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残梦

　　“叮咛……”午餐铃声响起，俞娜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冲出自己的位置，去前面拉陆眠一起跑。
　　陆眠体质一直都不好，俞娜也是知道的，所以俞娜也会放下速度，与她不快不慢地走。
　　中晚餐都是按低从高的顺序舀饭。高一学弟学妹们大多数都已经舀到中午饭了，他们高二可以很快舀到饭。
　　顾思忧倒是不慌不忙地从教室出来，高出同龄人的身高，惹得许多男女都往他看去。穆昭阳看见了他，从已经快要进去的地方回到他的身边，对他笑了笑。
　　她们抢了一个好位置，可以马上舀到饭，俞娜真的太开心了！这次跑快了，终于不用排队了。
　　陆眠站得笔直，像一棵小白杨，即便周围有些嘈杂，她也乖乖地自行排队，眼神平静。俞娜可站着不老实，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脑袋东转转西看看。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人身上，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原来是那个讨厌鬼——穆昭阳。只见穆昭阳正朝着她们这边走来，还热情地抬手向她们打招呼。

　　俞娜见状，立刻傲娇地转过头去，当做没有看见，就好像穆昭阳是空气一般。穆昭阳见此，不禁疑惑地蹙了蹙眉，脸上露出一丝不解和尴尬，他挠了挠头，还是继续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俞娜先打完饭，她站在一边，等着陆眠打完。

　　每一次的位置他们都选择在最里面的，理由很简单，夏天时里面的位置不是很热，并且还挺凉快，还有窗户，可以近距离去触碰外面的植物。

　　余娜和陆眠并排走着，步伐轻盈，头发随着风飘动着，青春洋溢之气铺面而来。

　　陆眠吃饭总是小口小口地吃，这样一来，时间花费了但是没有吃多少，余娜不知说了多少次，让她吃快一点，吃多一点。

　　今天的她依然如此，吃完几口便没有再吃了，余娜看着她消瘦的脸，有些心疼，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她站在风中如同一片随时掉落的叶子似的。

　　穆昭阳跟着过来，说道：“余娜，你看看你们，都不等我，什么意思嘛！不讲义气。”余娜抬头看向他：“就你事多，来不来吃饭，快来坐下。”

　　穆昭阳撇撇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不在焉地吃着。

　　顾思忧睡的迷迷糊糊起来，他中午从来没有在学校里面吃过饭，也很不习惯在学校食堂用餐。看着空落落的教室，同学们都去吃饭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逃课出去吃。他对这个新学校还不太熟悉，但是对学校所在的这个区域还是有些认识的。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教室的另一侧窗户旁，往下看，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在心里默默分析着。

　　不一会儿，他便确定了自认为是最好的逃课路径。反正他平常就有过不少逃课的经验，也算是“劣迹斑斑”了，这一次在新学校，他还是决定重蹈覆辙。

　　他顺着那条隐蔽的小路，翻墙而出，猫着腰快速穿过一片灌木丛，动作娴熟。

　　很快，他来到了校外的小吃街。刚走进那条熟悉的街道，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老大，在新学校怎么样啊？在那重点高中你都要逃课啊？不怕被处分啊？”顾思忧抬眼一看，原来是以前学校的好友杨易之，正带着几个小弟站在一家烧烤摊前。

　　“杨易之，话还是这么多？你管我？”顾思忧一个眼神冷冷地看过去，那眼神像腊月里的寒风，冻得人心里一哆嗦，语气也是冷得能结冰。

　　杨易之却像没感觉到似的，依旧笑嘻嘻地凑过来：“老大，别这么高冷嘛，今天有空一起吃点？”顾思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朝着烧烤摊走去 ，心想：“反正都出来了，吃顿烧烤再回去也不迟。”

　　顾思忧和杨易之几人围坐在烧烤摊前，桌上很快摆满了烤串和啤酒。

　　杨易之拿起一串烤鸡翅，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老大，你这转校了也不安分，重点高中多好啊，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顾思忧冷哼一声，端起酒杯灌了一口，没搭理他。

　　他心里清楚，这重点高中是父亲硬塞他进来的，本以为能束缚住他，却不知他依旧是我行我素。

　　酒足饭饱后，顾思忧大手一挥买了单，起身准备回学校。杨易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大，下次再聚！”顾思忧点点头，迈着略带醉意的步子往回走。

　　午后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身上，暖融融的。俞娜和陆眠并肩往教学楼走去，一路上，余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讲述着上午课堂上某个同学闹的笑话，逗得陆眠嘴角不时上扬。

　　走着走着，俞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兴奋地拉住陆眠的胳膊，说道：“眠眠，我今天带来了ccd！等会儿回教室把东西放下，我们就去学校花园拍照吧，给你拍照，花园里的花开得可漂亮了，拍出来肯定超级好看！”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拍照的姿势，脸上满是期待。

