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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小镇的秋天来得早,梧桐叶刚开始泛黄时,徐诺的诊所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医生。
“祝医生,这是您的办公室。”徐诺推开门,略显局促地搓了搓手,“有点小,比不上北京的条件。”
祝科阳打量着这个不到十五平米的房间:一张旧木桌,一把转椅,一个简单的书柜,还有窗台上那盆不知名的绿植。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里洒进来,在地板上切出明亮的光斑。
“很好。”他说,把行李箱放在墙角,“比我想象的好。”
徐诺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上扬。一个月前,他在机场向祝科阳发出邀请时,没敢抱太大希望。毕竟让一个北京大医院的副主任医师放弃一切,来这个连三线城市都算不上的小镇,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但祝科阳真的来了。
“你的住处安排在诊所后面那栋楼,二楼。”徐诺继续介绍,“我住一楼,楼上一直空着,昨天刚收拾出来。”
祝科阳挑眉:“我们住一栋楼?”
“小镇条件有限...”徐诺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帮你找其他地方...”
“很方便。”祝科阳打断他,“这样你有事我可以随时照应。”
徐诺心头一暖,刚要说什么,诊所前厅传来吵嚷声。
“徐医生!徐医生在吗?”一个中年妇女焦急的声音。
“来了!”徐诺应了一声,对祝科阳抱歉地笑了笑,“你先收拾,我去看看。”
祝科阳点头,目送他离开。徐诺的背影比在医院时挺直了些,但依然清瘦,术后恢复期还没完全结束。祝科阳的眼神暗了暗,他必须盯紧点,不能让他太劳累。
前厅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抱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的右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
“摔了一跤,胳膊成这样了!”妇女急得快哭了。
徐诺上前检查,眉头紧锁。“可能是尺桡骨双骨折,得马上处理。”他抬头喊,“小刘,准备夹板!王姐,准备消毒器械!”
“需要帮忙吗?”
徐诺回头,祝科阳已经站在他身后,白大褂已经穿好,神情专业而镇定。
“你...”
“我也是医生。”祝科阳简短地说,已经上前开始检查男孩的手臂,“确实骨折了,需要手法复位。介意我来吗?”
徐诺犹豫了一瞬,点头:“好,你做主复位,我辅助。”
接下来的半小时,祝科阳展现了顶尖医院副主任医师的专业素养。手法复位精准迅速,夹板固定恰到好处,整个过程中不断轻声安慰哭闹的男孩。结束后,他还仔细交代了注意事项,开了处方。
妇女千恩万谢地抱着孩子离开后,诊所里暂时安静下来。护士小刘和王姐好奇地打量着祝科阳,小声议论着。
“徐医生,这位是...”小刘忍不住问。
“这位是祝科阳医生,从北京来的,以后和我们一起工作。”徐诺介绍道,“祝医生,这是小刘和王姐,我们诊所的护士。”
祝科阳礼貌地点头:“你们好,以后请多关照。”
王姐眼睛一亮:“北京来的大医生啊!难怪手法这么熟练。徐医生,你从哪里请来的高人?”
徐诺和祝科阳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自然。
“老朋友。”徐诺含糊地说,“先忙吧,快午饭时间了,患者会多起来。”
果然,接下来几个小时,诊所陆续来了十多个病人。有感冒发烧的,有慢性病取药的,有需要换药的,还有两个需要清创缝合的小外伤。徐诺和祝科阳分工合作,效率比平时高了一倍。
午间稍事休息时,徐诺泡了两杯茶,递给祝科阳一杯。
“累吗?”他问。
“还好。”祝科阳接过茶杯,手指不经意擦过徐诺的手背,“倒是你,脸色不太好。午饭吃了吗?”
徐诺下意识摸了摸胃:“忙忘了。”
“不行。”祝科阳站起来,“现在去吃。胃不好还敢不按时吃饭?”
语气里的责备让徐诺怔了怔,随即笑了:“你还是老样子。”
祝科阳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急,放缓声音:“走吧,我请你。镇上有好点的餐馆吗?”
“有家面馆不错。”
面馆不大,但干净整洁。老板娘显然认识徐诺,热情地招呼:“徐医生来啦!这位是?”
“新来的同事,祝医生。”
“这么年轻的医生啊!欢迎欢迎!”老板娘笑眯眯地打量祝科阳,“两位吃点啥?”
点了两碗牛肉面,等餐的间隙,两人一时无话。窗外的街道安静,偶尔有自行车铃铛声。与北京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的时间仿佛流淌得更慢些。
“为什么回来?”祝科阳突然问。
徐诺搅动着茶杯:“什么?”
“五年前,你说要在大城市发展,为什么最后回了小镇?”
徐诺沉默片刻:“我爸去世后,我回来处理事情,发现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了。最近的医院在三十公里外,很多老人孩子生病了都硬扛。”他顿了顿,“反正我在哪儿都是一个人,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一个人...”祝科阳重复这个词,声音低沉。
面来了,热气腾腾。徐诺掰开一次性筷子,轻声说:“你呢?北京发展那么好,为什么来这儿?”
