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我妈捏出来的

　　林红回头望去，一个完好无缺的桃桃正站在他的面前。

　　“妈妈”

　　桃桃。

　　林红这下子没得心思顾不得张兰站不站得住了，她用最后的力气将桃桃的手抓住。

　　“我不是叫你在那里呆着不要动吗？我跟你讲了好几次，你听到哪里去了？你去哪里了？”林红用着责怪的语气提大声调质问她

　　“去捉蝴蝶了。”桃桃的表情依然平静。

　　她盯着妈妈的脸，后才想到什么，又补了句：“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这句话她是听楼下小区那一个小孩说的，那小孩说这话前他的妈妈表情和她妈妈现在的表情一样。

　　林红一下子就泄了气，说：“没事就好。”

　　她把脸上被恐惧逼出来的汗擦干，恢复到没事人的模样，她这才将张兰想起，重新去扶住她。

　　“走吧。”

　　走在她后方的桃桃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臂后方裂开的口子。

　　妈妈没发现。

　　帮张兰办住院后，林红想着来都来了，顺便去看了下自己的旧病，医生又给她了药，她们现在要去拿药。

　　从刚才到现在，林红还没和桃桃说过一句话，桃桃就也只是静静跟在她的身后。

　　拿药也需要排一个长队，哪个地方，只要人多，都得排队，就是不知道下边是不是也是这样。

　　“你饿不饿啊？”林红问。

　　“不饿。”桃桃说。

　　林红握上她的手，说：“对不起啊，妈妈刚才那么大声对你说话。”

　　“没关系。”桃桃不在意。

　　“妈妈只是担心你，你不能离开妈妈知道吗？”林红眼神中带着哀求，“也不能离开我啊，你不能离开妈妈啊，你不能离开我啊，你不能离开我……”

　　“知道，妈妈。”桃桃眼皮快速眨动几下。

　　“这是你女儿吗？”

　　一道声音横空插入。

　　林红侧眼一看。

　　穿着一身白色裙子的长发女人落坐在她旁边的位置，眼神飘在桃桃身上，很明显是在问林红。

　　林红向桃桃的方向躲闪了下，带有防备地回了句：“嗯。”

　　“你一定很爱你女儿吧，从你给她的打扮就能看得出来，像童话里的小公主一样。”女人笑着说。

　　桃桃今天被林红扎了个低双马尾，用的白色蕾丝发圈，穿了一条白色半长裙，裙尾下面那里还有一圈蓝色的蝴蝶结，蕾丝长筒袜配黑色玛丽珍鞋，加上桃桃的皮肤特别白，倒真像是从电视里跑出来的。

　　这装扮出现在医院显得特别违和，平常在家林红就爱这么给桃桃打扮，女人怎么一说，林红才觉得今天有些欠考虑了。

　　“很漂亮。”女人说。

　　女人的笑里不带恶意，这林红还是能看出来的。

　　林红也对着她淡笑了下，回：“是我很爱我的女儿。”

　　怎料听见这话的女人笑容黯淡下去，取而代替的是忧伤，女人的视线转而看向自己的鞋，她说：“真好。”

　　这句话说得有点轻，林红没听清，便重新问了一遍：“什么？”

　　女人重复一遍，“我说，真好。”

　　“你们的关系一定很亲吧？”

　　“那是当然，我女儿特别听我的话”

　　说到这，林红由心底闪出了一丝骄傲感。

　　但她没发现桃桃一直在盯着女人看。

　　“我以前也有一个女儿。”那女人隔了三秒再次开口。

　　“什么？”林红不解。

　　什么叫以前也有一个女儿？

　　女人哀叹口气，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她手上的红绳上挂的铃铛，顺着她的动作发出声响。

　　听见铃铛声的桃桃眼睛的口子张得更大了些。

　　她的视线一直保持在女人的身上，未曾动过。

　　女人开口，将她的故事慢慢吐露出来，以她柔和的声线。

　　“我和我丈夫以前在孤儿院领养过一个小女孩，我们领养她时，她才三岁，那时她还不会走路，她长得很好看，皮肤很白，我和我丈夫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喜欢上了她。”

