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色

　　昝明晞抱着笔记本站在客厅中央，指尖还沾着衣柜里樟脑丸的淡味 —— 那是去年母亲整理换季衣物时放的，带着点陈旧的木头香，此刻和逄举尧手里《中国古代甲胄发展史》的油墨香混在一起，像两种不同温度的风，在他心口轻轻撞了一下。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面，被赵磊踩出的褶皱里还嵌着细小的灰尘，在客厅暖黄的灯光下，像道没愈合的小伤口。
　　“这书……” 昝明晞的声音还是有点发紧，目光死死盯着书封面上的明光铠插图 —— 那是他在市博物馆画册里见过无数次的纹样，胸甲上的云纹从领口绕到腰侧，每一道弧线都像被工匠用细尺量过，连最末端的卷草纹都带着规整的弧度，比他临摹了十几次的草稿精准十倍。他想起去年生日，曾攥着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去书店找这本书，却发现定价要五十八元，最终只能买本盗版的简装画册，回家后被父亲看见，还骂他 “浪费钱买没用的废纸”。
　　逄举尧把书往他这边递了递，书页在空气中划出轻响，纸边有点卷翘，看得出来是常被翻阅的样子。他翻到夹着银杏书签的那页，指尖落在一张北魏甲片的黑白照片上：“你看这片甲片，边缘有刻意磨过的弧度，不是自然磨损，应该是工匠特意处理的 —— 行军时甲片碰撞会有响声，磨圆边缘能减少摩擦声，方便士兵隐蔽。” 他的指尖刚好指在昝明晞曾在草稿本上画错的位置 —— 上次他把甲片边缘画成了直角，还在旁边标注 “防刺穿”，现在想来，完全没考虑过实战中的隐蔽需求。
　　昝明晞猛地抬头，眼睛里满是惊讶。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画铠甲图纸的事，连母亲都只知道他放学躲在房间写小说，不知道他会在数学试卷背面偷偷算甲片的受力角度。逄举尧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母亲跟他说的？可母亲上周收拾房间时，还把他散落的草稿纸当成废纸，差点扔进垃圾桶，是他从垃圾袋里抢回来的。
　　“我……” 昝明晞张了张嘴，手指下意识地攥紧笔记本，书脊上的线缝硌着掌心，有点疼。“我就是随便画画，可能…… 可能画错了。” 他不敢承认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在这些 “没用的事” 上，怕听到和父亲一样的评价，怕这份刚萌芽的理解突然消失。
　　“没画错啊。” 逄举尧笑了笑，嘴角的梨涡又露了出来，阳光从客厅的百叶窗漏进来，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我刚才在你房间门口，看见书桌上摊着的草稿 —— 肩甲那里画的 120 度角，特别标准。” 他顿了顿，拿起昝明晞的手，轻轻按在笔记本封面上，“这种角度既能护住肩膀的三角肌，又不会影响抬臂，很多宋代的步人甲都用这种设计，你观察得很细。”
　　昝明晞的脸瞬间热了起来，从耳根一直烧到脖子。他能感觉到逄举尧指尖的温度，比他的手凉一点，却很稳，不像他自己的手，总在紧张时发抖。他想起刚才躲在房间时，确实没把草稿本收起来 —— 当时听到母亲喊 “举尧来了”，慌得把笔记本塞进衣柜，却忘了书桌上还摊着两张画满甲片的草稿纸，上面还放着半块从博物馆纪念品店买的仿青铜甲片，边缘被他磨得发亮，像块小小的镜子。
　　“我爸总说这些没用。” 昝明晞小声说，目光落在地板上的瓷砖缝里 —— 那里还沾着点从学校带回来的梧桐絮，是早上被赵磊推搡时粘在裤脚上的。“他说我应该多做题，少搞这些‘乱七八糟’的，还说数学考 38 分，根本没资格想别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像怕被空气撞碎。
　　“怎么会没用？” 逄举尧把书合上，放在茶几上，声音比刚才认真了些。他起身从背包里拿出一支银色的钢笔，在茶几上的便签纸画了个简单的甲片草图：“你看，甲片的弧度涉及几何，防御面积要算三角函数，连甲片之间的编缀方式，都要考虑力学平衡 —— 这些都是数学和物理的应用啊。” 他把便签纸推到昝明晞面前，“你写的小说里，女主角穿铠甲打仗，要是不懂这些，写出来的铠甲就不真实。你的喜欢，其实一直在帮你学这些知识，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昝明晞盯着便签纸上的草图，钢笔的墨色很浓，线条干净利落。他突然想起上周数学课，老师讲三角函数时，他盯着黑板上的正弦曲线，满脑子想的都是铠甲肩甲的弧度，当时还觉得自己 “走神”，现在才明白，那些看似无关的联想里，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趣。
