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无人区的玫瑰

　　上午白净羽抱着一摞声乐谱，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跑到了温遇泽的琴房门口。琴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黑白琴键碰撞出的旋律在他突然的敲门声中戛然而止。

　　“温遇泽！你开门！天大的事！”白净羽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关节把木门敲得咚咚响，仿佛再不快点开门他就直接冲进来了。

　　门内的琴声停止了，随着椅子摩擦地面的声响。温遇泽拉开门时，额前的碎发还带着练琴时打乱的弧度，她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今天她没有戴框架眼镜，她看着气喘吁吁的白净羽，从眼神可以看出此刻她很无语。

　　“怎么了？”她侧身让白净羽进来，目光扫过他怀里抱着的谱子——那是他们上周刚定好的实践周演唱曲目，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里面的《快给大忙人让路》。

　　白净羽把谱子往椅子上一摔，夸张地往琴凳上一坐，活像被抽走了主心骨：“实践周！学校改规则了！你没看群里通知吗？声乐系不能自己找伴奏了，必须跟钢琴系随机匹配！kao！”

　　温遇泽皱了皱眉头关上门以防白净羽杀猪般的吼叫被别人听见，关好门后温郁泽走到钢琴边拿起自己的手机，划开屏幕看向置顶的年级群。最新的通知确实标着红色的“紧急”字样：为提升跨专业合作能力，本次实践周声乐表演类伴奏统一随机分配，匹配结果将于明日上午九点公布。

　　“哦，看到了。”她语气平淡，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边缘轻轻敲击着，“随机匹配而已。”

　　“而已？！”白净羽猛地站起来，差点带翻身后的谱架，他眼急手快的扶好架子“我们从初一到现在，哪次演出不是你给我弹伴奏？我的气口、转音、情感处理，你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现在突然换陌生人，我怎么可能适应？万一匹配到个节奏感差的，或者根本不懂声乐的钢琴系的奇葩，我实践周成绩怎么办？”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抓着温遇泽的胳膊晃：“不行，我们得去找系主任抗议！这规则太不合理了！”

　　温遇泽不动声色地抽回胳膊，往旁边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往琴凳上坐好，“我可不去，规则是针对所有人的，你抗议也没用。”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随机匹配而已，只要对方能按谱子弹对节奏，不影响最终成绩就行。”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白净羽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简直要急得原地转圈，“你忘了上次校庆，三班那个女生跟临时伴奏合作，结果那个钢伴中途脑子打结！害得那个女生被拖慢了整整三个小节，最后差点喜提挂科！我可不想这样……！”

　　他和温遇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从幼儿园到高中几乎形影不离（虽然基本上是白净羽死皮赖脸贴着）小学上钢琴课钢琴老师被他气的罚他留堂是温遇泽给他当陪练，他第一次参加声乐比赛紧张到没有找到音高位置，是温遇泽用钢琴轻轻弹了个和弦提示他。在音乐这件事上，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永远冷静可靠的她陪着。

　　温遇泽没再接话，弯腰捡起白净羽摔在琴上的谱子拍了拍灰尘还给他，她其实能理解白净羽的焦虑，但她也知道白净羽肯定要学会和其他的人合作，她不可能保证以后的每一次伴奏都是她给白净羽弹奏。

　　“你倒是说句话啊！”白净羽还在旁边唉声叹气，“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万一……万一我们被拆开了而且各自精准的匹配上了奇葩怎么办？”

　　温遇泽把谱子放回谱架，指尖落在琴键上，轻轻弹出一个和弦：“担心有用吗？与其在这抱怨，不如多练几遍自己负责的部分。”她把隐形眼镜取换上了框架眼镜“明天就知道结果了。”

　　白净羽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反应过度。温遇泽一直是这样，永远冷静，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他就是莫名地慌，好像失去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伴奏，连开口唱歌都变得没有底气。

　　“那……那万一我匹配到的人弹得不好怎么办？”他还是不死心，小声嘟囔着“万一……就遇到个奇葩呢？！……只有你知道我的停顿，情绪酝酿还有……在我有小插曲时帮我圆回来……”

