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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桑韵坐在地上,低着头,庙外的风雨吹了很久。
就在昆仑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她猛地一吸鼻子,抬起头泪流满面。
“关我什么事啊!”
她一边哭一边吼。“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给我选择?这天下苍生跟我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要牺牲我去救啊!”
昆仑沉默。
桑韵自顾自地哭着,把能埋怨的都埋怨一遍,最后抽噎着问:“如果……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这个世界就会变成我梦里那样,是吗?”
昆仑点头。
桑韵把头埋在膝盖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昆仑主动开口:“斩妖剑主,若你为天下牺牲,我可以满足你关于转世后的三个心愿。无论是何心愿。”
桑韵抬起头,脸上犹挂着泪痕:“真的吗?”
“神不会撒谎。”
桑韵呆了呆,红红的眼睛似乎清明了些,问道:
“真的会有转世吗?”
“当然,神不会撒谎。”
桑韵捏着拳头纠结了一会,松开拳头,叹了口气,嘟囔道:“算了,反正这样下去这个世界也不会好了。至于飞升……无非就是去天上当公务员,也没什么稀罕的。”
都比不上让她回到21世纪,在周末睡到自然醒后等外卖来得快活。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盯着昆仑。缓缓竖起一根食指:“首先,让我忘记所有这一切,重新开始。”
这一路的忍饥挨饿苟延残喘,如同一场噩梦。她只想当回她的清澈大学生。
昆仑点头:“我答应你。”
桑韵接着伸出中指:“第二,我要吃喝不愁,大富大贵。”
救世主的功德,换来一辈子的躺平,不过分吧?
“好。”
“第三嘛,”桑韵顿了顿,纠结了几分钟才说,“我要我和我爱的人都得到善终。”
“可以。”
说完了这些,桑韵长出一口气,擦了擦眼泪,拎起斩妖剑,持剑抵着自己脖子,下了好几次决心,下不去手。
“铛啷。”
她放下斩妖剑,放弃了。
“算了,你来吧,我下不去手。”
“好。”
桑韵闭上眼睛,深呼吸,咬紧牙关,浑身发抖。。
刚才许第三个愿望的时候她就在犹豫,要不要让自己毫无痛感地离开,但到底舍不得那个珍贵的愿望额度。
别怕别怕,再疼,一下也就结束了。
阑尾炎的时候都忍过来了,有什么好怕的!
她不断地给自己打气,直到檀香从鼻腔涌入,让她全身发软,意识朦胧迷离,像喝酒喝到了微醺。。
她摇摇晃晃地躺倒在地,如同躺在了柔软的羽绒被上,闻到了熟悉的被单上的洗衣粉香味。
她睁开眼起身,身边不再是阴冷黑暗的寺庙,而是前世的大学宿舍。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温暖得快让她落泪。身边响起室友催促她上课的呼唤,她赶紧收拾好,和室友一起出门。
画面定格在她推开门的刹那。
门那边是一张满脸泪水的男人的脸,悲痛到五官扭曲。
那时的桑韵不知道,这场温柔的献祭,是神的慈悲。
就像她不知道,她以为是哄自己自愿牺牲的愿望,神都做到了。
……
“韵娘,老爷养你至此,你竟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下流事,对得起他的教导吗?”
上清观的灵官殿门外,一位穿金戴银的女子正怒目训斥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身边跟随着的仆人都低头不敢言语,嘹亮的声音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那是谁家啊?小娘子看着怪可怜的。”
“本地豪富桑府啊,每过一段日子就带他家那个煞星来祈福去晦气的那家。”
“就是那个克死了自己亲娘的小天煞……”
“对对对,快走快走,别沾上了晦气。”
八岁的桑韵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衫,眼眶通红,双手握拳,童音稚嫩却坚定:“不是我偷的!”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她耳边炸开,随后是短暂的一阵耳鸣,她捂着脸,呆呆地听着欣姨娘的呵斥。
“还敢狡辩,这簪子上的珠子在祈福前还好好呆在我头上,怎么跟你进去一趟,就到你兜里去了?”
欣姨娘眼神流露出轻蔑,“说到底,跟你娘一般的下贱命…… 哎呀!”
“姨娘!”
欣姨娘猝不及防挨了一脚,险些摔倒在地,惊魂未定,低头一看那罪魁祸首被仆人钳着双手,两脚还在扑腾,张牙舞爪地再给自己一脚。
“不教训你你还想反了天了,”欣姨娘理了理衣衫,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思悔改,我就替老爷教导教导你,来人,去跟惠觉主持打声招呼,让她在观里做五日的杂役反省反省。”
“先去佛前跪上一夜。好好挫挫锐气!”
欣姨娘吩咐完,带着仆人施施然离去了。
坐在回去的轿子上,她的贴身女婢不安道:“姨娘,这跪上一晚,出了什么事老爷怪罪了如何是好?”
欣姨娘轻嗤:“你当真以为这么多年的苛待,老爷不知道吗?大主持批过命的天煞,出生便克死了自己亲娘和同胞兄弟,老爷对她何时有过舐犊之情?”
她的眼神倏忽变得狠戾,用力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手掌被帕子里的珠子硌得生疼。
“若不是她,我的昭儿怎么会死!”
“我的昭儿那时才三岁……”
“若不是她母家霸道,她早就被火烧死了,怎会再克死我的昭儿……”
女婢忙轻声安抚。
一年前,欣姨娘三岁的儿子桑昭溺水而亡,她坚信是被桑韵克死的,从那以后,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报复桑韵。
片刻后欣姨娘长呼出一口气,擦了擦眼角。
“有我活着一日,这小煞星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
“跪你大爷!”