　　“我写女主角的铠甲，护心镜是椭圆形的。” 昝明晞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带着点压抑不住的兴奋，手指在便签纸上轻轻划过，“我查过博物馆的资料，椭圆形比圆形的防御面积大 15%，而且贴在胸口不会硌到肋骨。她的肩甲上，我还画了小铜铃，不是装饰 —— 风吹过的时候铃铛会响，同伴能通过铃声判断她的位置，要是遇到野兽，铃声还能吓走它们。”
　　“这个设计好啊！” 逄举尧眼睛也亮了，身体往前倾了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我之前看《武经总要》，里面就记载过北宋的‘铃铠’，在甲片边缘挂小铜铃，行军时既能防止士兵走散，又能预警野兽。你这个想法，跟古人的实战智慧不谋而合！” 他从背包里翻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不少甲片的速写，“你看，我去年去西安看兵马俑，专门记了秦代甲片的编缀方式，跟你小说里写的‘鱼鳞编’很像。”
　　昝明晞凑过去看，笔记本的纸页是浅灰色的，字迹工整，每幅速写旁边都标着年代和出处。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喜欢这些 “老古董”—— 有人和他一样，会为了一片甲片的纹路去查古籍，会为了一次展览专门记笔记，会把这些别人眼里 “没用的事” 当成宝贝。这种感觉，就像在漆黑的隧道里走了很久，突然看到前方有个人举着灯，朝他招手。
　　“对了，你的手稿……” 逄举尧指了指他怀里的笔记本，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刚才我好像看到封面有鞋印，里面的纸页也被撕了，要不要我帮你粘好？我背包里有进口的无痕胶带，粘完之后几乎看不出来，不会影响你后续写东西。”
　　昝明晞愣了愣，低头看了看笔记本封面 —— 赵磊的皮鞋印还在，虽然被他用袖子擦过，却还是留下了淡淡的黑痕，像块难看的污渍。之前他一直觉得这是个耻辱，是被欺负的证明，连翻都不想翻，可现在听逄举尧这么说，突然觉得没那么难堪了。他点了点头，把笔记本轻轻放在茶几上，像放下一件易碎的珍宝：“谢谢你。”
　　“不客气。” 逄举尧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铁盒，里面装着几卷不同宽度的胶带，还有一把银色的小剪刀，刀刃很薄，看起来很锋利。他坐在沙发上，把笔记本摊开，先小心翼翼地把被撕碎的纸页对齐 —— 有一页是他写的女主角第一次穿上铠甲的片段，“银霜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抬手摸向护心镜，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对抗全世界的勇气”，这句话被撕成了两半，现在终于重新拼在了一起。
　　昝明晞坐在他旁边的小凳子上，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逄举尧会先把胶带剪成长短合适的小段，再轻轻贴在纸页背面，用指尖沿着胶带边缘压平，避免留下气泡；遇到撕得特别碎的小纸片，他会用镊子夹起来，一点一点对齐，连最细的墨痕都要对上。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看起来格外专注。
　　“你看，这里的纹路刚好能对上。” 逄举尧指着一页被撕成三瓣的手稿，上面画着铠甲的护膝设计图，“你画的藤条纹很特别，从膝盖绕到小腿，刚好能固定护膝，还不影响弯曲 —— 这种设计在明代的骑兵铠甲里很常见，你是不是参考过相关资料？”
　　昝明晞点点头，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页手稿：“我在图书馆借过一本《中国古代铠甲图谱》，里面有张明代骑兵的插图，护膝就是这样的。我觉得女主角是步兵，经常要爬山，这种藤条纹的护膝应该更灵活。”
　　“很有想法。” 逄举尧笑了笑，继续粘胶带，“其实铠甲设计和写小说一样，都要讲究‘真实感’—— 你知道士兵穿铠甲有多沉吗？宋代的步人甲重约二十七公斤，相当于背着半袋大米打仗，所以铠甲的肩带必须宽，不然会勒得肩膀疼。你小说里要是写女主角长时间行军，或许可以加一段她调整肩带的细节，会更真实。”
　　昝明晞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在手心记下 “肩带宽度、行军调整”—— 他怕自己忘了，这些细节都是他之前没考虑过的，要是能加进小说里，女主角会更鲜活。他看着逄举尧粘手稿的手，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帮他粘被撕坏的漫画书，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只是母亲从来不会问他 “漫画里的角色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会说 “以后别把书拿出去乱晃”。
