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捡到天然呆以后

　　茶楼不会营业到很晚，差不多到了亥时，南山茶楼就和其他茶楼一样，着手打烊了。
　　冬骊从内部闩了门，对她而言，这一日，才刚刚开始。
　　对了，她还有一个副业……

　　余杭是个不夜城，尤其是在夏日，老百姓更喜欢晚风徐徐。
　　街上人流如织，叫卖声、嬉闹声、驼铃声，在沿街灯火中交织成一片繁华。
　　无人留意，鳞次栉比的屋檐之上，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

　　黑影自南山茶楼二楼窗户翻出，轻盈如燕，点过重重屋瓦，最后又悄无声息地潜入醉香楼三楼一扇轩窗，穿着十样锦绣花鞋的脚尖一勾，木窗无声无息落下。
　　黑色斗篷褪下，露出的赫然是冬骊那张纯良无害的脸。

　　三楼夏露轩，是她长期租用的客房，平日里无人打扰。
　　她将斗篷脱下来折好，大剌剌放入一旁的衣斗中。
　　斗篷里面穿的是藕荷色滚边襦裙，她又自袖中取了方丁香紫面纱遮了脸，对着铜镜一笑，只见那双眼明眸善睐。

　　系统冷哼：（宿主今日不会又是为了“采风”吧？怎么还换了出场方式？）
　　冬骊确定门外没人，推门而出：（是是是，既然换了行头，那自然不是为采风。）
　　系统像是抓到了她的把柄，大声嚷嚷：（你终于承认了！你就是来寻欢作乐的！）

　　醉香楼是余杭最大的几家青楼之一，香风阵阵，已是宾客盈门。

　　冬骊与来往男女擦肩而过，步履轻快，直奔二楼角落的蝶恋舫，心情颇佳：（今晚目标：蝶恋舫，裴明远。系统，记一下，“社会实践”时间到。）
　　系统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杀人就杀人！别包装成社会实践啊宿主！！！）

　　（禁言一小时。）冬骊默念。
　　很好，脑内世界再次被系统的“惊恐”表情包刷屏。

　　蝶恋舫，乃江淮转运使司仓参军裴世衡嫡长子裴明远长期租用的客房。
　　此子，是个以虐杀为乐的衣冠禽兽。

　　冬骊步态袅娜，抬手轻叩蝶恋舫的房门。
　　房中立时传出男子不耐地低吼：“不是说了子时之前不准打扰！”

　　冬骊自然不怕：“裴公子，奴家是来取东西的。”
　　这声音清甜温软，显然挠中了裴明远痒处。
　　房内安静一瞬，房门“吱呀”打开。

　　冬骊抬眸，迅速扫过眼前人：男子眼下青黑，靛青织金圆领袍，腰悬“裴”字鎏金鱼袋——很好，没找错人。

　　在她打量裴明远的同时，对方也正眯着眼看她。
　　只见眼前女子身形窈窕玲珑，面纱半掩，更添几分神秘韵味。
　　“进来说话。”裴明远侧身让开。

　　待冬骊款步而入，裴明远顺手将门关上，不知不觉锁死了自己的生路：“姑娘如何称呼？面生得很。”
　　“奴家名唤冬骊。”冬骊垂眸，目光飞快扫过案几上的狼毫毛笔。
　　凶器Get。

　　“东篱？”裴明远咂嘴，如同品评一道新菜，“真是个好名字。”
　　“裴公子谬赞。”冬骊含羞带怯。

　　裴明远挑眉：“姑娘认得我？”
　　“听人提过，”冬骊捡着不要钱的糖衣炮弹砸，“江淮转运使司仓参军裴大人的嫡长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系统禁言中，但表情包已刷爆：一表人渣！风流变态！放我出来我要用数据库骂死他！！！【熊猫头喷火.jpg】【祖安词汇库加载99%】）

　　若要细说，裴明远父裴世衡任江淮转运使司仓参军，掌管杭州段漕粮仓储与押运实务。
　　官虽止八品，却是实打实的肥缺，权柄远胜品级。
　　其家族属河东裴氏南迁支系，借漕运体系扩张之机，通过联姻杭州本地豪商乔氏跻身新贵。