　　“她一开始很抗拒我们，也从不开口同我们讲话，我们一开始都是以为小孩子对我们不熟悉，加上一出生就被抛弃的原因，使得她很没有安全感，只要我们给她足够的爱就好了，我甚至辞去了工作，就为了能专门看她，给她一个完整快乐有陪伴的童年，她在五岁时才学会了走路，六岁才开始偶尔跟我们说话。”

　　“但她好像和别的孩子似乎是不太一样，她不喜欢讲话，也不喜欢玩玩具，而且越长大就越来越抗拒我们的接触，她时常在自己的房间里落地窗那里坐着，从不肯出去交朋友，我们对这一切深感无措，尝试了好多次跟她沟通，或者是顺着她的想法给她释放安全的信号，她都不愿给我们多一个眼神，她的眼神总是冷冰冰的，有时，我常觉得我们是在冬天试图把一个冰块给捂热。”

　　“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带他去看医生，可医生说他们并没有任何的问题，很奇怪吧，居然任何问题都没有，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出了问题，医生没能给我们一个答案，我们也无能为力，不过从医院回家后，她倒是有了一点改变，变得喜欢哭闹了起来，喜欢围在我们身边对我们搞一些恶作剧，这是好的，至少比她自己一个人静静守在落地窗那里好，至少像个人，至少像个小孩。”

　　“我和我丈夫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爱她，什么都给她最好的，我也从来没有对她大声说过一句话，什么都顺着她来，也不在意她和别人的不一样，我们从来都认为是我们给她的爱还不够多，才导致了这样，对她的种种都多加于关心，就算她不要去上学那也行。”

　　“我们不要求她有多好，有多聪明，这些付出也不要求回报，只要她能健康快乐也就行了。”

　　“八岁到十岁的时候，我们一家度过了还算平静和安稳的两年，这两年里，她对我们的抗拒稍微轻了点，我每天在家给她做饭陪着她，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够快乐的长大，她每次闯祸，我都跟在她后头收拾，也从来不多骂他一句。”

　　“本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可我们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她有一天莫名其妙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而那段时间刚好撞上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和我丈夫都要忙着去处理，那段时间确实是对不住她的，对她的陪伴疏忽了一点。”

　　“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那一天处理了很多事情，我很累了，她就站在楼梯那里，用着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女人说到这没忍住抽泣起来。

　　林红赶忙把纸递给她，她擦了后继续说。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见到她，她都是那副眼神，我那段时间晚上做梦，都看见她那双眼神，我真的要崩溃了，但我知道那并不是她的错。”

　　“我们破产了，不得不搬离这套繁华的房子去到一个寒酸的地方，她不肯，怎样都不肯，就这样，房子空不出去，拿不到钱，她力气大的很，每天就守在那里，我们没有办法，催债的天天都在门口等着，他们骂着我一些下流的话，甚至要对我动手动脚，这我从未对我丈夫说过，主要是他压力也很大了。

　　“我每天都好言好语的哄着她求她，她永远都是那副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大罪人一般，有一天我实在是扛不住了，没忍住对她大喊大叫起来，我喊完后她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我那时真的是快要疯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如此冷漠，我喊完后又跪着求她，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对着一个小孩下跪，那天开始，我每天都在重复着对她大喊大叫完后又跪地哀求她，没有办法，房子必须得空出来了，我们叫了几个人强制将她抱出去，看见她那被那几个人抱着她抗拒的模样的时候，我们也很难受，我很爱她，但有时我也会想，是不是我根本就不懂得爱。”

　　“她力气实在是大，几个大男人抱着她都能被她挣脱掉，她跑进厨房拿了一把刀直直冲向我，我丈夫在最后一刻出来抱住了我，刀插入了他的心脏，血流了一地，她站在那里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仿佛在看一只蚂蚁一样，要不是有警察及时赶到，我就也要倒在那淌血里面流血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样，我真的很不明白，或许我妈说的对，她就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心的一把刀罢了，我丈夫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我后悔了，后悔养了她。”

　　女人哭得泣不成声，像是把所有压积的委屈全部倒了出来。

　　林红在一旁也跟着落了泪，她伸手过去抚摸女人的肩头，以示安慰。

　　桃桃还在盯着女人的脸看，动作和表情都没变

　　“林红，请到3号窗口领药”

