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遇琦迹

　　何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找到她，可是每次想起都是那天她双眼含泪的将自己推开，坚定的语言：“警官，是我做饭的时候同学叫我出去，当时忘了关火，我弟弟在外面野着根本没有回来。”
　　那时的他迷茫不知所措，仓皇逃离，往后的数年他都不敢去打听当时的消息，甚至没有回头望过一次，就凭着那一股劲走到了去年的那个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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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早晨不到六点的天空一缕暖黄的光从透明的窗户外照射到何昭的身上，床边吱嘎作响的老式风扇彻夜旋转，依然没有低过这一缕光的热度，将熟睡的他唤醒。
　　拿起边上的毛巾，将睡了一晚的汗水擦掉，何昭没有再睡下去的欲望，掀开身上的凉被，赤裸着走进浴室，快速的冲了个澡，穿上短裤准备出门。
　　他站在床边看着透明的窗户思索着今天要不还是去买块布将它遮一遮，要不然每天都不能多睡一会儿，太阳出来就得起床。
　　“还是买一块吧。”何昭如此想，转身从衣柜里唯一带锁的保险柜里取出银行卡，顺手套上一件T恤，走了出去。
　　老旧的大门发出吱嘎的声响，有一种摇摇欲坠的破旧感，但何昭平静的下了楼。转角处遇到一个老妇人提着菜上楼，何昭跟她打了个招呼，老妇人笑着说到：“小何，该找女朋友啦！”
　　何昭摆了摆手，笑着一步两梯的下了楼，老妇人也只是摇摇头朝何昭隔壁的屋子走去。
　　走出有些逼仄的楼道，外面的道路豁然开朗，每一次出来何昭都会自嘲的想起，这就好像自己的人生啊！现在只能在这种环境里生活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肖姨，牛肉面。”何昭走进平时吃早餐的店，熟练的点餐。
　　“小何来啦，今天早很多哦～”小店厨房里传来的声音带着几分南方语调，最后一个字带着一些波浪号，何昭很喜欢这种腔调，所以很喜欢在这个店吃早餐，除了量大实惠外，就是这个老板娘说话让他很有家乡感。
　　“太热了，睡不着了。”何昭的注意力这时已经被收银台边上电视里的内容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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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城房地产大亨罗期余将家中所有固定资产全部抵押给法院后，宣布破产，他的妻子和孩子到目前并没有在任何场合出现过，印证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新闻报道的八卦后面说的什么何昭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眼睛聚焦在了人群后面那一抹白色上，那是他想象中那个名义上的姐姐长大后的样子。
　　看着那抹白色，何昭想： ‘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是那时的孩子，应该面对现实了’。
　　踌躇片刻他拿起电话给那个自己存下好久从来没有打过的号码拨了过去。
　　“你好，靖宇私家侦探。”
　　“你好....”
　　就这样他在八个月之后站在了这栋蓝色房子下，低头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脑中不断回想着自己来的路上一遍一遍腹诽的句子，可站在这里一切准备都起不了作用。
　　“小哥哥，你是哑巴吗？”小女孩小大人一样的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可惜：“真可怜，我妈妈说祸不单行，看来小哥哥也听不到，所以才不回答我的。”
　　何昭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我不是哑巴哦！”
　　“啊...哑巴哥哥会说话啦！”小姑娘说着就朝楼里跑去，还大声的喊着：“妈妈，楼下有个哑巴哥哥会说话了..”
　　何昭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进面前的房子，心跳瞬间又上了一个高度，他只能宽慰自己：“已经到这里了何昭，你没有退路了，就算结果不尽人意.......”深呼吸来来回回做了无数遍，何昭才迈开他的长腿走了进去。
　　来到门前，何昭掏出手机整理了自己的形象，心里那种忐忑又开始作祟‘怎么能空手来呢，是不是该买点啥’，却在这时面前的门毫无预兆的向外推开，这让正准备转身再次下楼的何昭呆楞在原地。
　　推开门的女人手里提着一个垃圾袋，躬身将手里的垃圾袋放在了左边靠楼梯处，抬头就看见了何昭，女人微微蹙眉，眼神里带着警惕，迅速的退回去将门‘砰’的关掉。
　　“妈妈，怎么啦？”这个声音是刚刚楼下那个小姑娘。
　　何昭心想：看来宇哥的消息并不准确，心里顿时有了几分慌张，拼命压下这份情绪。他揭开头上的防风帽靠在了墙边，心绪万千：这下好了，更不能敲门了，看刚刚姐姐的态度，指不定认为自己是坏人呢....