　　粘到最后一页时，昝明晞发现那是他写的最满意的一段：“女主角在山顶看到日出，铠甲上的银霜被染成金色，她想起父亲说的‘铠甲是士兵的第二层皮肤’，突然明白自己不是在‘扮演英雄’，而是真的有了保护别人的勇气。” 这一页被赵磊撕得最碎，有好几片小纸片差点找不到，逄举尧找了半天，才在沙发缝里发现最后一片，上面刚好是 “保护别人的勇气” 这几个字。
　　“找到了！” 逄举尧把小纸片对齐，语气里带着点小兴奋，“你写的这句话很好，铠甲不只是防御的工具，还是一种信念 —— 古代士兵穿上铠甲，就知道自己要守护什么，这种信念比铠甲本身更重要。”
　　昝明晞的鼻子突然有点酸，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看笔记本，不让逄举尧发现。这句话，其实是他写给自己的 —— 每次被赵磊欺负、被父亲否定时，他都希望自己能有 “保护自己的勇气”，可他一直做不到，直到今天，遇到逄举尧，他才觉得自己好像离 “勇气” 近了一点。
　　“粘好啦。” 逄举尧把笔记本递给昝明晞，背面的胶带排列得整整齐齐，正面的字迹和图案几乎看不出被撕过的痕迹，只有个别地方的纸边有点毛糙，像被风吹过的草叶。“你翻翻看，有没有哪里没粘牢的，我再补一下。”
　　昝明晞接过笔记本，指尖拂过每一页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翻到最后一页，看着 “保护别人的勇气” 那几个字，突然笑了：“没有，粘得很好，谢谢你。”
　　“不客气。” 逄举尧收拾好胶带和剪刀，放进铁盒里，“其实我也很高兴能帮你 —— 以前我跟班里的同学聊铠甲，他们都觉得我很奇怪，说‘学物理的怎么总研究死人穿的衣服’，时间久了，我也懒得说了。现在终于有人能跟我一起聊这些，还能聊小说里的铠甲设计，感觉很开心。”
　　昝明晞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 原来不管是成绩好的人，还是成绩差的人，都可能因为自己的爱好被别人误解。他想起林晓冉上次跟他说 “你写的小说很有意思，但别在班里拿出来，会被人笑”，其实大家都在偷偷藏着自己的喜欢，怕被当成 “异类”。
　　“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聊。” 昝明晞鼓起勇气说，“我还有很多铠甲的想法，想跟你讨论，而且…… 而且我数学不好，也想跟你学怎么算甲片的受力面积。”
　　“好啊！” 逄举尧立刻答应，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物理练习册，翻到力学部分，“其实甲片的受力计算很简单，比如护心镜受到冲击时，压力等于力除以面积，我们可以先假设冲击力度，再算需要多大面积的护心镜才能承受……” 他一边说，一边在便签纸上写公式，还用甲片的例子解释，比数学老师讲得清楚多了。
　　昝明晞听得很认真，虽然还有些公式没看懂，但他第一次觉得数学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能帮他实现爱好的工具。他把便签纸折好，放进笔记本里，打算明天带到学校，课间再慢慢看。
　　晚饭的时候，母亲做了昝明晞喜欢的糖醋排骨，还特意给逄举尧盛了一大碗。父亲坐在主位上，难得没提成绩的事，反而问逄举尧：“听说你对铠甲也有研究？”
　　逄举尧点点头，一边啃排骨一边说：“叔叔，明晞对铠甲的理解比我深，他能把铠甲设计和小说结合起来，还考虑到实战细节，我之前都没想过这些。” 他还举了护膝藤条纹、肩甲角度的例子，说得头头是道。
　　父亲看了昝明晞一眼，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失望，反而多了点惊讶。他夹了一块排骨给昝明晞：“既然喜欢，就多学点相关的知识，别光靠空想。” 这是父亲第一次没有否定他的爱好，昝明晞心里一阵暖流，赶紧点了点头，把排骨塞进嘴里，差点没噎到。
　　晚饭后，逄举尧回房间整理行李，昝明晞坐在客厅里，抱着粘好的笔记本，翻了一遍又一遍。母亲走过来，坐在他旁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举尧这孩子挺好的，能跟你聊到一起，以后你有什么事，也能有人商量了。”
　　昝明晞嗯了一声，心里想着明天要跟逄举尧学物理，还要把小说里的铠甲细节改得更真实。他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没那么难熬了，甚至有点期待开学 —— 说不定开学后，他能把数学成绩提上去，还能写出更好的小说。
