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晴荔夏

作者:皓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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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回校路上,温晴瑞的思绪还陷在刚才的事中打转,脚步漫不经心地往前挪,连自己走到了哪条岔路都没察觉。
      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攥住她的胳膊,猛地将她往旁边拽去。
      “同学!…”
      温晴瑞回过神来眼前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质衬衫,拉着她的手腕处袖口规规矩矩卷到小臂,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嘴角弧度温和不张扬,眼神里带着客气的疏离,像一层薄薄的暖光,礼貌却不逾矩。
      “嗯?”
      温晴瑞望着前方路中央的柱子,后知后觉地惊出点冷汗——刚才若不是被拽开,撞上的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她定了定神,礼貌地扬起笑脸,嘴唇轻轻抿成一道浅弧:“谢谢你。”
      “你好,我叫杜丞禹。”面前的男生说着,伸出了手。
      “温晴瑞。”她抬手回握,指尖相触不过一瞬便自然分开。
      “看你像新生?”他眉眼带笑,“我是上届学生会的,马上要去操场集合,一起走?”
      “好呀,麻烦学长了。”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问的答的都轻描淡写。谁也说不清具体想聊些什么,只隐隐觉得,这样并肩走着,哪怕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也比一路沉默的尴尬要好
      风掠过树梢,把几句零碎的对话吹得轻轻晃晃,倒也添了点说不清的缓和。

      走到操场入口,杜丞禹脚步一顿,侧身问她:“对了,你在哪个班?”
      “高一二班。”
      “巧了,我高二五班,就在你们楼上。”
      他指尖轻叩了下书包带,笑意落在眼底。“有事随时来找我。那我先过去了,拜拜。”
      “好的,学长再见。”温晴瑞挥了挥手。
      看着他转身汇入人流,她才收回目光。
      在攒动的人群里寻到“高一二班”的班牌,像从前那样,默不作声地站到队伍最后一排。
      刚站定,国旗台方向突然传来几声“咳咳”的试音,带着扩音器特有的微颤。
      那位主任正握着话筒调整,声线透过设备漫开来,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操场上——原本零星的笑闹声慢慢收了,队伍里交头接耳的私语也淡下去,空气里开始浮起几分安静的期待。
      “尊敬的各位家长、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请允许我代表附中,由衷欢迎各位的到来——能够在今年迎来你们,是附中的荣幸。”
      “接下来,有请新生代表——高一二班夏凌寒同学发言,大家掌声欢迎!”
      台下顿时起了阵低低的骚动。
      “谁啊这是,这么厉害?”
      “哎?好像是咱们班的!”
      话音未落,温晴瑞身旁的那个身影已经动了。不过眨眼的功夫,方才还并肩站着的人,已稳稳出现在了主席台上。
      “各位家长、老师、同学们,下午好。我是夏凌寒。”她站在话筒前,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得清亮。
      “很荣幸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实话说,昨天才接到通知,脑子里还没攒出太多章法,索性就说得简短些——客套话先省了,想跟大家说几句实在的。
      高中这三年,本质是场效率竞赛。别用“适应期”当借口,从今天起,每分每秒都在给未来打分……
      最后感谢老师们的付出,也理解家长们的期待。但请允许我们用自己的节奏成长:摔了跤,我们会自己拍掉灰;走了岔路,也认得出该往哪拐。过度提醒,反而像给跑鞋绑了沙袋。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鞠躬、下台、归队,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像风掠过草尖般流畅。
      等同学们反应过来,再次响起掌声时,她已经站回了队伍里。
      就连向来在听演讲时都要偷偷背单词的温晴瑞,也被那番话轻轻撞了下心——寥寥数语,却像带着分量,稳稳落进了人心里。
      “同学,你刚才也太帅了吧!”
      “中考多少分啊?是不是因为分数最高才当代表的?”
      “你平时都这么酷的吗?”
      七嘴八舌的围堵里,温晴瑞终是忍不住,低低提醒了句:“主任过来了。”
      起哄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谢谢。”耳边飘来一声极轻的道谢,刚好够两人听见。
      温晴瑞转头看过去,身边的人神色如常,和刚从台上走下来时没什么两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谢意,只有她一个人捕捉到了。
      夕阳沉了下去,暑气跟着散了大半,晚风卷着些微凉意漫过来。校门口的家长渐渐走空,校园里安静了不少。
      温晴瑞对着通知书核了核门牌,轻念出声:“应该就是这了。”
      推开“高一(1)班”的门,大半同学已经落座,每个座位前都立着写好名字的纸牌,倒替她省了选座位的纠结。
      收拾好书包,她瞥向同桌的牌子——“夏凌寒”三个字清清爽爽。她心里漾起点意外:好巧。

      不过五分钟,班里差不多坐满了,只剩三个空位。一个是她身旁的,另外两个在倒数第二排中间,怪的是那两个座位没插姓名牌。是还没人来吗?
      “咳咳。”一声轻咳落定,讲台后已站了人。
      “大家看看,人都到齐了吗?”她目光扫过教室,“夏凌寒同学被主任叫去办公室了。后面两个没标名字的座位,是刚转来咱班的,原是二班的周樾和廖翊逐,牌子还没来得及做——
      现在……”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点说不清的意味,“也被叫去‘谈话’了。”
      这后一个“谈话”,听着总跟前一个不太一样。
      “正式介绍下,我是党丽盼,你们未来三年的班主任,教英语。”
      她侧身指了指身后,“这位是副班陈志良老师,教政治。”
      众人齐刷刷回头。
      陈老师看着比党老师年轻不少,像是刚入职的,脸上还带着点羞赧的红,笑着点头:
      “大家好,以后多交流。”
      “我不在时,有事可以找陈老师。”党丽盼转回头,“规矩简单说几句。上了高中……”
      温晴瑞悄悄打量她,这位老师倒特别——
      没像别处那样准备“开学第一课”的课件,讲到规矩时,要么手写在黑板上,要么直接点开希沃白板。