　　陆眠听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她垂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轻声说道：“我不好看，真的不用了。我怕拍出来的照片不好看，浪费你的ccd。”她的声音轻柔，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俞娜一听，双手抓住陆眠的肩膀，使劲晃了晃，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眠眠，你在说什么呀！你这么漂亮，怎么会不好看呢？你的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我每次看到都觉得好可爱！而且用ccd拍照，就算不怎么会摆姿势，拍出来都超有感觉的，怎么会浪费呢。”

　　陆眠看着俞娜那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犹豫再三，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

　　俞娜见陆眠答应了，高兴得跳了起来，一把搂住陆眠的脖子：“太好啦！眠眠你就放心吧，拍不好看我就把ccd吃了。等会儿我先教你几个简单又好看的姿势，再找个光线好的地方，肯定能拍出好看的照片。”两人说笑着，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校园里那片开满蔷薇花的角落。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光影斑驳，美得如梦似幻。

　　俞娜兴奋地拿出 ccd，对着光线调试了几下，然后转头看向陆眠，眼睛亮晶晶的：“眠眠，这里光线超棒，就这儿拍啦！来，先学第一个姿势，你站到那丛蔷薇旁边，轻轻歪一下头，一只手可以自然地搭在花枝上，对对，就像这样，笑一个！”

　　陆眠依言照做，可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笑容也略显僵硬。俞娜连忙鼓励道：“别紧张呀，想象自己是这片蔷薇丛中的花仙子，自由自在的。”说着，还在旁边手舞足蹈地比划，逗得陆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哇，就是这个表情，超美！”俞娜迅速按下快门，“咔嚓”一声，定格下了这一瞬间。她看着相机屏幕，眼睛都亮了：“眠眠你看，这也太好看了吧，你天生就适合拍照！”

　　陆眠凑过去一看，照片里的自己眉眼弯弯，脸颊上还带着一抹因为笑而泛起的红晕，在蔷薇花的映衬下，确实别有一番风情。她也忍不住有些心动：“好像……还挺不错的。”

　　“那当然！”俞娜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来，再换个姿势。你背对镜头，微微侧一点身，一只手撩一下头发，我从侧面拍，肯定绝美。”

　　陆眠慢慢进入状态，按照俞娜的指示调整着姿势。随着“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断响起，ccd 里记录下了陆眠各种各样美好的模样。

　　拍了好一会儿，俞娜突然眼睛一亮，看到旁边有棵歪着的树，树干刚好能让人坐上去。她跑过去，拍了拍树干：“眠眠，来试试坐在这儿，你双腿并拢，一只手撑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朵蔷薇，会很有氛围感的。”

　　陆眠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这……能坐得住吗？”俞娜赶紧扶着她：“放心啦，我在下面扶着你，肯定没问题。”在俞娜的帮助下，陆眠缓缓坐了上去，紧紧抓着树干，心中很是紧张。

　　“别动，超好看！”俞娜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按动快门。拍完后，她还绕着树转了一圈，从不同角度又拍了几张。

　　拍完这组，陆眠从树上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手心出汗，俞娜笑着搂住她：“辛苦啦，但真的拍了好多超美的照片！等回去我就导出来，发给你喔。”

　　教室门口，郑纯正焦急地给顾思忧家里打电话。电话接通，郑纯赶忙说道：“顾先生，您好，我是顾思忧的班主任，他中午没来学校，也联系不上。”电话那头，顾轲不耐烦地回应：“这小兔崽子，又搞什么名堂！郑老师您别担心，要是让我逮住，马上给您送回学校，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顾轲挂了电话，眉头拧成个疙瘩，心里对顾思忧满是恼火，烦他处处和自己作对。

　　顾思忧翻墙回到学校，正打算回教室，却迎面撞上了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并没有认出他是谁，但还是厉声喝道：“你是哪班的同学？你跑哪去了？上课铃都响半天了！”顾思忧低下头看着这个半路出现的人，满不在乎地说：“有点事耽搁了。”

　　教导主任气得脸通红，指着他说：“你这像什么学生样子！跟我去办公室！叫你班主任领你回去！”顾思忧无所谓地跟了上去。

　　到了办公室，教导主任把他逃课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郑纯在一旁也唉声叹气。顾思忧低着头，一声不吭，没有丝毫想要认错的态度。

　　顾轲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他看到顾思忧，抬手就想打，被郑纯拦住：“顾先生，先别冲动，咱们好好说。”顾轲喘着粗气，对顾思忧吼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花了那么多心思把你送进这学校，你就这么回报我？”顾思忧抬起头，冷言冷语道：“我说过我要来吗？是你逼我的！”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剑拔弩张。郑纯赶忙打圆场，劝顾轲先冷静，又苦口婆心地劝顾思忧要遵守校规。顾思忧听着这些话，心里虽然不耐烦，但表面上还是敷衍地点点头。

　　陆眠抱着一沓作业，脚步轻快地走进办公室。她正低头整理着作业，突然听到了那愤怒且刺耳的声音。

　　顾轲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恶狠狠地指着顾思忧的鼻子，大声吼道：“你看看别人再看看你，你像什么人啊，废物！天天就知道给我惹事，人家孩子规规矩矩的，再瞧瞧你，逃课、翻墙，还有什么坏事你干不出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那一连串的责骂让办公室所有老师都睁大了双眼。

