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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距离天亮不过就剩两个时辰,揽霜院,周霜睡得昏昏沉沉,浑身冷汗。
梦里,她再次看见谢陵灯的脸。
她从牢狱里被人押出来,粗鲁蛮横被丢在地上,无量宗的弟子们高高低低地站满台阶围观。
只有谢陵灯面朝众人,背对着她。
周霜的耳朵嗡鸣声阵起,听不清谢陵灯在说什么,只见下一刻谢陵灯转身,飞快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她看不懂是什么情绪,她想多停留那目光一会儿试图去解读,但谢陵灯很快就转身,再次面向众人背向她。
等耳鸣好了点,周霜听见那道背影说:“诸位师兄弟,师姐妹,她毕竟也是我们的同门,这样做恐怕……”
朗朗清声,音色如竹,谢陵灯背对她的身影挺拔端直,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这个女魔头是我们的同门?她也配当我们的同门?”
“荒淫无度,丢尽仙门脸面,把她丢去献祭最好不过,既能催动阵法抵抗魔修的玄天阵,又能为仙门除一害,这不好得很?”
“我没有异议,魔修当敌来犯,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周霜平日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就拿她来献祭,也一表我们仙门与魔修抗衡到底的决心。”
人群嚷嚷,突然一个身高腿长的弟子直接冲出来,朝着周霜的腹部抬脚,将她一脚踹进阵法中央。
那一脚令周霜当即呕出一口血,身子沉沉滚落在地,五脏六腑像碎裂般发疼,浑身止不住战栗,就连呼吸都能轻易带动断裂的肋骨搅着血肉带来疼痛。
原先黯淡无光的无量宗护山阵法隐隐亮起光,她躺在阵法中央,感受罡风刮过身体肌肤,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唯有呼啸的风声不止。
周霜望着阵法里,那莹润旺盛的光芒将自己一点点蚕食。
这梦太逼真了,周霜不想再体会一遍那样彻骨的疼痛,她霍然睁眼一身冰冷。
东海鲛纱织成的帷帐旁,烛台亮了一夜,窗外东边鱼肚白破晓。
全身冰寒,被子里都透着股寒气,周霜要想挥手将烛火灭掉,没成想宽大的袖角直接将烛台带倒。
木板被砸的咚一声,阿星听到动静,提着裙摆跑进来,惊道:“小姐,怎么了?”
周霜缓了片刻呼吸:“没事,你怎么起这么早?”
阿星扶起灯台:“就等着再过一刻喊小姐起床,今日万万再不能迟到了。”
“阿星,你有没有觉得屋子很冷?”
“没啊,无量宗一年四季不都是这个温度。”
阿星从一旁的架子拿过衣服,“小姐起床吧。”
周霜下了榻,刚到无量山和从牢狱出来并不明显,在揽霜院待了下半夜,即便昨晚盖了如此厚实的被子,却感觉越来越冷。
阿星突然惊呼一声:“小姐,你的身子缘何这么凉?”
周霜说:“帮我多添件里衣。”
阿星将外衣套上,又抚平衣服褶子,美满道:“小姐,该去学堂了,阿黎已经将东西提前收拾好在学堂。”
无量宗青山绿树,流水迢迢,鸟雀呼朋,弟子们三俩聚群,切磋武艺,交谈学问。
若是一大清早没遇见周霜,乃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美画。
众人一见她,就默认闭嘴,沉默之余惊诧这位雾云山千金大小姐,竟然头次提前到学堂上课,以前的周霜可是几乎不去学堂的。
周霜穿过走道找到自己的座位,整个学堂的同门几乎都来齐了,一看见周霜,打闹的开玩笑的全都不动了,目不转睛盯着这位大小姐头一次来上课。
无人不在想,果然还是张夫子厉害,一两句话就镇住了这位千金大小姐。
周霜旁若无人坐下,看着课桌上摆着两册书,还有她自己的佩剑——啸云。
她一拿起佩剑,剑鞘没合紧发出声音,四周寂静,显得这声音格外清晰突兀。
再一抬眼,才发现在场的整个同门都睁大眼睛盯着她,似乎心有余悸。
一见她抬眼看过来,各自又慌张收回目光,擦剑的擦剑,挠屁股的挠屁股,还有看倒书的。
周霜轻挑眉,她又不做什么。
只将剑移开到一旁,将那两册书放到课桌中央,然后静候张夫子来讲学。
清风拂过檐下轻纱,晨光倾洒在她起伏的侧脸轮廓上,如此这般心宁的境地竟是少有。
周霜很轻易就察觉,前座不远处有个穿着鹅黄襦裙的女子偏头死死盯着她,那女子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目光恨恨。
正是湫水山门派曾与她斗殴打架的那名弟子,沈白露。
虽然和她打输了,但想来自己回山门向父亲告状不见得一点效果都没,这女子也定没讨着好处。
周霜斜斜一眼看过去,手一挥,啸云就砸在沈白露脚边,她抱臂一副睥睨姿态。
“怎么?还想打?我周霜奉陪。”
“周霜,你少目中无人,打不过就向你那个掌门爹告状,你还要不要脸了!”