等他们一走,桑韵就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揣着手看着宝相威严的佛像,“切”了一声:“我才不怕你。”
说完,大摇大摆地走向供桌,拾起桃子大口吃了起来。
“小施主。”
一声呼唤,她将桃子藏在身后,心虚转头。看见来者是一哥年轻的小沙弥。
“干嘛?”
沙弥眉眼温和,提起随身的篮子:“给你送饭。”
桑韵哦了一声。
按照经验,大概率是些没味道的粗疏糙米,难以下咽。
直到沙弥打开篮子,浓郁的香气让她两眼放光,几步跑到了沙弥身边。
罗汉斋,五香烤麸,糟钵头,雪菜笋丝面,桂花糖藕……
全是她没见过的精致菜肴。
她咽了咽口水,正要放下桃子开吃,突然一顿,警惕地看向小沙弥。
欣姨娘能这么好心?
“你也吃。”她指着小沙弥。
小沙弥微微一愣,随即说了声好,拾起筷子,将每道菜都尝了一点,尝完了,捏了个小法诀,将筷子焕然一新。
给桑韵看得手上桃子都掉了,结结巴巴。
“你你你是神仙?”
小沙弥摇了摇头,语气温和道:“不是,这只是个小法术,若你有兴趣,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桑韵盯了他半天,最后哼了一声:“管他的,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说完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把饭菜吃完了,
她吃饭的时候很着急,吃相不好看,有些菜甚至来不及嚼就咽下去了。
小沙弥看着,目光沉静。
桑韵吃完擦了擦嘴:“说吧,为什么请我吃这么好的?”
“把手交给我。”
“手?”桑韵疑惑着,将左手伸了出去,小沙弥看到她细瘦细瘦的手指,顿了顿,伸出两指,指尖泛起淡金色光芒,轻轻碰了下她的掌心。
刹那间,桑韵只觉一阵温暖之感从手掌灌进全身,挨过打的侧脸也不疼了,还没缓过神来,小沙弥便收回了手指,眉目间显出凝重之色。
“你刚刚在做什么?”
桑韵好奇地问。
小沙弥说:“我在把脉。”
“把出什么了吗?”
“小施主似乎与家人关系不好。”
桑韵两手抱胸,昂起头哼了一声:
“我才不稀罕与他们关系好呢。”
小沙弥平静地问:“那你恨他们吗?想让他们去死吗?”
桑韵一愣。
“我不知道……”
她回想自己记事以来,住在桑府最破落的小阁子里,吃穿与仆人无异,所有人都说她是煞星,隔三差五就要去庙里忏悔赎罪,昭弟弟死了之后,欣姨娘甚至带着一伙巫术道士,将她绑起来用去除污秽的鞭子抽。
直到她的牙足够尖利,她终于找到机会,一口啃上欣姨娘的手臂,咬得她血流不止,伤疤迟迟不消。
更坐实了她煞星的传言,桑老爷望着她的眼神更加失望。
她缩在阁子里,想着父亲的眼神,流着泪告诉自己,她才不在乎呢。
好饿,好疼,好冷。
就是她关于那个家全部的记忆。
她讨厌欣姨娘,讨厌冷漠的爹,讨厌那些欺负她的仆人,讨厌说她是煞星的住持,梦里常把他们咬得满身血。
可是从没想过让他们死。
桑韵郁闷地用手指在地上画圈。
小沙弥收好了篮子,对桑韵说:“接下来会有人带你去这几天的住处,你只需要好好休息。”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必担心饭食。”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门外静候的另一个小沙弥走进来,牵起桑韵的手:“跟我来。”
小沙弥一路走到住持的住处,一脸褶子的惠觉跪在地上,惶恐道:“仙尊。”
金光一闪,方才的小沙弥变成另一副模样:墨发及腰,身材高大,眉目冷淡,通身一股威严气场。
他俯视着惠觉,冷冷道。
“惠觉,你贪财好色,捏造谣言,致使无辜孩童遭人非议,此乃业障!”
最后一个字落下,惠觉立时被灵力威压压的吐出一口血来。
他浑身抖如筛糠,不敢抬头看昆仑。
“惠觉……知罪……”
下一秒,惠觉惨叫,一抬头,两只眼血流如注。
“这双眼睛,勉强当作赔罪。”
昆仑说完,回头看向走来的少年沙弥。
少年沙弥弯腰施礼:“师尊,已安排妥当。”
昆仑点头,沉默了半晌。
“皈岚,我来晚了。”
皈岚姿态尊敬:“师尊,世间这样的事多如牛毛,能得师尊施手,桑韵已算十分幸运了。”
昆仑垂眼,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逆转时空之后,昆仑以为只要让她投胎在富贵人家便足矣。降世后,他忙着开山立派,好不容易腾出空来看了一眼,却发现桑韵竟活得如此悲惨。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拳。
在他们身后,惠觉艰难地吐出声音:“谢仙尊饶命……”
“住持!”
来找住持的大和尚见状,跑到他身边,震惊之余,愤恨道:“他们凭什么私开公堂,也不怕我们告到知府衙门里吗?”
惠觉苦笑:“玉衡宗的昆仑长老,大乘期的修为,抬手间便可灭国,”
大和尚目瞪口呆:“那他们千里迢迢下山,就为了惩治住持?”
惠觉睁着两个血洞:,言语中流出妒忌“看阵仗,是准备开山收徒了。那煞星,怕是要时来运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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