　　温遇泽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前奏刚好结束在一个温柔的收尾音上。她侧过头看他，眼神里难得带了点无奈的笑意：“那就教他。你是歌唱者，有权利要求伴奏配合你的节奏。实在不行……”她顿了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白净羽“你自己跟音频伴奏”

　　白净羽听见后立刻急了：“那不行！反正……反正只能认命了……要是给我弹砸了我到老师那告他的状去！……对了，你希望这次可以匹配到谁？”

　　温遇泽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指尖在琴键上停住，她避开白净羽的目光，低头看着琴键上自己的倒影：“谁都可以。专业好就行。”

　　其实她心里藏着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期待。她知道陆希凡作为一个在声乐的各方面都完全成熟的人这次实践周一定会选难度极高的曲目，对于弹奏钢琴伴奏的人一定会要求和她有极高的配合水平。她在下面练过陆希凡所有公开演出过的曲目，那些华丽的琶音和复杂的转调，她现在都能弹出来。

　　如果……如果能有机会给她弹一次伴奏就好了。哪怕只是一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太不切实际了。陆希凡是舞台上闪耀的星星，而她只是琴房里只会死练琴的小透明，她们甚至没说过话。

　　……

　　第二天早上九点，年级群里准时弹出了匹配结果表格。白净羽几乎是秒速点开文件，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寻找自己的名字。

　　“找到了！我的伴奏是钢琴系的沈明州！”白净羽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带着明显的惊喜，“听说他视奏还可以之前也听他弹过如果是他我到可以接受……遇泽你呢？你查到了吗？”

　　温遇泽停下弹琴的动作拿出手机点开，她看见她的的名字在表格中间位置，后面跟着的声乐系搭档名字，像一道光突然照亮了屏幕——陆希凡。

　　她的手指猛地顿住，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瞬间涌到了头顶，让她激动的有点发晕。她反复确认了三遍名字，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陆希凡。真的是陆希凡。

　　“你查到没啊？”白净羽看到温遇泽盯着手机一动不动，好奇地凑过去，“哇！我去？！你的搭档是陆希凡？！运气也太好了吧！她可是咱们系的女神！”

　　温遇泽这才回过神，飞快地按灭手机屏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耳根悄悄爬上一层薄红。她转身走到钢琴边，拿起昨天备好的空白乐谱本，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嗯。刚看到。”

　　“你居然一点都不激动？”白净羽啧啧称奇，“那可是陆希凡啊！上次她在音乐厅唱《卡门》选段，台下多少人眼睛都看直了！我去！你可以啊！钢琴系第一配声乐系第一……学校真的是随机匹配的吗？”

　　温遇泽翻开乐谱本，笔尖落在第一页上，却半天没写出一个字。她当然记得那场演出，陆希凡穿着酒红色的长裙，站在舞台中央，声音里的坚定和自信像细密的网，把整个音乐厅都笼罩其中。就是那一次，她彻底记住了她。

　　她低着头，假装认真研究谱子，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白净羽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陆希凡有多厉害，温遇泽却已经听不太清了。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陆希凡在舞台上闪耀的样子，同时也开始期待这次她会演唱的作品会是什么……

　　与此同时在排练厅的陆希凡看着手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两秒，才终于点下了那个标注着“实践周搭档匹配表”的Excel文件。文件加载的瞬间，她正站在声乐系排练厅的落地窗前靠着窗户看着手机。

　　但当表格里“陆希凡”三个字后面跟着的名字跳出来时，她确实愣了一下。

　　温遇泽。

　　这个名字她听过，有一次听见同学偶提起她，说钢琴系有个像“扫地僧”一样的存在，每次专业考试都是断层第一，但是除了必要的考核，几乎没人在公开场合见过她弹琴。

　　校庆演出的伴奏名单里从来没有她，跨系交流活动的报名表上也找不到她。

　　“希凡，查到了吗？你的伴奏是谁？”排练厅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同系的室友抱着水杯过来，“我刚看见副班长在哭说不想和钢琴系那个猥琐的妈宝男搭档，我运气到还好，这次搭档是认识的。”

　　陆希凡收回目光，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温遇泽”三个字：“是钢琴系的温遇泽。”

　　“温遇泽？！”室友的声音瞬间拔高，眼睛瞪得圆圆的，“是钢琴系那个第一？温遇泽？你运气可以啊，她可是钢琴系的第一……就是……不知道人好不好相处……反正专业水平肯定没有问题。”