　　林红刚想出口说些什么，广播上的名字就将她打听。

　　广播又重复了两遍。

　　林红只好站起拉起桃桃的手留下一句：“你等下，我先去拿药”

　　她便急切切地向前跑去。

　　拿到药后，林红再返回原来的位置，但已不见刚才还在万般倒苦水的女人。

　　“哎，奇怪。”

　　林红满大厅看过去也见不到人，算了，她不等她，她也就没必要再管，有缘之后定会再次相见的。

　　“走吧，我们回家。”林红说。

　　桃桃却站着不动了。

　　“怎么了？”

　　“妈妈我是谁？”桃桃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不过想想也是，桃桃现在已经十六。

　　她自己当初十几岁的时候，也总是对世界感到怀疑。

　　林红看向桃桃的发顶，她现在都要抬头才能看见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林红冲她笑笑，“你是妈妈最爱的桃桃啊。”

　　“我是桃桃。”

　　桃桃重复一句。

　　“对呀，你是桃桃。”

　　那桃桃是谁？

　　林红挽着她的手向大门走去，想起刚才那女人说的那些话，还是替她感到惋惜。

　　“哎，那孩子……”

　　林红摇摇头说：“还是我们桃桃乖啊。”

　　-

　　桃桃到底是谁？

　　-

　　不用闹钟提醒，桃桃每天在早上7:10准时起来。

　　出了房门，妈妈和早餐也准时在那里等着她。

　　“桃桃早上好。”

　　“妈妈早上好。”

　　桃桃不需要刷牙，因为她讨厌牙膏的泡沫。

　　早餐有面包和牛奶还有一小碗的水果，切好的。

　　桃桃坐下，从面包开始吃，其实桃桃很少会感到饿，但妈妈每次都叫她要吃完，她只好乖乖照听。

　　吃饭时，妈妈总会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早饭，妈妈总是吃得很早。

　　牛奶和面包很快被解决掉，现在只剩水果。

　　“这是昨天新买的草莓和苹果，妈妈已经尝过了，很甜，你一定非常喜欢吃。”

　　林红弯着眼睛说。

　　“嗯。”

　　桃桃用叉子去吃水果。

　　妈妈总是喜欢说她喜欢吃水果，但桃桃觉得自己并不喜欢，可喜欢不不喜欢的她也不明白，她也分不清。

　　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向妈妈说过她喜欢吃水果这句话。

　　妈妈是怎么知道的呢？

　　吃完后，她照常去到阳台晒太阳，和茉莉花们一起。晒完后妈妈便为她打开电视观看，妈妈在桌子上工作，她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切向来如此和谐，没有任何意外。

　　其实桃桃觉得自己也不喜欢看电视，电视还没有蝴蝶好看呢，但妈妈也说她喜欢看，她便看看了。

　　那妈妈又是怎么知道她喜欢看电视的呢？

　　桃桃突然撇过鞋柜一眼，发现在上面的那双红色鞋。

　　那是她十六岁时妈妈送给她的，也就是29天前，十六岁生日那天她还记得，记得很清晰，比电视上的画面还要清晰。

　　生日当天的下午，妈妈带她出去了一趟，妈妈进去买东西，她在外面的椅子上看蝴蝶，不远处有比她小的小孩在玩闹。

　　桃桃专心地观察蝴蝶煽动的翅膀，有个小男孩过来把蝴蝶吓飞了，他的目的是过来向他炫耀，桃桃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炫耀。

　　那男孩她并不是第一次见，而是数不清的第几次。

　　第一次是在小区里，大树和桃桃在一起晒太阳，妈妈有事走开了一段时间，那男孩过来叫桃桃过去陪他玩，以命令的口吻。

　　桃桃不肯，便不回答他。

　　男孩又在那里说了好多话，但桃桃全部已经忘了，只记得他后面好像哭了，从那以后一旦见到这个男孩，桃桃的耳朵总是要喊累，，他总是在一旁噼里啪啦说一大段话，好像是什么骂人的话。

