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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堂计
撕碎的明黄绸缎落在炭盆边,火星子舔着布料边缘,蜷成焦黑的卷。
李公公捂着流血的手腕,尖声骂道:“反了!反了!镇北侯府要谋逆吗?”
沈惊寒直起身,发间桃木梳斜斜插着,衬得那张尚带稚气的脸,竟有了几分修罗相。她没看李公公,反倒弯腰抱起脚边炸毛的白猫,指尖慢悠悠抚过猫背:“公公这话严重了。”
“严重?” 李公公气得浑身发抖,“撕毁圣旨是死罪!老奴这就回宫禀报陛下 ——”
“报啊。” 沈惊寒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就说镇北侯府嫡女沈惊寒,嫌漠北质子配不上,宁死不嫁。再把您这手腕上的伤露给陛下瞧瞧,问问他,是不是该先治治质子未来岳家的‘疯病’?”
李公公一愣。他突然想起出发前,周贵妃悄悄塞给他的密信 —— 要借这桩婚事,给沈家扣个 “私通敌国” 的引子。可现在沈惊寒当众拒婚,还疯得人尽皆知,这戏就难唱了。
“你……”
“父亲呢?” 沈惊寒没理他,扬声朝门外喊。白猫被她捏得发疼,挣了挣,却被她按得更紧。
镇北侯沈策闻讯赶来时,正撞见女儿把半块撕碎的圣旨踢到李公公脚边。他脸色瞬间惨白,一把抓住沈惊寒的胳膊:“惊寒!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知道啊。” 沈惊寒歪头看他,眼底那点属于少女的懵懂全没了,只剩彻骨的冷,“撕了一道要送我去死的圣旨。”
“混账!” 沈策气得扬手要打,却在看见女儿左眉梢那颗朱砂痣时,硬生生停了手。这孩子自小体弱,别说顶撞长辈,连大声说话都少,今日怎会……
“侯爷。” 李公公捂着伤口冷笑,“您这女儿,是留着祸家啊。”
沈策喉头滚动,正要赔罪,却被沈惊寒拽到身后。她抱着猫往前走了两步,猫爪在她袖口划出三道血痕,她眼皮都没眨:“公公回去告诉陛下,不是我不嫁,是我这病见不得生人。前日太医说了,得去城外静心庵休养三年,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静心庵?” 李公公狐疑。
“是啊。” 沈惊寒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笑得越发疯癫,“太医说,我这脑子里住着个恶鬼呢。指不定哪天就……”
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李公公耳边,“一口咬死您这样的贵人。”
李公公被她呵出的气吓得后退半步,再看沈惊寒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竟真的生出几分寒意。他揣不准这丫头是真疯还是装疯,可圣旨已毁,硬逼怕是讨不到好。
“好,好得很!” 李公公撂下狠话,“老奴这就回宫复命,侯爷好自为之!”
一群太监浩浩荡荡地走了,留下满室狼藉。沈策捂着胸口咳嗽起来:“你…… 你为何要如此?”
“因为我不想死。” 沈惊寒转身,将白猫丢给画春,声音突然平了,“父亲也不想沈家死,对吗?”
沈策一怔。
“那道圣旨,不是恩赐,是催命符。” 沈惊寒走到博古架前,取下那只青釉梅瓶,倒出底下藏着的匕首,“漠北质子是细作,三年后会借着婚事里应外合,让沈家背上通敌的罪名。到时候……”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匕首锋利的刃:“祖父会被赐白绫,幼弟会被扔进狼窝,父亲您……”
“住口!” 沈策脸色煞白,“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父亲心里清楚。” 沈惊寒抬眼,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去年秋猎,您在围场撞见质子与周贵妃的人密谈,回来后就大病一场。您以为瞒得住吗?”
沈策踉跄着后退,撞在书架上,线装书哗啦啦掉了一地。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儿,突然明白 —— 她不是疯了,她是…… 什么都知道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策的声音发颤。
沈惊寒捡起地上的碎圣旨,扔进炭盆。火苗 “腾” 地窜起来,映着她的侧脸:“去静心庵。”
“真去?”
“真去。” 她看着绸缎化为灰烬,“那里离京郊大营近,离祖父当年埋下的兵符更近。”
画春抱着猫进来,见父女俩相对无言,小声道:“小姐,老夫人派人来问……”
“告诉老太太,” 沈惊寒打断她,伸手擦掉嘴角残留的血迹,“就说我疯病犯了,得去庵堂静养。让她把我陪嫁的那箱佛经备好,我有用。”
画春应声退下。沈策看着女儿走向妆台,对着镜子拔掉那枚磨尖的桃木梳,动作平静得像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沈惊寒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埋不住了。
她打开妆盒,从底层摸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幼弟歪歪扭扭写的 “姐姐” 二字。她将纸抚平,放进贴身的锦囊里。
匕首被重新藏回梅瓶下,青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幽幽的光。
静心庵不是避难所,是她的战场。
而这场仗,她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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