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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闻剑阁事
麦小鱼踏入醉仙楼时,暮色已深。
大堂内数十盏琉璃灯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红木方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每张桌上都摆着一盏造型别致的青铜烛台。空气中弥漫着烤鹿肉的焦香与陈年花雕的酒气,间或夹杂着几缕胭脂水粉的甜腻。
“好香…”她嘀咕,肚子正好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一整日奔波,除了那两个顺手牵羊的桃子,她还未正经进食。
一楼中央的圆桌旁,五名身着各色锦袍的修士正低声交谈。麦小鱼挑了张相邻的空桌坐下,指尖在桌面上轻叩出三长两短的节奏。一个眉清目秀的店小二立刻小跑过来,为她斟上一壶冒着热气的云雾茶。
“姑娘可要用些饭菜?今日特供的辰雪鲈鱼可是用‘灵气养殖’的。”
小二故意拖长了最后四个字的尾音,眼睛却总忍不住往她腰间鼓鼓的鱼祸囊上瞄,“保证不含任何魔气污染——”
麦小鱼差点没憋住笑。这套说辞,跟永兮城里那些把土鸡蛋吹成“凤凰蛋”卖的黑心商贩简直一个德行。“先沏壶茶来。”她随手把沉甸甸的钱袋往桌上一撂,铜板撞得叮当响,“菜嘛…待会儿再说。”
等小二走远,她立刻竖起耳朵。隔壁桌修士的谈话声断断续续飘过来。
“智元宗剑阁那边…封印出问题了…”一个满脸横肉、左颊带疤的壮汉猛灌了口酒,酒水顺着花白胡子往下淌,“前些日子在永兮城就见着几个突然发疯的修士,这回更邪性。刚才街上那幕瞧见没?黑袍人抬走的那弟子…”他压低嗓子,“眼珠子全黑了,嘴角还咧着笑,跟中邪似的…”
麦小鱼手里的茶杯突然晃了一下。
热水溅在手背上,她却一点没觉得疼。永兮城那场骚乱她可是亲眼见过的——药铺的张掌柜好端端炼着丹,突然就发疯似的撕扯自己道袍;隔壁符修李道友更邪门,整天神神叨叨说什么“天道不公”。那会儿大伙儿还都当是练功出了岔子…
“醉仙楼抬出去那个才叫瘆人。”旁边瘦高个修士声音压得极低,手指神经质地搓着剑柄,“我瞧见他袖子滑落时,胳膊上的黑纹都爬到脖子了,跟活物似的直扭…”
“道心溃烂。”第三个修士插话,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几道歪歪扭扭的线,“听说天音阁的定心珠都不顶用了。今儿醉仙楼抬出去那位,就是乘天宗的弟子,昨个刚去智元宗…”
他突然住了口,警觉地四下张望,活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麦小鱼立刻假装研究起茶杯来——青瓷杯底印着“醉仙楼特供”几个大字,旁边还盖着个红戳:“皇城司食品安全认证”。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朝岁城那帮官老爷除了会盖章收钱还能干点正事不?
等那桌修士又窸窸窣窣聊起来,她指尖不自觉地搓着鱼祸囊的系带。从永兮城到息川,这症状怎么越来越邪门了…她刚想往那边凑近点,店小二就拎着茶壶晃过来了。
“姑娘添茶吗?”小二笑得谄媚,眼珠子都快黏她腰包上了,“咱家的茶可是经过…”
“诶,小二哥,”她突然拽住对方袖子,压低嗓门,“听说你们老板娘…跟天音阁有点门路?能弄到定心珠不?”
小二脸色“唰”地就白了:“姑奶奶您可别害我!这节骨眼上要是被…”
“逗你玩呢~”她顺手塞了块碎银过去,“就是有点私事想请教。”
小二神色立刻缓和,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她天蓝色衣袍上绣着精致的鱼纹,最终抬手指向三楼:“早说啊!尾间里紫袍的那位便是。不过…”他压低声音,“老板娘最近心情不佳,方才又抬走一个发病的客人。还是乘天宗的内门弟子,在雅间用膳时突然就…”
麦小鱼又摸出一块碎银塞进小二手中:“多谢提醒”。她起身时,邻桌修士突然提到“皇城至今零病例”,这倒让她脚步一顿——朝岁城有龙气镇守,难道真能免疫?
三楼走廊铺着厚厚的波斯织花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两侧墙壁上挂着精美的字画,每隔十步就有一盏造型别致的灯笼。尽头那扇雕花梨木门半掩着,隐约传来象牙梳篦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
麦小鱼整了整衣襟,轻轻叩门。
“进。”
屋内,老板娘正对着一面鎏金铜镜理妆。铜镜映出一张风韵犹存的脸——约莫三十六七岁年纪,紫袍裹着丰腴的身段,发间金钗随着转头动作微微晃动。梳妆台上散落着几盒来自西域的胭脂,一盏鎏金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沉香味。
麦小鱼将桂花香的纸包放在檀木桌上,蜡封上的紫蝶纹样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老板娘鼻尖微动,蓦然回头:“你是青桉医仙介绍来的?”
