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哇娇娇，我跟你讲，我刚刚去老王办公室找他批假条，看见一帅哥在那！从来没见过！”李依然风一般卷到座位上就拉着同桌周娇的手激动摇晃。
　　周娇从书上抬头，还没开口问，斜后方的男生就插了进来：“真的假的？能有多帅？还没见过？全年级的男生在我这都过过眼，就没我没见过的！让我去看看是何方神圣！”说着就冲了出去。
　　周娇翻了个白眼，不过刘易华说的倒没错，他就一社交悍匪，以“朋友的朋友也是我朋友”的宗旨，在全年级范围内洒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社交网，没有哪个班是没有他朋友的，也没有哪个班是他不能串的。
　　没多久刘易华就跑了回来，李依然急急问：“怎么样怎么样！”
　　刘易华有些不解：“这人我还真没见过，不应该啊……”
　　李依然：“我也觉得，长那么帅，居然从没见过！”
　　周娇：“我们不妨假设，我们都没见过是因为他很少来学校。”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李依然不由接道：“生病了？”
　　刘易华：“也可能是腿受伤了，现在才好。不凡他暑假把腿摔了现在还没来。”
　　说着说着上课铃响了，三人颇有些意犹未尽，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眼见他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老王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瘦高男生。
　　李依然一下就抓住了周娇手臂，气音道：“就是他就是他！办公室里的帅哥！”
　　周娇盯着男生打量几眼，不由道：“你真别说，是挺帅的。”
　　白榆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坐着的人。一张张面孔印入眼底，又从记忆里浮现，沉沉浮浮间，剩下最扭曲最杂乱的部分，在心底翻滚、挣扎，永无止休。
　　老王已经将情况说了，听到是转校生，嘀嘀咕咕声再也压不住，水进油锅般炸了起来。
　　老王：“好了好了，安静！下面由夏绥同学做个自我介绍！”
　　白榆在四十几道目光中站定讲台中央，眼睫一抬，准确无误锁定了靠窗的角落，对上有些怔愣的眼睛。
　　他看着他，珍而重之：“大家好，我是夏绥。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以后能够共同进步。谢谢。”
　　白榆，我是夏绥。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以后能一起走下去，好吗？
　　掌声逐渐停后，老王扫视了教室一眼，对夏绥说：“班上现在只有靠窗那有空位子，你先坐那去吧。月考后可以重新选座位的。”
　　白榆听到这话一愣，却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班上只有他旁边有空位子。他抬头去看新同学，却又对上了他的目光，白榆连忙垂下目光，看着课本。
　　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他身边，随后是拉开凳子的声音，放书包的声音，然后就没动静了。
　　夏绥盯着正低头看书的人，男生似乎很认真地在学习，对突然成为自己同桌的新同学毫无兴趣。但他的眼珠一直没动过，也不翻页，不知道仅仅几行的文字有什么深奥的地方。
　　夏绥无声弯弯眼角，轻轻碰了碰他手臂，白榆猛地转头看他，眼睛微微睁大，很认真的样子。
　　夏绥靠近他，轻声说：“我的教材还没领，可以和你一起看吗？”
　　白榆忙不迭点头，把书推过去摆到中间。老王已经开始上起了课，整间教室只有他不急不缓的讲课声。
　　白榆起初还有点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不经意般瞥向旁边的人。不过渐渐地他就把心思放在了课堂上，认真听老师上课。
　　夏绥也暗暗观察了会儿，才把注意力放在课堂上。
　　开始于“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语文课结束，老王布置好作业，就招呼了声夏绥：“待会儿大课间，去把教材领了，在……”他目光一转，看到了刘易华，改口道：“刘易华你知道在哪领，带夏绥去。”
　　刘易华立马站起：“好的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老王笑呵呵抱着保温杯出去了。
　　下课了白榆也没有把书收回来，反而时不时瞄两眼旁边，憋了又憋，就是没说出一句话。