　　裴明远自诩风流，“余杭玉郎”的诨号也是他自个儿授意传开的。
　　冬骊的奉承自然是说进了他心坎里。
　　于是他孔雀开屏似的，“唰”地展开折扇，压出气泡音：“家严掌着圣人的米袋子，我就不行了，我啊，爱美人，不爱江山。”

　　冬骊心中冷笑，出口却温软依旧：“公子淡泊心性，世间少有。”
　　裴明远已经有些飘飘然：“姑娘真乃知己！可否摘了面纱，让裴某一睹芳容？”

　　冬骊打定主意送他上路，自无不可，爽快揭纱。
　　烛火恰在此时“啪”地爆了个灯花。
　　裴明远看见的是一张堪称“人间糖霜”的脸——圆润的猫儿眼像是盛着蜜，唇角天然上翘的弧度让人想起刚出笼的糖糕，连鼻尖那颗小痣都乖巧地缀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裴明远见色起意：“东篱真乃绝色！牡丹楼头牌不及你万一！跟了我吧，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冬骊适时垂下眼睫，声若蚊蚋：“公子龙章凤姿，奴家蒲柳之姿不敢高攀。”

　　裴明远被哄得舒坦，暗忖：这姑娘知情识趣，且让她多活几日。
　　殊不知冬骊和他想到了一处，也觉得他这虚荣蠢样颇为“有趣”，才没立即结果了他。

　　冬骊自然也知道这个裴明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前几日她来醉香楼“采风”，便听姑娘们窃窃私语，这位裴公子行事骇人。
　　这人作息出人意料的“规律”——每日午时方醒，乘画舫游湖，美其名曰“巡视漕渠”，午后会去青楼午歇；待到夜间精神焕发，便开始“狩猎”美貌女子。

　　他对女子起初都是温言哄骗的，待腻烦后，便暴虐相向。
　　女子越是哀哀求饶，他越是兴奋残虐。

　　偏偏可以说，裴明远有胡作非为的资本，那些姑娘死了也是白死，至多赔些银钱打点。
　　而死者多半无亲无故，银钱最终也落入了老鸨囊中。

　　听说在牡丹楼，他已经虐杀四名苦命女子，府上豢养的被充作“漕帮译官”的波斯舞姬更不知是死了多少。
　　如今他转战醉香楼，弄得此间姑娘人人自危。
　　这才有了冬骊今日之行。

　　“东篱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裴明远喉结滚动，他试图牵冬骊的手，被她躲开，更觉心痒难耐，“便是宫里采选的秀女，也比不得你这般……哭起来定然更美。”
　　系统狂刷表情包：宿主快动手！再看下去我要长针眼了！【熊猫头自戳双目.gif】

　　冬骊有自己的节奏，才不管系统如何抓心挠肝。
　　她抬手斟酒，将断头酒满上：“裴公子，奴家敬您一杯？”

　　美人敬酒，焉有不喝的道理？
　　裴明远一饮而尽，才想起问：“对了，你方才说是来取东西，是取什么？”

　　冬骊刻意笑起来的时候，有些醉人：“自然是……来取你狗命啊。亲，上门取件，服务周到哦~”
　　话音未落，她抄起案上那支狼毫笔，快如闪电贯入裴明远咽喉。
　　动作干净利落，鲜血喷溅而出，与此同时，系统终于解禁。

　　系统尖叫破音：“宿主！！！你用毛笔杀人？！那是狼毫啊！一两银子一支的！！！”
　　冬骊甩甩顺着笔杆流到手上的血：“质量还行，没折。”

　　这蝶恋舫在醉香楼二楼的角落，隔音绝佳，原本是裴明远为了施暴时不被旁人搅扰了兴致，特地选的位置，如今倒是方便了她。
　　冬骊本不想碰对方的尸体，只觉得污浊不堪，却眼尖地看到裴明远袖中抖出纸张的一角。

　　距离子时还有些时候，冬骊不慌不忙伸了两根手指捻起，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被他虐杀的女子姓名。
　　她将其收入衣襟中，冷笑：“裴公子，您这‘不爱江山爱美人’……原是爱杀美人吧？”
　　说着，不自觉摸上胸口。
　　（系统：检测到宿主血压飙升！）

