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吻审判日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模糊的弧，雨珠砸在车顶，像密集的鼓点。沈煜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副驾的容暝把银色袖扣摘下来，放在中控台的防滑垫上，那枚双Y缠绕的黑钻袖扣在车载暖光里泛着幽蓝，像某种活物的鳞片。
　　“沈队，”容暝忽然开口，声音比教堂里更轻，“你闻到没？”
　　沈煜从后视镜瞥他一眼：“什么？”
　　“硝烟味。”容暝的指尖掠过车窗缝隙灌进来的风，“第三起现场，凶手清理痕迹时用了小型燃气喷枪。但你看——”他指了指自己鞋尖，“鞋跟沾的不是教堂的旧灰尘，是新扬起的木屑。”
　　沈煜猛打方向盘，警车拐进巷口。二十米外的废弃木器厂围墙有新翻的痕迹，铁皮门锁被液压钳剪得变了形。他刹住车，腰间的配枪已经抵上后腰。
　　“陈默！”他按下蓝牙耳机，“带技术组过来，木器厂后巷。”
　　容暝推开车门，雨水顺着他的羊绒大衣滚进裤脚。他没有立刻迈步，反而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抹过地面一道浅淡的水痕。沈煜这才注意到，那不是雨水，是某种透明液体，凑近能闻到极淡的苦杏仁味。
　　“□□溶液。”容暝站起身，袖口垂落的银发扫过沈煜手背，“用来清洗金属工具的。”
　　木器厂里堆着半腐烂的松木板，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在中央空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容暝的皮鞋踩过满地锯末，停在靠墙的铁皮柜前。柜门虚掩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支注射器，针管上贴着标签，用红漆写着“Y-01”到“Y-07”。
　　“这是……”沈煜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神经递质缓释剂。”容暝戴上手套，轻轻拿起一支，“Y-03的配方我在实验室见过，是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复合抑制剂。”他抬头看向沈煜，琥珀色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能让受害者在剧痛中保持清醒，直到烙印完成。”
　　技术员小周举着勘查灯凑过来，灯光扫过铁皮柜内侧，突然顿住：“沈队！这里有指纹！”
　　容暝的手指悬在半空。沈煜看见他的指节微微发紧，腕间的银链随着动作轻响——那是根极细的铂金链，坠着枚微型电极片，和死者眉心的烙印形状如出一辙。
　　“擦下来。”容暝的声音没变，可沈煜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比对省厅数据库，二十四个小时内给我结果。”
　　“不用比对了。”沈煜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法医老吴的语音：“沈队，第三具尸体的胃内容物检测出来了！除了蛇毒，还有未消化的……”他停顿两秒，“容教授实验室特供的神经镇定剂，批号是TY-20250715。”
　　木器厂的铁皮门“哐当”一声被风撞开，雨幕里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沈煜迅速转身，看见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十米外，车窗降下半寸，副驾上的女人冲他招了招手。
　　“沈队。”女人下车时踩着高跟鞋，雨水溅在她米色风衣上，“我是容教授的助理林晚，教授说您可能需要这个。”她递来一个牛皮纸袋，封口处压着容氏生物实验室的钢印。
　　沈煜接过纸袋，打开抽出一份实验报告。
　　标题是《高频脉冲电流对生物神经突触的可逆性损伤研究》，实验负责人那一栏签着“容暝”，日期是三天前。最后一页的结论栏写着：“当脉冲频率达到120Hz，电压维持在30kV时，可精准激活特定神经通路，且无不可逆损伤。”
　　“这和‘画册师’的手法完全吻合。”林晚的声音很轻，“教授昨天凌晨确实是去校准设备，但……”她看了眼容暝的背影，他正弯腰检查注射器上的刻度，“他是为了阻止更糟的事发生。”
　　沈煜捏着报告的手收紧：“什么意思？”
　　“上个月十五号，教授的实验室遭窃。”林晚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照片里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手里举着台银色仪器，“偷走的是T-Y007脉冲仪的原型机。教授调了监控，那个人的左手小指少了半截——和三年前‘红蝎’组织的杀手特征吻合。”
　　“红蝎？”沈煜皱眉，“三年前那起跨国毒枭案，主犯不是被判了终身监禁？”
　　“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容暝直起身子，雨水顺着他发梢滴在实验报告上，“叫陆昭，代号‘蝰蛇’。警方档案里写着他在越狱时被击毙，但我查到，他去年在东南亚出现过，接触过一家地下生物实验室。”
　　沈煜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陈默的语音，带着明显的喘息：“沈队！第四起了！西郊殡仪馆，守灵的老头说……说尸体自己坐起来了！”
　　容暝的手指在手机屏上快速划动，调出张卫星地图。殡仪馆的位置被红圈标出，旁边标注着一串数字：“北纬30°17′23″，东经120°09′11″。”他把手机转向沈煜：“看经纬度，殡仪馆正好处在两条高压输电线的交汇点。”
　　“你在说什么？”
　　“电流需要回路。”容暝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殡仪馆白色外墙的十字架上，“‘画册师’要的不只是标记猎物，他要的是……”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他要启动一台用活人做的发电机。”
　　警笛声由远及近。沈煜看着容暝走向宾利的背影，对方的银发在雨里泛着冷光，像一根等待通电的导线。林晚跟在后面，经过沈煜身边时低声说：“教授昨天说，如果第四起案件发生，他会亲自去殡仪馆。”
　　“为什么？”沈煜脱口而出。
　　林晚脚步顿住，侧过脸：“因为Y型电极需要两个接口。”她的目光扫过容暝的背影，“一个是标记，另一个……是传导。”
　　沈煜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技术科发来的消息：“沈队，死者胃内容物里的镇定剂批号TY-20250715，对应生产记录显示……当天只有容教授办公室的保险柜领用过一支。”
　　雨越下越大，宾利的车灯切开雨幕。沈煜摸出兜里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从教堂带回来的Y形徽章。他对着车灯看，发现徽章背面刻着极小的字——“致逆行者，以电流为引。”
　　远处传来殡仪馆的钟声，一下，两下，第三下时，沈煜听见容暝在车里说：“沈队，你说过，最危险的罪犯，往往是最了解规则的人。”
　　他望着宾利消失在雨幕里，握紧了口袋里的实验报告。纸张边缘被雨水浸湿，晕开一行字：“当电流通过心脏时，心肌细胞的去极化过程，像极了……”
　　后面的字被水洇开了，但沈煜知道，那下面该是“爱”或者“恨”，或者更可怕的词——
　　“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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