　　在他心思百转千回时，那扇关上的门再一次打开了，刚刚还有些警惕的女人走了出来，站在了何昭面前。
　　她依然穿着自己记忆里的白色连衣裙，只是质量看上去比十年前好太多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垂顺的在身后摇曳，大大的眼睛里蓄着几丝水汽，嘴唇的有些偏白，而现在这张偏白的嘴里说出了何昭期盼已久的话：“何昭，好久不见。”
　　“姐姐......”何昭嗫喏开口后，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女人向前一步抱住了他，眼泪顺着脸颊落在他的防风服上：“十年了吧，怎么找来了？”她的声音还是记忆里那个柔弱温柔的南方语调。
　　何昭抬手环抱住女人的肩膀，放肆地将自己埋进女人的黑发里：“我在八卦新闻上看到了想象中的你，就想看看你。”
　　“进去吧！”董琦放开手，指引何昭朝屋里走去。
　　“我本以为我们在也不会见面了，可是上天很奇怪，总是在人快要放弃时又给你惊喜......”董琦话音未完就听阳台上传来：“妈妈，刚刚楼下那个哑巴.....哥哥.....上...来...了...”小姑娘慢慢放缓的语调和快速捂住自己小嘴巴的双手，都在表达她的震惊，她如葡萄一般的眼睛带着疑惑地看看何昭，又看看董琦。
　　“梦楠，这是你舅舅。”董琦走过去将小姑娘牵到客厅，也示意何昭坐下：“你们俩坐会儿，我去炒两个菜，今天没准备将就吃点。”
　　看着董琦走进厨房，将推拉门关上，避免油烟传到客厅。何昭和梦楠小姑娘大眼瞪小眼的面对面坐着，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一个是不知道怎么跟小孩沟通，一个是小孩，还不知道客人来了，作为主人的自己应该热情的招呼。
　　就这样漫长的对视了许久，何昭被对面的小姑娘盯的都准备开口的时候，小姑娘开口了：“舅舅你好，我叫罗梦楠，今年八岁，上二年级了，我跟同学说我有个舅舅，她们都不相信，你明天送我去学校吧，让她们看看我的舅舅长的多么帅气，我......”
　　“你怎么知道你有个舅舅的？”何昭有些惊讶地打断小姑娘的话茬。
　　小姑娘不开心的撇了撇嘴，无声的控诉着何昭，但依然顺着他的问话说着：“妈妈说的呀，我从认识妈妈的时候就知道我有舅舅啊，妈妈说舅舅长大的时候肯定很帅气，我就一直想象着，虽然你跟我想象的舅舅还差了点，但还是不错的。”
　　“你...认识...你妈妈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何昭觉得这姑娘说话跟印象里的姐姐一点都不一样，难道是随了爸爸？
　　“我三岁的时候呀，那个时候我的亲妈牺牲了，就将我托付给了妈妈呀，我很喜欢妈妈，所以......”
　　“你三岁的时候？”何昭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不是出了问题：“那个时候梦楠小朋友才跟妈妈认识呀？”
　　“是呀，是我要跟着妈妈的。”小姑娘得意的看着何昭，像只骄傲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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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什么呢？吃饭了，梦楠带舅舅去洗手。”
　　罗梦楠做了个闭嘴的姿势，主动去牵何昭的手，带他到洗手台，碎碎念着：“妈妈有洁癖，舅舅你以后要注意，要不然是要挨骂的哦。”
　　两人回到餐厅，饭桌上已经放好了四菜一汤，盘子很精致，周边没有一丝汤渍，看得出来小姑娘说的一点不过分。这跟自己平时糙汉的生活完全不同，倒是让何昭有些拘谨。
　　“坐吧，吃饭。”董琦将身上的围裙取下，挂在厨房门上的粘钩上，又回到厨房洗了手才坐到桌前。
　　三人都安静的吃饭，桌上只听到碗筷碰撞的叮铃声，坐在对面的小姑娘也是低头安静的吃饭，何昭想：这个习惯姐姐还是没有变，以前一起吃饭是要看别人的眼色，所以在桌上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因为怕，怕自己一口饭都吃不上。
　　“不好意思，这个习惯可能永远也改不了了。”安静吃完饭，两人静静的相对坐着。
　　而小姑娘主动的收拾碗筷放到水槽里开始清洗，何昭才知道小时候的阴影不止自己有，在姐姐身上更胜。
　　“我也改不了，可梦楠......”何昭眼神里带着些心疼看向厨房里小小的身影。
　　“梦楠很缺乏安全感，因为年龄小就更敏感，我们当时找到她的时候，小小的身子上全是血，这两年已经好很多了，可以跟人接触也可以正常聊天了。”将手里的水杯递给何昭，董琦叹了口气：“当时梦楠醒的时候看到了我，从那以后就一直跟着，其余所有人都不能靠近她，一靠近就疯狂尖叫。”
　　两人都看着厨房里小小的身影，在她走出来时就没有开口了。
　　何昭想起那时小小的他们在重组家庭相遇的场景，这个姐姐乖巧懂事的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他就会在旁边打打下手，那个时候他们可能都觉得自己有机会逃出父亲或者母亲的长期施暴，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懂事勤快，依然没有换来平静和安稳，反而是更严重的施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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