　　夜深了，昝明晞洗漱完回到房间，却没有一点睡意。他把笔记本放在书桌上，打开台灯，拿出草稿本，想把逄举尧说的肩带细节加进小说里。台灯的光很柔和，落在纸页上，像一层薄薄的纱。他握着笔，刚写下 “女主角调整肩带”，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 清清爽爽的，带着点熟悉的笑意，像风拂过树叶：“肩带宽度可以设为五厘米，太窄会勒肩，太宽影响抬臂，五厘米刚好，明代步人甲的肩带就是这个宽度。”
　　昝明晞的笔顿在纸上，墨水晕开一个小点儿。他猛地回头，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 是他自己的影子，孤零零的。
　　他皱了皱眉，刚才的声音…… 是逄举尧吗？可逄举尧的房间在走廊另一头，门是关着的，怎么会说话？他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看见逄举尧房间的灯还亮着，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光，偶尔能听见翻书的声音，应该是在看物理书。
　　“难道是我听错了？” 昝明晞小声嘀咕，回到书桌前，盯着草稿本上的 “肩带” 两个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刚才 “听见” 的声音，在旁边标注 “宽度五厘米，参考明代步人甲”。写完之后，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又拿出母亲的软尺，在草稿本上量出五厘米的长度，比了比肩带的位置，发现确实不宽不窄，刚好合适。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可能是太兴奋了，出现了幻听。可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刚才真的有人站在他身后，跟他一起讨论铠甲的细节，那种熟悉的、被理解的感觉，和白天跟逄举尧聊天时一模一样。
　　他继续写小说，这次写得很顺利，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点。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书桌上的仿青铜甲片上，泛着淡淡的光。昝明晞伸了个懒腰，打算关灯睡觉，刚站起身，又听见那个声音 —— 这次更近了些，像贴在耳边说话，带着点清冽的薄荷味：“明天可以跟我一起看《武经总要》，里面有甲片编缀的示意图，对你改小说有帮助。”
　　昝明晞的后背瞬间绷紧，他猛地转身，台灯的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衣柜门关得严严实实，窗帘缝隙里只有月光漏进来，书桌上的甲片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异样。他走过去拉开衣柜门，里面只有红色毛衣和叠好的校服，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真的是幻听吗？” 他摸了摸耳朵，指尖有点发烫。刚才的声音太清晰了，连 “《武经总要》” 这几个字的发音都和逄举尧一模一样，甚至还带着点他说话时特有的、尾音轻轻上扬的调子。他走到逄举尧的房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敲门 —— 万一逄举尧早就睡着了，自己这么冒失地敲门，反而会被当成奇怪的人。
　　回到房间，昝明晞把台灯调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他想起白天逄举尧帮他粘手稿的样子，想起他说 “铠甲是信念” 时的认真，想起父亲第一次没有否定他的爱好…… 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温暖又清晰。或许，是他太希望有人能一直陪他聊铠甲、聊小说，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幻听吧？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又听见那个声音：“别担心，明天我们一起学物理，一起改小说。” 这次，他没有再惊醒，反而觉得很安心，像小时候听母亲讲故事一样，慢慢睡着了。梦里，他站在一个巨大的铠甲展厅里，身边站着穿卡其工装裤的逄举尧，两人手里都拿着《中国古代甲胄发展史》，面前的明光铠在灯光下闪着银霜般的光，和他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上，昝明晞是被阳光晃醒的。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摸向床头的笔记本，确认昨晚的幻听不是因为笔记本被偷了 —— 还好，笔记本安安稳稳地放在枕头边，封面的铠甲图案在阳光下，好像比昨天更清晰了些。
