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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开始
柒烨坐在床沿,指尖捻着几张叠得整齐的钞票,对着台灯的光一张张数过去。报名费交了八千,笔记本花了五千,学院新生学费交了七千,之前的工资扣完这几项,原以为要见底,没想到竟还余下一千多的零头。
再加上这几个月攥在手里的兼职收入——批发市场卸菜的辛苦钱、驿站扫码的提成、便利店夜班的补贴,零零总总凑在一起,足有两万。他把钱重新塞进那个磨得发亮的帆布钱袋,拉链“咔啦”一声合上,等明天早上去存进卡里。明天就要去前世的那所学校报到了,说不期待是假的。
他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手腕,骨节分明,胳膊上能摸到薄薄一层紧实的肌肉。这和前世可太不一样了——十八岁的他仗着年轻,顿顿外卖炸鸡,熬夜打游戏时薯片往嘴里塞个不停,不到半年就把自己喂成了圆滚滚的模样,低头能看见肚子上堆着的软肉。
可现在,三个月的体力活像把刻刀,不仅削掉了多余的脂肪,连骨架都像是被抻开了些。前几天路过药店称体重,顺便量了身高,电子屏跳出来的“183cm”让他愣了半天——前世直到毕业,他也没能突破180。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柒烨摸了摸后颈,那里还留着搬货时被纸箱蹭出的淡红色印记。
这一世的行囊里,没有父母塞进来的银行卡,没有崭新的游戏机,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沓写满计划的笔记,和等待明天存的现金。但这样很好。他晃了晃脚,床板发出轻微的声响,这一次,不再是抱怨,倒像是一声轻快的应和。
“儿子,睡了吗?我能进来吗?”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带着点刻意放轻的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还没呢,爸。怎么了?”柒烨应声起身,拉开门时,看见父亲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
“这不你明天要去学校了吗?”父亲侧身进屋,目光在他收拾好的帆布背包上落了落,“爸知道你这阵子变了很多,可有些话,我还是得跟你念叨念叨。你别嫌爸啰嗦。”
“您说,我听着呢。”柒烨拉了把椅子让父亲坐,自己靠在床边,鼻尖忽然闻到父亲身上那股熟悉的烟酒味——前世总觉得这味道呛人,此刻却莫名让人安心。
“到了大学,得好好学。”父亲坐下时腰板挺得笔直,语气郑重得像在交代什么大事,“这次机会是你自己挣来的,不容易……爸没文化,不会说啥大道理,但你记住,人这辈子,踏踏实实地走,路才能走得远。”
他说着就要把手里的信封往柒烨兜里塞,“这里面有两千块,你拿着零花——”
“柒老头!你赶紧出来!”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炸响,带着点佯装的火气,“别在那儿叨叨叨,儿子明天要赶早班车,得养足精神!”
父亲被这声喊吓得手一抖,信封滑落在地。他慌忙捡起来往柒烨手里塞,压低声音笑道:“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拿着,别让她看见。”
柒烨捏着那信封,薄薄一叠却沉甸甸的,能感觉到里面纸币折痕的棱角。他正要推辞,父亲已经起身,粗糙的手掌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拍,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去吧,好好学,爸信你。”说完便转身往外走,经过门口时还不忘回头冲他挤了挤眼,“你妈最疼你,别跟她置气。”
门还没关严,母亲就端着个搪瓷碗进来了,碗里冒着热气:“你爸就是个话痨,耽误你睡觉。来,把这碗鸡蛋羹吃了,我加了点香油,安神。”
她把碗放在桌上,视线扫过他的背包,忽然伸手抚了抚他的衣领:“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冷了添衣,别总吃泡面。妈知道你手里有钱,但要是不够了,一定跟家里说,听见没?千万不能为了省钱委屈自己,更不能做糊涂事。”
柒烨“嗯”了一声,低头舀起一勺鸡蛋羹,温热的滑进喉咙,带着熟悉的香油味。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从宿舍要注意卫生讲到跟同学处好关系,从按时吃饭讲到别熬夜,那些在前世听腻了的叮嘱,此刻却像暖流似的淌进心里。
直到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母亲才站起身,往他枕头底下塞了个东西:“这是我新求的平安符,放包里带着。”她拉了拉被角,又嘱咐了句“早点睡”,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天蒙蒙亮,柒烨就被厨房传来的动静吵醒了——是铁锅碰撞的轻响,混着米粥沸腾的咕嘟声。他摸了摸枕头底下,平安符的布料带着点淡淡的檀香,和那枚硬币一起,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你声音轻点,别吵醒儿子。”母亲握着锅铲的手朝父亲扬了扬,眼底带着点嗔怪,尾音却压得极低,生怕真的惊扰了里屋的人。灶上的米粥正咕嘟冒泡,白色的热气氤氲着她鬓角的碎发。
“知道知道,”父亲瓮声应着,手里擦桌子的抹布动作放得更轻了,“我这不是怕耽误了早班车嘛。”
“妈,不急的。”柒烨掀开门帘走进来,晨光落在他肩头,“现在才五点半,车是八点的。”
母亲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磕在锅沿上,慌忙转过身:“儿子,你怎么醒了?是不是我们动静太大吵到你了?”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语气里满是担忧,“要不回屋再躺会儿?还能睡一个多钟头呢。”
“没事的妈。”柒烨笑了笑,拿起脸盆往水龙头走去,“我也睡不着了,早点洗漱好,咱们还能慢慢吃早饭。”
水流哗哗响着,他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眉眼里带着轻快的笑意。身后传来父母压低了声的絮语,混着米粥的香气漫过来,像一层暖融融的网,把这清晨裹得格外踏实。
......
高铁站的广播里正播报着列车进站信息,人潮裹挟着行李箱的滚轮声涌来涌去。柒烨把帆布背包往肩上紧了紧,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父母。
“妈,你们回去吧,我进站了。”他声音被嘈杂的环境衬得有些轻。
母亲手里还攥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的橘子,橘子皮的清香混着她身上的洗衣粉味飘过来:“真不用妈跟你一块去吗?到了学校帮你把床铺拾掇拾掇也好啊。”她眼神里带着些不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塑料袋的提手。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柒烨笑着摆手,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其实多想让母亲跟着去,想让她看看自己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可转念想起她若是跟着,返程时就得一个人坐几小时的车,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份孤单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疼。
父亲在一旁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是枚用红绳系着的平安扣,玉质不算好,边缘却被摩挲得光滑温润:“上车了给家里打个电话。”
柒烨捏着那枚平安扣,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那时父母也是这样送他,他却嫌他们唠叨,头也不回地冲进车站,连句“再见”都懒得说,更没留意母亲站在原地望着他背影的眼神。那时的自己,到底是有多迟钝,才会把这份沉甸甸的牵挂当成负担。
“知道了爸。”他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热,“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也给我报个信。”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到了学校记得晒被子”“食堂饭不好就自己点外卖吃”,直到广播再次催促检票,柒烨才咬了咬牙,转身往检票口走。
走了几步回头,看见父母还站在原地望着他,母亲抬手朝他挥了挥,阳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亮得有些晃眼。柒烨深吸一口气,用力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走进了人群里。口袋里的平安扣贴着掌心,带着父母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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