　　正说着，咔嗒轻响，房门竟被推开。
　　冬骊心中一惊，方才她分明没有听到脚步声。
　　回头只见一个青年闪身进屋，青年约莫与她同龄，身形颀长，一身天青色素面绫罗袍。

　　他显然比自己更慌张，甚至未及查看屋内情形，反手关好门，才转过来——
　　四目骤然相对……

　　月光与烛光交织，衣料流转出雨过天晴般的釉色，衬得青年眉目如画，清俊得好似谪仙临凡，当得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注

　　如果早上那会冬骊有细看的话，便能辨认出，此人正是当时被一群婆婆妈妈挤在中间的小可怜。
　　可惜，她当时并未留意。

　　此刻，这谪仙般的脸上正写满心有余悸，撞上冬骊探究目光后，“唰”地转为窘迫的羞赧，就好像人是他杀的。

　　冬骊自然不会出言提醒。
　　青年呆立原地足足三息，才终于注意到冬骊身后血泊中的裴明远，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这……这……”

　　冬骊已将他的呆萌属性扫描完毕，秒切小白兔模式。
　　她“啊”地轻呼一声，染血的柔荑“不经意”攥住对方衣袖，蹭上大片暗红，声线抖成风中落叶：“我、我也不知道呀！我才刚到……房间就这样了……公子救命！”

　　青年下意识将冬骊护在身后，仿佛死去的裴公子会忽然诈尸起来伤害她一样，大脑还在努力理解现状，语气困惑又担忧：“他是谁？他……死了？怎么回事？”
　　冬骊顺势远离血泊，嘤嘤啜泣：“小女子真的只是路过呀……公子要信我……”
　　如果不信的话，她就只能将对方击晕了。

　　“我信！”青年斩钉截铁，眼神清澈见底，“实不相瞒，在下亦是误入此地。”
　　“误入？”冬骊差点破功。

　　青年郑重点头，无比真诚：“在下止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正是在下姓名。涿郡人士。初来贵地，见‘醉香’二字，以为乃是酒楼，故而误入。谁知姑娘们……呃……分外热情，为躲避，才误闯此间。想来姑娘境遇……大抵相仿？”注

　　系统：（宿主！他信了！他真信了！他居然信了你的鬼话还自曝了更鬼扯的理由！这智商基本告别阴谋论了！）
　　冬骊内心感叹：（真诚得令人发指啊！唉，本想反咬一口说他“作案后重返现场”，对着这张真诚的傻白甜脸……本姑娘所剩无几的良知居然动了？道德水准还是太高，不利于事业发展。）

　　系统：（宿主你只是没诬陷他而已！离道德标兵还差十万八千里好吗！）
　　（闭嘴。我为民除害就是功德无量。）冬骊怼回。

　　冬骊心中与系统交锋，面色却仍旧惶惶，一双水眸盈盈欲泣地望着止山：“差……差不多是这样。公子，求您带我走吧！若被人发现，定会认定是你我二人杀了这位公子。我只是个弱女子，到时熬刑不过，只怕……只怕……”
　　说着，珍珠般的眼泪啪嗒掉落。

　　止山脸上闪过挣扎，对血泊中人的责任心VS对眼前“弱女子”的保护欲，最终后者胜出，主要是他留下也确实搞不清状况。
　　“好！”他一口应下，转身就要开门。

　　“等等！”冬骊拉住他，指了指他惨不忍睹的袖子：“公子衣袖染血，这样出去太显眼了。”
　　而她那双纤纤玉手，此刻早已干干净净——血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止山目光随着冬骊手指的方向看去，迷茫：“这是何时沾染的？”
　　他竟毫无印象？

　　冬骊睁眼说瞎话，自然流畅：“许是公子方才护我时，不慎扫到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公子能否……带我翻窗走？”
　　“也罢，我轻功尚可。”止山果然放弃思考，道一声“得罪”，揽住冬骊腰肢，提气纵身。
　　工具人，启动！

《白切黑捡到天然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