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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本上的小兔子
早自习的铃声像根绷紧的弦,猛地弹在宣城一中的走廊里。温以宁把英语课本竖起来,挡住半张脸,余光却越过书页边缘,落在斜前方的公告栏上——那里贴着上周的数学周测排名,沈宴礼的名字牢牢钉在榜首,红笔写的“148”像枚勋章,而她的名字在中间偏下的位置,数字后面跟着个小小的“-12”,是最后一道大题的扣分。
又在偷看沈大学神?”林小满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笔尖在单词本上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勾,昨天放学我看见他帮你系鞋带了,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
温以宁的笔尖在“abandon”这个单词上顿了顿,墨水晕开个小点儿。“只是碰巧遇见。”她把课本又往上提了提,遮住发烫的耳朵。其实昨晚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三次系鞋带,右手食指缠上左鞋绳时总打错结,最后气得把鞋扔到床尾——原来他蹲下身那十秒钟,动作利落得像解一道简单的方程,是她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
早读课的声音浪涛似的涌过来,前排同学读《出师表》的调子拖得老长,后排几个男生在偷偷讲昨晚的球赛。温以宁的视线掠过窗外,看见高二(1)班的窗户打开着,沈宴礼的座位靠在窗边,能看见他握着笔的手在练习册上快速移动,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小截干净的皮肤。他好像永远都在做题,眉头微蹙的样子,比开学典礼上发言时多了点烟火气。
温以宁,这道题你来讲。”数学老师的声音突然砸过来,吓得她手里的课本“啪”地掉在地上。
全班的目光都聚过来,她弯腰捡书时,看见前排同学的肩膀在轻轻抖动。讲台上的投影幕布亮着最后一道大题的图,正是她昨晚卡了两个小时的那道立体几何。手心瞬间冒了汗,她捏着粉笔站在黑板前,指尖在冰凉的水泥板上打滑,辅助线画了又擦,擦了又画,粉笔灰簌簌落在校服领口。
这里,”一个清冽的声音从后门传来,“应该连接BD和AC的交点。”
温以宁猛地回头,沈宴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门,手里还拿着刚从办公室领来的试卷。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搭在书包上,额前的碎发有点乱,却刚好遮住了那颗小痣。他没看她,目光落在黑板上,指尖虚虚地在空气中划了条线:“用空间向量算二面角,坐标设错了。”
老师显然认识他,挥挥手让他进来:“沈宴礼来得正好,你给大家讲讲。”
沈宴礼走上讲台,接过她手里的半截粉笔。他的手指比她长些,骨节分明,捏着粉笔的姿势很稳。“以D为原点,DA、DC、DD1为x、y、z轴建立坐标系,”他的声音比早读时更低沉,带着点粉笔灰的质感,“这里的法向量算反了,导致最后符号出错。”
温以宁站在旁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像是从口袋里的薄荷糖散出来的。他写字很快,白色的粉笔字在黑板上排得整整齐齐,步骤清晰得像打印出来的标准答案。讲到一半,他突然停笔,侧头问她:“昨天晚上没看懂?”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她昨晚发的消息——她纠结到十一点,终于拍下错题发给他,没指望他回复,没想到他不仅回了,还记住了。脸颊腾地烧起来,她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像个被按错开关的木偶。
全班哄笑起来,林小满在下面做口型:“怂包!”
沈宴礼没笑,只是把最后一步算式写完,放下粉笔:“下课再给你讲细节。”然后拿起试卷,轻手轻脚地从后门出去了,自始至终没看讲台下的起哄声。
那节课剩下的时间,温以宁听得昏昏沉沉。老师讲的话像隔着层水,她只反复回想他刚才的侧脸,和他说“下课再讲”时,尾音里那点不易察觉的耐心。
下课铃一响,林小满立刻凑过来:“我的天,他居然记得你问过题!这绝对是特殊待遇!”
