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金

　　鬼方王族被押往队伍最前方，鬼嬗承受着姊妹们愤恨的目光，但亲情却让她们忍住了揭发的欲望，带着没能逃过一劫的不甘跪在父母的身后，祈祷着可以晚些迎来死亡。鬼嬗和一众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则跪在另一边，等候着被某位殷商贵族或者各式作坊选中成为奴隶，不过没被挑中的人显然更幸运，可以在父亲被枭首后和母亲一同前往远离故乡的地方耕种。
　　鬼嬗毫不意外地成为了一名奴隶，谁让她在制玉作坊被发现，拥有一门手艺。而出人意料，选择她的却是位年轻的祭司。或许对方是想尝试以玉替金来祭？可王畿的传统，又岂能被四夷的法子取代？
　　苍白的指带着蛇一般冰冷的温度划过鬼嬗的脸颊后迅速收回宽大的黑色衣袖，在祭司的眼神示意下，她拖着跪得发麻的双膝起身跟在她身后，逃似的离开了身后的鲜血和哭嚎————显而易见，这里有一场庆祝战胜的祭祀即将开始，而剩下的人们都是祭品。
　　穿过一排排的平民住宅，走过铺满火烧过的红土的广场，经过冒着白烟的青铜作坊，在走入祭司的宫殿之前，鬼嬗终于辨认出了对方洁白衣领上血线绣成的名字。
　　子妥。
　　弯曲的文字在鬼嬗脑海中组成了跪下的女子托着祭品的图案，子姓则象征着对方的另一重身份。
　　出生时就被寄予厚望的、攻破鬼方并割下她父亲头颅的妇妜与商王的女儿。
　　在她的思绪飘回家乡的时候，忽然，那只柔软的、冰冷的手探进了她的衣领。祖母留给她的玉璜顺着羊血染红的暗色细绳被牵出，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丽中带着丝稚嫩的声音，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鬼嬗的不安。面前的不是沾着人命的恶魔，而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十二三岁的孩子。
　　“…鬼…嬗？”子妥有些艰难地念出了玉璜上刻着的文字。鬼方与王畿的距离不远不近，刻字和她日常所用的相差不大，能够勉强识读。不出所料，对方是鬼方的之主的女儿、名字里印着野心的下一任巫女，也将是她日后唯一的同盟。
　　子妥略带粗暴地扯下了莹白的玉璜，在鬼嬗不解的目光里把东西放进了自己妆奁的夹层里。
　　“这东西太显眼了，”子妥解释道，不然她又如何精准地选中了鬼嬗？“等到你获得自由的时候，我会重新为你戴上。”
　　鬼嬗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少女因为几个月风餐露宿而变得瘦削的脸颊衬得那双眼睛格外地亮，“所以，我又要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需要学会鬼方的祭祀方式，也需要一个信仰其它神灵的人在见证一切之后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又一次天真的发问，而对方似乎并不愿意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三日后，第一次大祭完成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子妥唤来了另一名女奴，“带她去洗洗，换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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