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并肩
慕久瞳孔急剧收缩，她收敛灵力，一个跃身躲在一旁树荫之下，悄无声息。
青衣仙长面若冠玉，朗目疏眉。
他踏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一手将雪白长弓负于身后，一手拎起雪地里还在迷糊的宋隐，抖了抖。
“宋隐，发生了何事。”
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消退殆尽，透支之后的虚弱铺天盖地般朝慕久涌来。
慕久稳住身子倚在树上，看着眼前阔别已久的徒弟，天旋地转中，脑子却在不停运转。
她如今既已接下那劳什子主角任务，就必定要想办法进入清霄山。
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机会，一介孤女出现在这结界重地，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但连天似乎都要亡她。
“师尊——”宋隐早被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此时看到自家师尊熟悉的脸，忍不住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带着水汽从下颌滚落，纵声哭嚎。
“结界突发异变，我——”
“这遍地的鬼气和这阵法是怎么回事？”岁霄打断了徒弟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经历叙述，直击要点地问道。
宋隐顿时噤了声，犹豫半天才交代道：“这杀阵是弟子雇来的一个散修所布……她说，她叫木九，不……不会是……”
还没看清自家师尊的神色，他便又被摔进雪地里，还是脸朝下。
慕久悔不当初，早知道不为逗弄他自报家门了……
她们这一脉师徒三代之间上辈子绝对有什么恩怨，要不怎么这辈子如此执着于互相坑害？
慕久也不藏了，她背着手，慢悠悠地从树荫里走出。
她前世忙于捉鬼征战，几年都回不了几回清霄，平日和这个便宜徒弟见不了几面，理论上说甚至算不上熟识，但此刻心跳却不免加快几分。
岁霄琥珀般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微弯，却倏地抽出身后长弓，温声问道：“道友为何会布此等凶阵？假冒家师之名又意欲何为？”
他执箭正对慕久眉心，无数驱鬼符咒于箭身闪烁:“请恕我等无礼之举，鬼擅幻化，不得不防。”
慕久先是一愣，“家师”二字于她而言实在有些惊世骇俗。
她细细端详着岁霄陌生又熟悉的五官，一双丹凤眼盈着淡淡笑意，笑面虎一个，还没有小时候那个见人就咬的小狼崽可爱。
“仙尊莫急。在下确实叫木九，姓木，家中行九，因身体病弱才冒险来这山里赚点药费，要是您不相信——”
她将腕处命脉伸向岁霄，“可以自行探查。”
身体放松，无丝毫紧张局促之感，好像不是伸出自己命脉，而是讨论今晚吃什么般自然。
岁霄看着面前神色坦然的少女，简单探了探对方的身体状况，不由蹙了眉。
这具身体灵脉尽断，半分灵气也无，像是被人活生生断绝了经脉生息，只靠一缕微薄灵力堪堪吊着。
确实是行将就木之相。
“至于这杀阵，乃是一仙长借宿家中时所赠。方才情势危急，宋道友危在旦夕，在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慕久语气悲戚，微微颤抖，垂着头，将身世凄惨的孤女模样演了个十成十。
“虽事出有因，但在下确实违反了仙盟戒律——”
她方才损耗太大，现在眼前已开始阵阵发黑。
脱力般晃了晃身子，慕久拄着木剑，单膝重重砸向雪地，雪粒四溅。
“听凭仙长发落。”
宋隐恰巧从雪中爬出，听闻面前女子一番恳切自白，不免心生恻隐，毕竟人家也是为了救他。
便忍不住求情道：“师尊，要不我们先将她带回清霄，再做决定？”
岁霄带着温和笑意的神色没什么变化，紧攥的五指却骤然松开，鹤唳之声穿透群山，长箭霎时破空而去！
“师父！”
山间的万物好像都在这一刻静止了，雪濡湿了青衣仙长的眼角，泛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光。
拖着七色尾羽的长箭堪堪擦过慕久的脸颊，扬起了她额间碎发，直直奔向她身后的结界，将其中蠢蠢欲动的三只鬼串成了串“糖葫芦”。
慕久眼睛都没眨一下，她意识昏沉，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想的却是一个问题。
自己这没见过几面的便宜徒弟，什么时候箭术如此高超了？
一日后，清霄山下村落。
慕久在一间农家小院中醒来，深棕色的木质屋顶映入眼帘，正在簌簌往下掉着木渣。
在识海之中呼唤系统，却无无丝毫回应。
她一身干爽常服，先前冻伤的地方也被妥帖地敷了药，此刻只有些许麻痒之意。
撑着床头缓缓坐起，慕久先内视观照了一番体内现状。
起码给她留了一成灵力，不错不错。
不过经脉撕裂，杂乱无章，这灵气甚至过不了一个周天，又谈何愈合千疮百孔的经脉？
慕久呼出一口气，聊胜于无地稍稍调息之后，刚想翻身下床，却忽然听闻一阵争吵声。
“清霄看管结界百年之久，你们如今却污蔑我们私放鬼族，这是什么道理？！”宋隐气急败坏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慕久悄悄将门推开一道缝，果不其然瞧见几个一身白衣金带的仙盟弟子。