　　夏绥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主动道：“谢谢你的书，你人真好。我是夏绥。”
　　“不用谢！”转而他的声音小了点儿，“我叫……白榆，榆城的榆。”
　　夏绥静静看着他，眼里盛着的笑意愈加柔和。
　　“很特别的名字，白榆可是星星的泛称。”
　　白榆听后愣了下，喃喃：“星星？”
　　“嗯，是星星。”
　　白榆不知想起了什么，久久无言，直到数学课代表收作业的喊声传来，他才惊醒。他看着旁边仍旧望着他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你啊。”
　　第二节课一下就是大课间，刘易华在老师出门的下一秒就飞速冲向窗边，准备和新同学好好联络下感情。
　　“夏绥？你好，我是刘易华！我这人特别好相处，有事都能找我帮忙！”
　　夏绥笑道：“好的。那现在帮个忙，带我去领书？”
　　刘易华惊喜，新同学挺好相处嘛，于是连忙应好。
　　两人聊了一路，搬书回来时夏绥像是很平常的转校生那样问了几句同桌的情况：“白榆他人怎么样？”
　　“没怎么接触过，感觉就是个成绩好的乖乖生？反正我看老王挺喜欢他。”
　　夏绥笑了笑，不经意道：“那我比你了解的多，挺好一人。”
　　刘易华点点头，觉得这话没什么问题，毕竟他俩相处了整整两节课的时间。
　　中午一放学，刘易华就叫上夏绥去食堂吃饭。虽然不知道哪来的自觉，但他还是认为自己应该担负起带新同学熟悉新环境的责任，并且走前还问了白榆：“白榆，一起啊？”
　　白榆一愣，看看夏绥，又看看刘易华，有些迟疑。今天不是他去食堂的日子，但难得有人邀请，那就去吧？周五的时候不去就行了。
　　夏绥看出他的心思，没多说，长臂一伸就把人捞了过来，对着刘易华道：“走吧。”
　　白榆比夏绥矮半个头，此时被他揽着，半边身子紧挨着对方，是从未有过的亲密姿态，对他而言。男生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而来，让他僵硬了身体，不敢有一丝动作。
　　手臂下的少年身体单薄，肩胛骨、脊柱骨突出，夏绥一眼扫过突出的轮廓，收回手，手臂上似乎还残存着被烙着的生疼，让他不自觉蜷了蜷手指。
　　下课人多，食堂窗口前排起了长队，空位也所剩无几。夏绥拍拍白榆：“可以去帮我们占个位置吗，饭我帮你买。”
　　“……好。”白榆平时来食堂最多也只是买一荤一素改善伙食，大多时候是两个素菜，有时预算不够了都是买一个素菜。这次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说不定下次也不能来食堂了。
　　白榆颇有些如坐针毡的意味，直到夏绥两人回来。夏绥买了两份简单的一荤一素，都是他和白榆爱吃的，还顺带给白榆带了碗免费的汤。
　　夏绥：“给，菜应该都吃吧。”
　　白榆：“吃的。”他偷偷松了口气，幸好还是他能承担的。他看了眼夏绥和他一样的菜色，只当是为了图方便要两份。
　　夏绥目睹白榆变幻的脸色，眼里笑意淡淡。
　　吃完饭往外走，白榆和刘易华都是住校生，走的是男寝方向，夏绥也跟着他们一道走。
　　刘易华：“你住校吗？”
　　夏绥：“住，周末搬进来。”
　　“那你来干嘛？提前参观寝室环境？”
　　“嗯。”
　　“我们班的寝室……斯，白榆你们寝是不是还没住满？哇你俩住一起啊！”
　　夏绥看了眼眼睛微圆的白榆，笑道：“那当然。”
　　“这敢情好！以后常来串寝啊，我在306！”
　　白榆寝室在309，夏绥站在寝室门口，看着面前已经有些掉铁皮的门，目光深深。
　　白榆拿出钥匙开了门，侧过身子让他进去。
　　一股浓烈的泡面味扑面而来，夏绥呼吸顿了顿，感觉气味顺着食道在他的胃部翻江倒海。他强自压下呕吐的欲望，看向寝室里的三人。
　　一中的宿舍都是六人寝，309没住满人，加上白榆才4个。夏绥扯起笑容，声音却有点冷：“你们好。我周末要搬进来，就先让白榆带我来看看。”
　　三人见是今天的新同学，也都还不了解情况，打了招呼介绍了自己就各做各的事。来参观寝室本就是借口，夏绥意思意思看了几眼，就做起了正事。他又亲切地揽上了白榆的肩，低低的音量在此时安静的室内无比清晰。
　　“白榆，我先走了啊。”
　　白榆：“嗯，饭钱是直接给还是下次去食堂我付？”
　　夏绥等的就是这句，眼神温和：“我们什么关系还在意这点钱？我请了。下午放学我们去校外吃吧？叫上刘易华，我想吃那家的豌杂面了。”
　　白榆愣愣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话。
　　夏绥走前瞥了眼偷偷朝这望的三人。两年多的针对戏弄，倚仗的无非是认为白榆独自一人，无亲无故，好欺负罢了。但现在的白榆不一样了，他既是他的亲长，也是他的友人。
　　他会好好地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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