青桉医仙?麦小鱼反应了一瞬——难道是那个双马尾的佤族少女?没想到她是医师,而且听来在这息川城还挺有名气。
“对。”她面不改色,顺势歪进一旁的紫檀圈椅里,双腿交叠,“她说凭这个能打折。”
老板娘轻笑,葱白手指轻轻拆开纸包。淡黄色的药粉散发出浓郁的桂花香,其间混杂着几味草药的清苦。她捻起一撮在指尖搓了搓,又凑近嗅了嗅:“是这配方一点没变,还是这个味道。”
“一年前我夫君心脉断裂,是她用蛊虫缝合的。”老板娘忽然倾身逼近,金钗流苏叮当作响,“那丫头从不肯轻易荐人…你究竟是她什么人?”
麦小鱼眨了眨眼,信口胡诌:“远房表姐。”见老板娘挑眉,她又补充道,“家母是佤族白桫部落的,后来嫁到了永兮城麦家。”
“哦?”老板娘坐回梳妆台前,从抽屉取出一支银簪把玩,“那你说说,青桉医仙腰间常挂什么?”
麦小鱼脑海中立刻浮现那个白色网状腰链,以及上面叮当作响的小铃铛。
“白色绳编的腰链,挂着小铃铛。”她故作轻松地耸肩,“小时候总吵着要我给她编新的。有次我不小心把铃铛弄丢了,她还哭了半天。”
老板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倒是小瞧你了。”她拍了拍手,唤来侍女,“给这位姑娘安排天字三号房,按老规矩。再送一份辰雪鲈鱼和百花酿上去。”
待侍女退下,老板娘忽然压低声音:“既是自己人,提醒你一句——近日少靠近智元宗的人。那些发病的,十有八九都去过剑阁。”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推过来,“拿着这个,在息川城行事方便些。还有,那包药粉你留着吧,可以止血化瘀。”
麦小鱼接过玉牌,只见上面刻着“醉仙”二字,背面是一朵八仙花的纹样。
……
天字三号房宽敞得能打滚,麦小鱼四仰八叉瘫在雕花大床上,盯着帐顶晃悠悠的流苏发呆。窗外,智元宗剑阁的轮廓在月色中显得格外森冷。她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今天的见闻——佤族少女警惕得像只炸毛的猫、街上黑袍人抬过的担架、还有楼里修士们神神秘秘的嘀咕…
“呼——”夜风裹着远处剑阁的剑鸣声钻进窗户,麦小鱼缩了缩脖子。这息川城果然邪性,连风都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
她一个鲤鱼打挺蹦下床,抓起笔墨唰唰写起来。写到“道心溃烂”四个字时,笔尖突然一抖——想起永兮城出事那会儿,阿爹还说什么“可能是那些急功近利的遭了反噬”。现在想想,老头子这回怕是看走眼了。
“爹娘千万当心,要是永兮城再有人发疯,赶紧锁门装不在家!”
笔尖顿了顿,眼前突然浮现阿娘举着扫帚满院子追她的画面,麦小鱼“噗嗤”笑出声。又歪歪扭扭补上:“鱼祸囊漏财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对了!阿娘腌的酱黄瓜还有剩没?醉仙楼的破菜又贵又难吃,连您手艺的零头都比不上!”
写着写着突然鼻头一酸,纸上晕开个小墨点。她慌慌张张用袖子去蹭,结果越蹭越花。
“智元宗这事儿我再…”笔悬在半空,她突然她突然把纸揉成一团,重新写。
“二老把心放肚子里!你们闺女精着呢!就算要偷师学艺,也专挑那些花拳绣腿的剑谱下手~”最后画上三条歪歪扭扭的小鱼,这是家里独有的暗号。
正要折起纸条,她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对了,要是见到个茶褐色双马尾、腰挂铃铛的佤族姑娘,千万别信她说的任何话!这姑娘居然是什么“青桉医仙”,肯定比我还滑头。”
她将纸条折成小鱼形状,轻轻一吹,纸鱼竟化作一道青光从窗飞出,消失在夜色中。
窗外传来打更声,麦小鱼摸出老板娘给的玉牌把玩。月光下,“醉仙”二字泛着莹润的光。
桌上的那包药粉还在桌上散发着甜香。
“要是让那姑娘知道我冒充她表姐,不会给我下蛊吧?”她一边嘀咕,一边小心翼翼把药粉收进鱼祸囊最里层。
她望着智元宗方向,第一次感到犹豫——去偷师的事,要不要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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