“事发之时只有清霄弟子在场，就算不是你们私放，也有看管不力之责！”为首弟子扬了扬下巴，神色倨傲。
慕久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自己尚且不论功过，清霄建宗历史悠久，因地处人鬼结界，不知出过多少捉鬼大能，又研究出多少符咒术法，如今竟能被一小儿指着山头骂了。
若是自己不管，那老头怕是得从地下爬出来找她算账。
她“吱呀”一声推开门，引得对峙双方纷纷侧目。“看管不力？”
慕久慢悠悠行至院中，娓娓道来却字字铿锵：“天历六年，清霄仅凭一宗之力抵御鬼族，为保护山下百姓城镇死伤过半。”
“天历十年，慧明坐师研发多种祛鬼符咒，推广至全仙盟使用，并让即使无法修习灵力的普通百姓也拥有自保能力。”
“这些时候，仙盟又在哪？”
字字珠玑之下，清霄山本身仿佛也在和她共鸣。
鸟雀纷飞，枝叶簌簌，这座古老的苍山在地底轰鸣着，好像在笑着对一位许久未归的游子说：欢迎回家。
慕久拂了拂袖，扬起的雪尘扑了几个仙盟弟子一脸：“道友们，修史这门基础课业若是不合格，可是要被封灵，打回师门重新修习的。”
一脸关切，好像在真心实意为他们考虑。
“你！竟敢对仙盟不敬！”为首修士咬牙切齿地盯着慕久，却觉得她眼生的紧，怀疑道：“我等查验结界之时探寻到了些许高阶杀阵的气息——”
“莫不就是你？”
慕久对仙盟这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本事早已司空见惯，她无奈地只摊了摊手，回道：“我乃一届散修，杀阵只是自保手段。”
仙盟众弟子也窃窃私语起来。
“对呀，正经修士何来这么大的杀意能够驱动杀阵，怕不是鬼修！”
“散修会出现在这？怕就是就是她把鬼放进人族地界的！快，不能让她跑了！”
转眼间，人们的怒火便烧到了慕久身上，寒冷的空气反常地烧灼起来，一触即发。
“谁说她是散修的！”
宋隐对慕久使了使眼色，好像在问你前两天打我时的劲儿去哪了？
“那……那是我们清霄的小师妹，你们无权处置！”他向前挺了挺身子，慕久觉得他跟那农户院里养的小牛犊没什么差别。
他将慕久拉回身侧：“这是师尊最近新收的弟子，还未来得及向仙盟递送玉牌，你们若是把她强行带走——”
“哼哼，就别怪回头师尊亲自上门讨要！”
为首的仙盟弟子脸色难看起来，却也不愿后退一步，久久僵持不下。
慕久默默往后退了退：咱们清霄这三代，辈分可真乱啊……
突然，一个慌乱的人声打破了这一僵局。
“大家快走！结界破了！岁仙长让大家尽快撤离——”
紧接着，数以万计凄厉的哭嚎声从结界方向传来，叫人毛骨悚然。
前一秒还冒着袅袅炊烟的宁静村落顿时炸了锅。
空气中充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腥气，人们骚动起来，胡乱地挟着金银细软往反方向跑，乡间小路一时水泄不通。
仙盟弟子们平日里只在博地中州除除单个鬼怪，哪里见过这般万鬼齐哭的阵仗，纷纷面色难看地传讯仙盟。
慕久看向天边弥漫的黑雾，她果断放弃还在发愣的仙盟弟子，转向宋隐：“话不多说，我要知道原委。”
又转而盯上了他腰间叮叮当当的佩剑：“可否一用？”
宋隐不知为何，感觉面前人身上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于是乖乖将佩剑送出：“最近结界异动频繁，师尊早上去巡视了。”
“但这十年间，结界分明未曾破过，怎么如今却……？”
“好，你先叫清霄宗增援并去疏散百姓，”慕久拍了拍他颤动的肩膀，突然回忆起她捡到岁霄时的场景。
燃冰之岛，全岛葬身，唯岛主幼儿一人生还。
“你师尊教过的，对吧？”
说完便逆着人流，没有丝毫犹豫，全速向着结界方向奔去。
宋隐紧接着放出信号，烟花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空中绽开，此刻却无人欣赏。
或许，乱世将至。
——
慕久行至结界山前，已觉出些不对劲。
当年她以全身灵力自爆才将这结界勉强炸出个小窟窿，如今眼前这黑雾弥漫，遮了半边天的架势，几乎很难以外力制造。
岁霄浮在半空中，身后七支长箭一致排开，光华璀璨，却扔挡不住黑雾的层层侵蚀，逐渐黯淡下去。
现下也管不了什么识不识破身份了，为了留存灵力，慕久既不传音也不传信，以最原始的方式呼喊道：“岁霄——我遗留在山里的阵法，可解眼前危机——”
“但需要你在此拖上一拖——”她咳了咳，“一炷香之后，你撤出两里之外即可。”
言罢，也不管他有没有同意，就一头扎进黑雾之中，转眼便没了踪迹。
化不开的黑雾中，慕久全身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被一层薄薄的护体灵力所包裹。
狂风呼啸，叫她近乎睁不开眼睛，铃声在耳边回响，她便只能跪伏在地，眯着眼用手一寸一寸地排查。
冰霜渐渐攀上她的脸颊，不知名的魑魅们乘着疾风，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慕久稚嫩的手冻得发紫，嘴唇沁着白，却仍面不改色，一刻未停地在地上摸索着。
突然，风停了。
一支长箭不知什么时候静静立在她身侧，淡淡光芒阻隔了黑雾狂风，小鬼魑魅，辟出一隅安身之所。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