　　他洗漱完走出房间，正好看见逄举尧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封面上写着 “武经总要（节选）”。“早啊！” 逄举尧笑着跟他打招呼，把书递过来，“我昨天跟你说的就是这本，里面有专门讲铠甲制作的章节，还有插图，你可以看看。”
　　昝明晞接过书，指尖碰到封面，突然想起昨晚的幻听 ——“明天可以跟我一起看《武经总要》”。他抬头看着逄举尧，对方的头发有点乱，眼睛里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嘴角的梨涡还是那么明显，一点也不像在他梦里 “说话” 的样子。
　　“你……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昝明晞的声音有点发颤，手指紧紧攥着书脊。
　　“昨天聊天的时候，你说想把小说里的铠甲细节改得更真实啊。” 逄举尧挠了挠头，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难道你不想看吗？”
　　“没有！我想看！” 昝明晞赶紧摇头，把书抱在怀里，像抱着件宝贝，“谢谢你，我昨天还在想，要是有本讲铠甲制作的书就好了。”
　　“那我们今天就一起看。” 逄举尧拍了拍他的肩膀，“吃完早饭，我教你算甲片的受力面积，刚好这本书里有甲片的尺寸数据，我们可以对着算。”
　　昝明晞点点头，心里又惊又喜。昨晚的幻听，竟然真的变成了现实。他看着手里的《武经总要》，又看了看身边的逄举尧，突然觉得，不管那个声音是不是幻听，都不重要了 —— 重要的是，现在真的有人能陪他一起聊铠甲、一起学物理，能理解他的喜欢，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早饭的时候，母亲看着两人凑在一起看书的样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明晞，你以后要是有不懂的，就多问问举尧，别总自己闷在心里。”
　　昝明晞嗯了一声，夹了一个包子递给逄举尧：“谢谢你，逄举尧。”
　　“谢什么？” 逄举尧咬了一口包子，含糊地说，“朋友之间不就该这样吗？”
　　“朋友” 这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昝明晞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涟漪。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 “我们是朋友”，第一次有人把他当成朋友。他低头咬了一口包子，觉得今天的包子比平时好吃多了，连豆浆都比平时甜。
　　吃完早饭，两人回到昝明晞的房间，坐在书桌前一起看《武经总要》。逄举尧指着书中的甲片插图，跟他讲不同朝代铠甲的区别；昝明晞则跟逄举尧说自己小说里的女主角，说她接下来要经历的冒险。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书页上，也落在两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昝明晞看着身边认真讲解的逄举尧，又看了看手里的书和笔记本，突然想起昨晚的幻听。他轻轻摸了摸笔记本封面，心里暗暗想：不管你是谁，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最孤单的时候，给了我勇气和希望。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生活真的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衣柜里哭的小孩，不再是那个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的 “废物”—— 他有了朋友，有了可以一起追逐爱好的人，还有了面对困难的勇气。而这一切，都从那个躲在衣柜里、第一次 “听见” 陌生声音的下午开始，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慢慢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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