沈白露眼中闪着汹涌的光,目光简直要吃人,气得胸膛鼓起。
“有本事你也找个当掌门的爹,你没有能告状的人怪我喽。”
这种吵架动嘴皮子的事,周霜上辈子修炼得极好,这辈子只管张嘴,连脑子都不用动。
“周霜,你这种人风光不了几时,恶有恶报,天道好轮回,你迟早会遭报应,咱们走着瞧。”
周霜心一沉,却是冷笑:“也就只有你这种无能的人才会信,不能奈我何,只能自我安慰寄希望于天道,可惜就算我是恶人,不还是照样肆意快活,要什么有什么。”
沈白露气得眉毛竖起,一旁也有多一事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和事佬,劝她息事宁人。
也有人将小心翼翼周霜的剑啸云拾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好在周霜的桌前。
周霜不置一词,不屑地打量了沈白露一眼。
张夫子就是在这时抱着课本走进来,偌大的学堂因为刚才的事陷入一片寂静中,他一走进来所有人的眼神都放在他身上,周霜也抬眸看去。
是个中年模样的男子,下巴留着一绺黑色短胡,黑发里掺着少量的白,长发用一条素色的布带束起,衣着简单,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温和儒雅的气息。
张夫子扫视一圈,笑道:“将纸笔拿出,默写上节课学的青竹静心诀,下月比武大会也许能用上。”
众人面露苦痛之色,但却不得不照做。
张夫子出了名的严厉和难缠,周霜此前作为一个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人,能赶着去上他的课,正因为这个张夫子委实是个笑面虎。
看着亲和近人,实则最知道打蛇七寸。
周霜起初没放在心上,缺了他两节课,他就找了个由头令人将她在琼玉楼藏的酒尽数搬出去变卖,还将她揽霜院衣食住行的用度尽数削减。
对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制法,人人都知道是张夫子干的,却找不到半点能当面指责的证据。
周霜默默摆出纸笔,盯着白纸,她哪里知道什么青竹静心诀,拎着笔无从下手。
若是以往她定会鬼画桃符,草草了事,但现在她不想得罪前面那个笑面虎张夫子。
晨风又吹来一阵,周霜浑身一个颤抖,余光瞥见自己捏笔的手颤巍不止。
今早明明还添了一件最厚的里衣,为何感觉越来越冷?
张夫子斜斜倚着柱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花名册,他满意点点头,都来齐了。
这群兔崽子还怕治不了他们。
突然,他注意到一人。
“周霜,你怎么了?”
头顶传来一阵声音,周霜放下笔,有气无力,“夫子,我好像有点不舒服,昨日吹了凉风好像感染风寒。”
张夫子看见周霜惨白的唇,皱眉道:“既不舒服,便回去休息吧。”
周霜倒是愣了下,没想到张夫子会这么轻易放人,她收拾起书和剑辞别而去,出了学堂大门,阿黎就在门口等着。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惨白?”一碰到周霜的手,阿黎惊诧,“小姐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冰?”
周霜踉踉跄跄:“走,去大牢。”
路上,浑身刺骨的寒凉疼得她有些神志不清,半个身子都靠在阿黎身上。
阿黎一副被吓坏的样子,眼泪汪汪却什么也不敢问,怕引人注目只得扛着周霜往人少的小道走。
意识浮浮沉沉,周霜想起自己上世身亡后,也是陷入这般的黑暗。
当所有的喧嚣远去,静谧宁静在空旷的黑暗中无边蔓延,她突觉疲惫至极。
想起半生荒唐,若能再重来一世,她周霜一定要做一件好事。
——找那个在她众叛亲离时,曾在牢狱里帮助过她的小师妹报恩。
就在周霜觉得自己要散于天地时,虚空中有个飘渺的声音传来,“我能让你重生一世,只是重生后的变数不知,若你能承受,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帮我办件事。”
周霜不假思索:“你要我办何事?又怎知我能办成?你既能帮人重生一世,术法通天,为何自己不能办成那件事?”
良久,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我名康姬,孕有一子,奈何身亡之后,幼子流落,我早算出自己有一劫,也算出他必命陨无量宗,因而留一丝法力只待有缘人相助。”
周霜沉默片刻:“那幼子叫什么?”
康姬:“他名铃九,脚腕上有一串除了我谁也摘不下来的铃铛,你若遇见必有感应。”
不等周霜再问什么,女人的声音喃喃模糊,逐渐远去,透着无尽的思念,“我的小铃九啊……”
周霜睁开眼,看见身边阿黎满头大汗地拖着她:“小姐,我们就要到大牢了。”
“去……凤凰……封印地。”说完,周霜再度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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