　　要不是妈妈说，她都不知道话还分骂人和不骂人的呢，貌似还有很多种，但桃桃实在是听妈妈说都有点不想听了，真是复杂。

　　男孩仰着下巴，不知道是不是五官使用错位了，竟用鼻子看人。

　　“我今天生日，我妈妈给我买了好多东西，玩具吃的还有礼物，还有车等等很多东西，你就没有吧，小怪物，你妈妈肯定很讨厌你吧，肯定的吧，我都讨厌你，你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吧，我知道。”

　　接下来又是熟悉的噼里啪啦一大堆，好像每次说的都一样，只不过今天多了句：“你妈妈肯定讨厌死你了！！”

　　桃桃依然没有动静，只不过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有点像楼上爷爷的吉他声，但又好像不太像。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书上所说的“情绪”

　　她第一次感受到的“情绪”是嫉妒和愤怒。

　　乌云围绕在她身边，赶也赶不走。

　　直到晚上，妈妈拿出准备好的礼物给她过生日，她才把乌云赶走。

　　妈妈给她准备的肯定比那个小男孩妈妈的好。

　　肯定的。

　　桃桃在心里学着那个男孩的语调说话，她第一次有了想把人拉过来说话的冲动。

　　说是说话不准确，准确来说是炫耀。

　　那天，她学会了笑，但不知为何，妈妈哭了，哭到蛋糕塌下才停。

　　但那双鞋子她没穿过，她穿不进去，不适合她，自打她十二岁生日过后，妈妈经常买错一些不适合她的衣服和鞋子放在家里，妈妈说是要糊涂了。

　　桃桃平时的头上都是空空的，可今天莫名出现了好多东西。

　　她走过去问：“妈妈，我是谁？”

　　“你是妈妈最爱的桃桃啊。”林红用同样的话回答同样的问题。

　　“妈妈，我是从哪儿来的？”

　　“你就和那些茉莉花一样，都是在土里吸收着太阳和水的力量，一点一点的被爱浇灌起来的。”

　　茉莉花？

　　桃桃？

　　妈妈？

　　没人能从土里生出来的，书上说的。

　　午饭时间到了。

　　桃桃把一盆茉莉花放在餐桌上，这是每天吃饭前要做的事，之前是妈妈做，现在是她做，这盆茉莉花叫小静，是唯一一盆友有名字的茉莉花，妈妈除了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盆茉莉花。

　　桌上摆着三副碗筷，妈妈总是往那个碗里盛上饭，放在那里，吃饭的时候再给那碗里夹菜，吃完后，再把那碗里的饭菜倒掉，每天亦是如此。

　　桃桃问过妈妈为何这么做。

　　妈妈说：“那是爸爸吃的呀。”

　　桃桃不知道爸爸是什么，但别人都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她只有一个妈妈，她没见过爸爸。

　　吃过饭后，妈妈又给她切了一小碗的水果“来，你最爱吃的水果。”

　　桃桃看着水果迟疑了下，说：“妈妈，我不爱吃水果。”

　　“你在说什么呀？这可是你最爱的水果哦。”

　　妈妈的脸好像快速切换成了另一幅模样。

　　桃桃还是选择了将就她。

　　“好吃吧？”

　　“嗯。”

　　桃桃喜欢吃水果，那她不是桃桃，那桃桃是谁？

　　桃桃又在盯着墙看，那女人的脸竟出现在洁白的墙上，越来越清晰。

　　在林红和张兰洗手间后，一位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出现在桃桃身边。

　　“看来她把你养得很好，你现在叫桃桃是吗？”

　　女人也不管有没有回答 ，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现在会哭吗？会笑吗？你现在十六岁了对吧？现在和我一样高了，上次见面你还在我的胸口那里，看来她确实是一位好妈妈，至少是比我好。”

　　女人看向桃桃。

　　桃桃好似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一样，盯着来往的人群，面色平淡，如一滩死水。

　　女人泛起苦楚。

　　“你总是这样，你还是这样，不会变，总是那么的平静，冷静，像个冷漠的看客，显得我们是在台上尽力表演的小丑一样，而就算这样，你也不会多施舍一个眼神给我们，你跟没有心一样，没有感情，没有悲伤，有一句话都不屑于我们说，不，你本就不是一个人，你本没有心，你本就不该存在于这里，你没有心，可你很擅长去挖着别人的心，再随意抛弃。”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把你扔出这个世界的，你应该离开，你早就应该离开，你妈妈很爱桃桃吧，但你不是桃桃，你永远也不可能是桃桃。”