　　陆希凡无奈笑了笑：“是啊……专业我放心……就是害怕……不好交流最后弄的不愉快”

　　“对啊！”室友凑过来看她的手机屏幕“专业水平肯定是很厉害的，听说她高一的时候就把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弹下来了，连校长都惊了！毕竟是钢琴系院长学生嘛，肯定不会差……但奇怪的是，不管学校怎么劝，她就是不参加公开演出，别说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了，连和她同一个班上的同学都说除了上课之外平时基本见不到人，神秘得很。”

　　陆希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温遇泽这样低调到近乎隐形的顶尖学生，确实有点特别。

　　“不过她专业是真的没话说，”室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次选的《风雨飘摇》那么难，伴奏部分又复杂，换别人可能还真短时间内驾驭不了，温遇泽说不定刚好能弹！”

　　提到曲目，陆希凡低头看向自己手机里存着的乐谱照片。这次实践周她选了难度极高的歌曲，对钢琴伴奏者的技术和乐感都是极大的考验。原本她还在担心随机匹配到的人无法驾驭，现在她多了一丝把握。

　　“我得加她微信沟通一下。”陆希凡退出表格，打开微信通讯录。学校的年级群里有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她很快就在群成员列表里找到了“温遇泽”的头像——是一片纯黑的背景里映着一个白色的雪山，简单得过分。

　　发送好友申请后，陆希凡抱着手机在排练厅的沙发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她很少对不熟悉的人产生好奇，但温遇泽这个名字背后的反差感，让她忍不住想多了解一点她会是什么样子？

　　等待好友通过的间隙，陆希凡点开了自己的声乐谱文件夹，找到《风雨飘摇》的钢琴伴奏谱，犹豫了一下，又翻出了几个不同版本的音频文件想着等下给温郁泽发过去。

　　大约过了十分钟，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微信提示“温遇泽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陆希凡立刻坐直身体，指尖在屏幕上敲下第一句话：“你好，温遇泽，我是声乐系的陆希凡，是这次实践周你的搭档。”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她又觉得有点太正式，想了想，补充道：“之前没合作过，可能需要多沟通一下～”

　　几乎是秒回，对方发来一个简单的“你好”，后面跟着一个句号，语气听不出情绪。

　　陆希凡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句号，忍不住抿了抿嘴角。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看起来有点冷漠啊……她点开文件传输，把提前准备好的钢琴伴奏谱PDF和几个参考音频一起发了过去，附带说明：“这是我这次要唱的曲目《风雨飘摇》，伴奏部分有点复杂。你看看大概需要多久能练熟？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合练。”

　　发送完毕后，她把手机放在腿上，目光投向窗外。排练厅外的香樟树长得正盛，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在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温遇泽的回复。

　　“谱子收到了。我今晚先过一遍，明天给你具体时间。”

　　依旧是简洁到极致的表达，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连标点符号都吝啬使用。但陆希凡却莫名觉得，透过这短短的一行字，仿佛能看到对方坐在钢琴前，认真研究乐谱的样子。

　　她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个“好的，麻烦你了～”，后面加了个微笑的表情。

　　放下手机时，陆希凡发现自己的心情莫名轻快了许多。原本只是为了完成实践周任务的合作，因为这个神秘的搭档，突然对这次实践周的表演多了几分期待

　　或许，这一次的实践周，会比想象中更有趣。

　　而此刻的温遇泽，正坐在自己的琴房里，盯着手机屏幕上陆希凡发来的消息，指尖还停留在“发送”键上没移开。刚才回复时强装的镇定，在看到那个带着波浪线的“～”和微笑表情时，瞬间瓦解。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那个标注着“《风雨飘摇》伴奏谱”的PDF文件。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音符，这首曲子她私下练过无数次，是陆希凡去年在系里汇报演出时唱过的曲目。

　　原来，她这次选的是这首。

　　温遇泽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低头看着琴键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嘴角悄悄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琴房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琴键上，将黑白分明的按键染上一层暖金色。温遇泽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随机匹配的缘分，原来真的会悄悄降临。而属于她的，藏在琴键之下的心跳，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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