　　老师们见状，纷纷上前打圆场。

　　郑纯老师赶紧拉住顾珂的手臂，语气急切：“顾先生，消消气，消消气，孩子还小，叛逆期难免会犯错，咱们慢慢教育。”教导主任也在一旁赔着笑脸：“是啊是啊，顾先生，别气坏了身子，孩子嘛，就是得慢慢引导。”

　　陆眠听到这些话，身子微微一僵，她缓缓低下头，手中的作业也不自觉地紧了紧。她不敢抬头，只觉得那充满羞辱的话语仿佛也刺痛了自己。

　　顾思忧站在那里，眼神冷漠而空洞，他的目光从陆眠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陆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他的嘴角微微扯起，在父亲的责骂声中，在老师们的劝和声里，他的心渐渐被一层冰冷的壳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陆眠，来。将顾思忧带回教室，今天的事情就算了。”郑纯对不远处陆眠说道，以这样的方式给他们彼此一个台阶下。

　　陆眠的身体一僵，手中抱着的作业本差点滑落。她缓缓抬动脚步上前，顾轲的咒骂声仍不绝于耳：“你看看你，除了丢人现眼还会干什么？花这么多钱送你上学，就换来你逃课惹事？真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

　　陆眠走到顾思忧身边，微微抬起头，偷偷瞥了他一眼。只见顾思忧紧抿着嘴唇，下颌紧绷，脸上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可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却紧紧握拳。

　　陆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拽了拽顾思忧的衣袖，小声说道：“我们……回教室吧。”声音小得如同蚊蝇，生怕再激怒顾思忧的父亲。

　　顾思忧没有回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随后，他甩开陆眠的手，大步朝着门口走去。陆眠愣了一下，急忙抱着作业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办公室时，顾轲的咒骂声还在身后回响：“你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副窝囊样！”陆眠加快脚步，走到顾思忧身旁，想要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走廊里，两人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陆眠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顾思忧，你……还好吗？刚刚你爸爸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她的声音轻柔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顾思忧听到这话，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迈开步子，冷冷地说：“不用你管，我没事。”

　　陆眠却没有因为他的冷言冷语而退缩，她微微仰起头，眼中真诚流出：“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说，可要是心里憋闷，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

　　顾思忧脚步一顿，转过头看向陆眠，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与不解，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烦躁：“你干嘛这么关心我？我们很熟吗？”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更何况是在经历了刚刚那样难堪的场面之后。

　　陆眠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每个人不开心的时候，都需要有个人说说话”她的声音很轻。

　　顾思忧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他别过头去，不再看陆眠，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我和你不一样，我没什么难过的，你别瞎操心了。”尽管他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心里却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波澜，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对他来说既陌生又有些不知所措。

　　陆眠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说道：“没关系的。”

　　两人来到教室门口，喧闹声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同学们的谈笑声、桌椅的挪动声交织在一起。

　　顾思忧脚步不停，径直走进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重坐下，将头偏向一边，望向窗外，眼神空洞地看着校园里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陆眠把作业轻轻放在讲台上，作业本与桌面接触，发出细微的声响，却没能引起多少同学的注意。

　　她放好作业后，又忍不住看了顾思忧一眼。陆眠思索片刻后，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那是她早上出门前妈妈特意为她准备的，盒子上还系着一条淡蓝色的丝带，里面装着几块手工制作的小饼干，饼干上还点缀着彩色的糖粒，那是她平日里最爱的零食。

　　陆眠拿着盒子，再次来到顾思忧桌前，她微微弯腰，轻轻敲了敲桌面，柔声说道：“顾思忧，这个给你，吃点甜食心情会好一些。”她的声音很轻，却在嘈杂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顾思忧闻言，缓缓转过头，动作有些迟缓，他的目光落在那盒饼干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像是从未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他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地说：“我不吃，你拿走吧。”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陆眠没有气馁，她把饼干盒轻轻放在顾思忧的桌上，手指轻轻点了点盒子，耐心地说：“这是我妈妈做的，真的很好吃，你尝一块。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的真的会有用。”她的声音温柔。

　　顾思忧眉头微皱，心里涌起一阵烦躁，他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如此执着。正想再次拒绝，可当他对上陆眠那双清澈又诚挚的眼睛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双眼眸里没有一丝杂质，干净得如同春日里的一汪清泉，倒映着他冷漠的面容。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最终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一块饼干，动作有些僵硬，咬了一小口。

　　饼干的香甜在口中散开，那浓郁的奶香和酥脆的口感，是他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滋味，可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陆眠见他吃了饼干，脸上露出了笑容：“你要是喜欢，以后我还可以带。其实，要是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朋友说说，真的能轻松很多。”

　　顾思忧抬眼看了看她，嘴唇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沉默。但在他心底，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一缕温暖的光，正试图照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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