“你知道为什么。”祝科阳看着他,目光灼灼。
徐诺低头吃面,耳尖微微发红。
午饭后的病人少了一些,祝科阳抽空整理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从行李箱里拿出几本厚厚的医学专著放在书架上,又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最后,他取出一个相框——那是他和徐诺大学时的合影,两人穿着白大褂,在学校图书馆前笑得灿烂。
相框放在桌角,正对着门口。这样徐诺每次进来,都能看见。
傍晚时分,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小刘和王姐下班后,诊所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第一天感觉如何?”徐诺一边整理药柜一边问。
“比想象中充实。”祝科阳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药箱,“这个重,我来。”
徐诺没有争,退到一旁看着祝科阳熟练地整理药品。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斜射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这个画面让徐诺有种恍惚感,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五年。
“晚上想吃什么?我做饭。”徐诺说。
祝科阳动作一顿:“你的身体...”
“做顿饭累不着。”徐诺笑道,“算是给你接风。”
一楼的住处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徐诺在厨房忙碌时,祝科阳打量这个空间:简单的家具,整洁的书架,窗台上几盆绿植生长茂盛。没有太多个人物品,只有电视机旁摆着几个相框——都是徐诺和患者的合影,笑容真挚。
“洗手吃饭了。”徐诺端出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
祝科阳记得,大学时徐诺就喜欢做饭,说这是他的解压方式。那时他们租的小房子里,总是飘着饭菜香。
“手艺没退步。”祝科阳尝了一口,评价道。
“那就好。”徐诺在他对面坐下,犹豫了一下,“你家人...同意你来这儿吗?”
祝科阳夹菜的动作停了停:“我妈不同意,吵了一架。”
徐诺的心沉了沉:“对不起,我...”
“不关你的事。”祝科阳打断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答应她,每年会回北京做几次特邀手术,保持学术联系。”他看向徐诺,“我三十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饭后,祝科阳主动洗碗。徐诺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有种不真实感。这个人,这个他爱过也伤害过的人,真的回来了,而且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晚上要出去走走吗?熟悉下环境。”徐诺提议。
小镇的夜晚安静祥和,路灯昏黄,偶尔有狗叫声。他们沿着河边散步,秋夜的凉风吹来,带着桂花香。
“这里真安静。”祝科阳说。
“习惯吗?”
“需要时间。”祝科阳诚实地说,“但我喜欢这种安静。”
他们走到一座小桥上,停下来看河面上的月光。五年前分别的那个夜晚,他们也这样并肩站着,只是那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徐诺。”祝科阳轻声叫他的名字。
“嗯?”
“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
徐诺转头看他,月光下,祝科阳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温柔得让人心悸。
“应该是我谢谢你。”徐诺说,“谢谢你还愿意来。”
祝科阳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徐诺的手。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握着,仿佛在试探。
徐诺没有挣开。他的手在祝科阳掌心微微颤抖,但最终安静下来。
“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祝科阳说,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
徐诺感觉到眼眶发热,他仰头看星空,不让眼泪掉下来。小镇的星空比北京明亮许多,繁星点点,像撒了一地的钻石。
“我也是。”他轻声回应。
桥下流水潺潺,月光如练。五年光阴在他们之间划下的沟壑,似乎在一点点被填平。那些错过的岁月无法追回,但至少,他们还有现在,还有未来。
回到住处,祝科阳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着徐诺打开一楼的房门。
“晚安。”他说。
“晚安。”徐诺回头,“明天见。”
门轻轻关上,祝科阳却站在楼梯口没动。他听着楼下细微的动静,想象着徐诺在房间里做什么——也许在看书,也许在整理明天的工作,也许和他一样,站在窗前回想今天的一切。
良久,他才转身上楼。
这一夜,两人都失眠了。
徐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机场的重逢,今天的点滴,还有桥上的握手。祝科阳的手还是那么温暖,带着医生特有的干净气息。
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祝科阳大概也没睡。徐诺知道,重逢只是开始,五年的分离留下的伤口需要时间愈合,那些未说开的心结需要勇气面对。
但至少,他们开始了。
楼上,祝科阳站在窗前,看着小镇沉睡的街道。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他和母亲的聊天记录:
“为了一个曾经抛弃你的人,值得吗?”
“他不是抛弃我,是我们都做了当时认为正确的选择。”
“那你现在做的选择就正确吗?”
祝科阳沉默片刻,打字回复:“妈,正确与否,只有时间能证明。但我确定的是,没有他,我在北京的成功毫无意义。”
发完这条,他关掉手机,从行李箱最里层拿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五年来他收集的关于徐诺的一切:老同学偶然提到的消息,徐诺老家诊所的零星报道,还有那张已经褪色的、徐诺留在他们合租公寓的字条。
“祝分别,祝你我都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他把字条贴在胸口,闭上眼睛。
这次,他们不再祝分别。
楼下,徐诺终于有了睡意。朦胧中,他仿佛听见楼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停留片刻,又渐渐远去。
他翻了个身,抱紧被子,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沉入梦乡。
窗外的月亮静静西移,照亮两个房间,两个人,和一段重新开始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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