“他只是……”温以宁想说“他对谁都这样”,却没底气。她见过他帮女生捡过掉落的笔记本,也见过他在走廊里给同学讲题,但那些场景里,他的语气都带着点礼貌的疏离,不像刚才那样,带着点“你本该会”的熟稔。
正说着,后桌的男生突然撞了撞她的椅背:“温以宁,沈宴礼叫你。”
她猛地回头,沈宴礼站在教室后门,手里拿着个浅蓝色的笔记本。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涌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连校服上的褶皱都看得清清楚楚。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温以宁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抓起数学练习册就往外跑,差点被自己的椅子绊倒。走廊里来往的同学都在看他们,几个女生捂着嘴偷笑,她的脚步越走越慢,到他面前时,几乎是低着头喘气。
“昨晚的步骤太简略了。”沈宴礼把笔记本递给她,“这是完整的解题思路,你看看哪里不懂。”
笔记本的纸页很干净,字迹和黑板上一样工整,在坐标系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立体图,还用红笔标出了易错点。翻到最后一页,她看见角落里画着只简笔画的兔子,耳朵长长的,像她书桌上那只陶瓷兔子。
“这是……”
“顺手画的。”沈宴礼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看你笔袋上挂着这个。”
温以宁下意识摸向笔袋——那是母亲缝的兔子挂件,洗得有点发白,她一直挂在上面。原来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谢谢学长。”她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像抱着件稀世珍宝。
“下次有题直接去(1)班找我,”他看了眼手表,“我晚自习前都在。”说完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了句,“你的历史笔记借我看看?我总记混洋务运动和戊戌变法的时间线。”
温以宁愣在原地,看着他走进(1)班教室,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找借口让她去找他。手里的笔记本还带着他的温度,她低头摸了摸那只简笔画兔子,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又赶紧抿住,假装镇定地走回教室。
林小满已经扒着窗户看完了全程,等她一坐下就尖叫:“他绝对喜欢你!不然为什么要借历史笔记?他历史明明考了年级第二!”
“可能……真的记混了吧。”温以宁翻开笔记本,指尖划过那行“空间向量法解题步骤”,心里像被撒了把跳跳糖,甜得发颤。
那天的历史课,她听得格外认真。老师讲《马关条约》时,她把每个时间点都标得清清楚楚,连注释都写得工工整整。放学前,她把笔记本递到(1)班门口,沈宴礼的同桌周驰一把抢过去,冲里面喊:“沈宴礼,你小迷妹送笔记来了!”
沈宴礼从题海里抬起头,脸上还沾着点橡皮屑。他接过笔记本,翻了两页,抬头对她说:“写得比教辅书还清楚。”
能帮到你就好。”温以宁的目光落在他桌上的柠檬茶上,瓶身上的水珠顺着桌角往下滴,在试卷上洇出个小圈。
“请你喝这个。”他把没开封的柠檬茶塞给她,“谢礼。”
周驰在旁边吹口哨:“哟,我们沈大学神也会送女生饮料了?”
沈宴礼没理他,只是看着温以宁:“明天早自习前,我把笔记本还你。”
温以宁握着那瓶冰凉的柠檬茶,点了点头,转身时听见周驰在后面喊:“记得给我们留个座啊,小师妹!”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温以宁拧开柠檬茶喝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和刚才笔记本上的兔子一样,都是让人心里发暖的存在。
路过校门口的小卖部,她看见陈屿正和几个男生围着打游戏,看见她就翻了个白眼。温以宁假装没看见,加快脚步往家走,手里的柠檬茶被攥得变了形。
回到沈巷37号,周曼文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她回来就探出头:“以宁回来啦?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她把柠檬茶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想去帮忙择菜,却被周曼文推了出来,“去写作业吧,厨房油烟大。”
她走上二楼,刚把书包放下,就听见楼下陈屿的声音:“妈,我要喝柠檬茶,就是隔壁沈宴礼总喝的那种。”
“家里有牛奶,喝那个。”周曼文的声音带着点无奈。
“我不!我就要柠檬茶!”陈屿开始耍赖,“凭什么那个新来的能喝,我不能喝?”
温以宁的心猛地沉了一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隔壁的灯亮着,沈宴礼应该还在写作业。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那只简笔画兔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原来有些温暖,真的像借来的一样,轻轻一碰就会碎。
她把柠檬茶放进抽屉深处,锁上。然后翻开数学练习册,开始做沈宴礼讲过的那道题。这一次,她没再卡壳,坐标系画得又快又准,二面角的度数算出来时,刚好和标准答案分毫不差。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晚自习的铃声从学校传过来,悠悠地荡在沈巷的上空。温以宁趴在书桌上,看着笔记本上那行“记得来找我”,突然觉得,或许做一道题和融入一个家一样,只要找对了方法,再难的步骤,总有解开的那天。
只是她不知道,有些心动,一旦开始计算,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就像此刻,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的,不是解题步骤,而是沈宴礼低头时,额前那缕被风吹乱的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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