽车零件，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完全不知道怎么摆。
“腿打开，不要并在一起。”
“沉肩，不要驼背。”
“表情放松，不要假笑。”
能看出周放在很努力配合了，效果也仅仅是差强人意。
摄影师很头疼，制片很头疼，谢循礼也很头疼。
他刚到片场看到的就是周放只穿着内裤被一堆人围观的模样。唇角那抹刚挂起的温和弧度僵硬了零点几秒，他看向一旁的萧肖，视线像淬了冰，什么都没说，但感觉骂的很脏。
让你想办法把人请过来，这就是你办的事儿？
萧肖不语，萧肖很无辜。
短短半天时间，理由正当的情况下用产品拍摄作为借口是他能想到最合适的办法了，而且还要临近拍摄期的产品，综合考虑市场舆论效应、推广方案以及周放本人的适配度，又不能将原有代言人给替换掉，这是筛选过后最符合的一个产品了。
可恶的资本家。
萧肖心里暗骂，却又不得不解释：“最近周放先生的社会讨论度很高，和UI的新款搭配起来推广效果会比较好。”
很中肯，但可恶的资本家不接受：“这个月绩效减半。”
“.......”
“好的。”
命苦打工人没有说不的权利。
同样命苦的摄影师拍了半天，好不容易拍了一套像模像样的产品图准备下班，谢循礼就过来要走了底片，并让他重新拍一套穿裤子的。
穿着裤子拍内裤？他相机是X光吗。
......
彼时周放正在更衣室里换衣服，被通知要重拍时感觉天塌了一半，剩下那一半靠签约费在苦苦支撑。
好在谢循礼没有丧心病狂到拖着所有人加班的程度，重拍的日期定在了下周，但这消息对于周放来说还是噩耗。
“能问一下重拍的原因吗？”
萧肖一时有点语塞，他也摸不透谢循礼是怎么想的。
“考虑到你是第一次拍摄，很多细节没有展现出来，穿着裤子拍可能会放的开一点。”温润的嗓音落在耳畔，谢循礼抿着笑出现在周放身后。
“又见面了，周放。”
周放迅速捕捉到了“穿着裤子拍”这几个字，天不塌了，腰也直了，整个人又自信了起来，朝声音方向望去，愣了愣：“是你啊，谢...”后面两个字想不起来，不能扣他钱吧。
“循礼。”谢循礼善解人意的补充道。
“好巧，你也是工作人员吗？”
“他是老板。”萧肖及时出现。
周放又开始担心他的签约费，把老板认成工作人员，会扣钱吗？谢循礼现在可是他各种名义上的甲方。
怪不得张嘴就是三千块，当初应该再多要一点的。
“听说你签了我们公司，路过拍摄地正好有空，就上来看看。”谢循礼解释着自己出现的原因。
听到这话，手握谢循礼行程，清楚了解到谢循礼并没有任何空余时间的萧肖终于品出了些什么，他好像明白为什么要重拍了，自己那一半的绩效扣的不冤。
他很有身为背景板的自知之明，随便找了个借口火速逃离了更衣室，给二人创造独处空间之余还贴心的带上了门，深藏功与名，就是不知道那被扣的绩效能不能加回来。
狭小的更衣室里只剩下两人，密闭的空间让空气都停滞了几分，谢循礼身上那股淡淡的苦橙香飘了过来。
周放靠在墙边，微微仰头看着谢循礼那张俊雅，此刻却显得有点深不可测的脸，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谢老板，重拍...加钱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谢循礼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微震。
他向前半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那股清冽的苦橙香更清晰地将周放笼罩着，谢循礼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带着些许兴味：“如果单独重拍给我看的话，可以。”
“.......”
“不加就不加。”周放偏头躲了躲，说话归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他又没聋。
谢循礼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润平和，还带着点调侃：“开个玩笑。”这么敏感，耳朵都红透了。
周放有点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白了他一眼打算离开。
“要回邙山吗？一起吧，顺便去取车。”谢循礼神态自若的跟上。
取车？还能宰他一笔修车费，周放挑了挑眉：“行，我开车来的，我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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