　　桃桃终于转头看向她。

　　她看见女人眼底堆积的那滴眼泪，那上面好像倒映着她的脸，一张扭曲的脸。

　　女人站起来，对她说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桃桃还记得她妈妈叫她不要自己随意走动的话。

　　可是，这个女人说出的话就像磁铁一样吸着她。

　　桃桃起身跟上她。

　　她们来到了三楼。

　　一间独立病房里，一名男人躺在那间房的床上，安静，安详的躺着，他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布满了他的全身。

　　他躺在那，宛如死掉的蝴蝶。

　　“你知道他这样是谁造成的吗？是你，谁接近了你都是这个下场。”

　　桃桃本对她这话不在意，她也并不相信她，他们的事关她什么关系，他怎么会是她害的呢？

　　可是为什么这些话总是在她耳边环绕，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跟那朵赶不走的乌云一样。

　　下午。

　　桃桃又在阳台上陪着茉莉花们晒太阳，妈妈也在，她们在布上躺着，妈妈闭着眼睛，桃桃看着她的侧脸，阳光扫过妈妈的脸，

　　桃桃又想起了病床上的那个男人，还有那句话，“谁靠近了你都是这个下场。”

　　“妈妈，我是谁？”

　　“你是妈妈最爱的桃桃啊。”

　　妈妈最爱桃桃，但她不是桃桃。

　　她听过妈妈说过很多次爱她，但此时此刻桃桃明白了。

　　妈妈并不爱她，她爱的是桃桃。

　　而且这个世界也不欢迎，也不允许她的存在，她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一个错误。

　　今天的阳光照得人好疼，特别是心。

　　我有心吗？

　　她说我没有心。

　　可是那里有个东西在跳动。

　　隔天。

　　林红带着桃桃去接张兰出院。

　　“你在这里，我去里面上个厕所哈，不许再像昨天那样。”

　　说完，她便进去了，只听见了桃桃说好，却没听见后面那句“对不起”

　　林红从洗手间出来。

　　“桃桃！”

　　没听见回答。

　　“桃桃！”

　　桃桃再次不见。

　　林红一瞬间又气又急，不是说好了不要走的吗？

　　她赶紧跑回去张兰的病房，问她：“有没有看见桃桃？”

　　“没有。”

　　林红赶忙跑出去寻找，一边找一边喊。

　　“桃桃！！！”

　　“听说楼顶有人跳楼。”

　　这句话与她擦肩而过。

　　如同炸弹一样在林红脑中炸开来，一股强烈的不对劲和惊恐爬满她的全身。

　　她朝楼梯跑去，从六楼爬到十六楼。

　　楼顶有很多人在围着，她从人群中挤进去，便看见了站在最上边边缘上的桃桃。

　　离桃桃最近的是上次同她倾诉的女人。

　　“桃桃你在上面干嘛？快下来，不要吓妈妈。”

　　林红没了力气，瘫软在地，灵魂已经被抽去了一半。

　　桃桃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这样看，他们就像蚂蚁一样，妈妈和那些人一样，都有一颗心脏，但她没有。

　　她转过头来看着在地的妈妈。

　　“妈妈，我是谁？”

　　“桃桃啊，你是妈妈最爱的桃桃啊，你快下来好不好？妈妈求求你了，妈妈不能没有桃桃啊，不能没有桃桃，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桃桃落下两行泪，这是她第一次哭，眼泪划过的地方全部裂开了口子。

　　“妈妈，我爱你。”

　　她毫不犹豫向后倒去。

　　当人太难太复杂了，她学不会。

　　还是做茉莉花吧。

　　砰的一声巨响，女孩的身体全部碎成一块块的石膏，只有一颗完整的心脏在一堆石膏里。

　　林红的嘶吼声和人群的尖叫声一同发出。

　　“桃桃！！！！！”

　　树上的鸟儿猝不及防被吓醒，发出不耐烦的声音飞向半空。

　　明天，世界毫无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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