      晚上回宿舍,温晴瑞拖着乏劲推开521的门。
      明明就开了个会,怎么浑身像散了架?她自己也纳闷。
      “哈喽同学!我叫乔麦麦,你左铺的!”一个女生站在她床边,笑着伸手
      “你好,温晴瑞,以后麻烦啦。”她回握住对方的手。
      目光落在另外两个空床位上,乔麦麦已经抢着说:“那俩呀,一个是夏凌寒,在外面洗漱呢,马上回来。另一个叫白若凝——
      听同学说还在集训,估计不跟咱一块军训了。唉,羡慕死我了……”她说着,故意挤眉弄眼地做出欲哭无泪的样子。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清晨一睁眼就得去出操。
      天是刚洗过似的透,淡青色的云絮在天上慢慢飘,风里裹着点草木的凉,吹在脸上像浸了井水的棉帕,舒舒服服的。
      不闷,也不燥,连阳光都带着点客气,斜斜地从树缝里漏下来,在跑道上织出几块晃悠悠的光斑。

      卫生间的门刚开,室友麦麦就迎了上去,满脸担忧:“怎么样?”
      温晴瑞扶着门框出来,脸色透着层淡淡的苍白,没了往日的红润,眼周蒙着层不易察觉的倦意,连唇色都浅了几分。
      “不太好……我想请跑操假。”
      “可现在请根本来不及啊。”麦麦急道。
      附中的假条向来是前一天申请才作数,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温晴瑞长叹一声,认了命似的转身往楼下走:“算了……”
      刚站定队伍,就听见旁边有人问:“同学,咱俩换下位行吗?”
      “行。”
      话音落,夏凌寒已站到了她身侧。
      “跑步走!”广播里的“催命”音乐骤然响起,队伍应声而动。
      “我刚听麦麦说了,一会听我指示。”夏凌寒的声音压得很低。
      温晴瑞一愣:“啊?”
      “前两天早观察过了,前面那个小草丛没领导查。”她语速飞快。“你假装系鞋带躲进去,这是我的假条和校卡,遇检查就用。蹲累了去食堂等着,结束后我找你。”
      说着,手从校服口袋里抽出来,递过两张纸片。
      “你……哪来的请假条?”
      “去办公室交稿子时顺手拿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
      说罢她又解释“别误会,我只是不想班里有人因为晕倒被通报。”
      “可是……”
      “别废话。”夏凌寒打断她,眼神扫过来,带着惯有的清冷,“肚子疼还硬撑,想晕倒在跑道上?”
      话语是冷的,落在心里却烘出点暖。温晴瑞鼻尖一酸,低声道:“谢谢你。”
      “到了。”
      夏凌寒趁势轻轻推了她一把,温晴瑞顺势蹲下身,假装系鞋带躲进草丛里。
      两人动作自然得像排练过,混在跑动的队伍里,谁也没察觉异样。
      蹲了没多久,温晴瑞的腿已经麻得厉害。膝盖往下像爬满了细密的小虫子,又麻又痒,还裹着层针刺似的酸胀,连动一下都觉得费劲。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她咬着牙站起身,想活动活动腿脚,先去餐厅给夏凌寒把饭打好。
      “等下,同学!”耳后突然炸响一个熟悉的声音。
      皮鞋声咔嗒、咔嗒,像秒针扎进耳膜,一步比一步近。温晴瑞缩紧肩膀,一片冬青叶擦过脖颈,凉得像刀锋。
      糟了!要被发现了!
      温晴瑞心一紧,脚步下意识地加快
      “同学,你哪个班的?唉!”身后的声音更急了,带着明显的追问意味。
      她猛地想起手里的假条,可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按了下去——这是夏凌寒的啊。
      她刚作为新生代表讲过话,学校里哪个老师不认得?拿着她的假条,岂不是一下就露馅了。

      “哎呀!”左胳膊突然被人拽住,温晴瑞借着那股力道,踉跄着躲进旁边的草丛里。
      “嘘——”
      眼前的男生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声音压得极轻。
      等看清对方的脸,两人都顿了一下。
      “是你呀!小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廖翊逐先认出了她,语气里带着点惊讶。
      “哈哈,好巧。”温晴瑞干笑两声。
      心里暗自嘀咕:同学就同学,非要加个“小”字,明明都是同龄人。
      “都躲在这儿了,目的还不明显?”旁边的周樾扭头瞪了廖翊逐一眼,随即微微歪头,用眼神示意他去引开主任。
      廖翊逐无奈地比了个“OK”手势,悄悄起身,朝着远处慢悠悠走去。

      “那个……谢谢你们啊。”
      温晴瑞回过神,刚要起身,胳膊却又被拉住,不得不重新蹲下。
      视线相撞的瞬间,周樾的脑子忽然空了半秒。周遭的人声、跑动的人影都淡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她的眼睛清晰得像贴在眼前
      ——睫毛很长,眨眼时像蝶翼轻轻扇过,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风。他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平日里的沉稳忽然裂了道缝,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下,有点痒,又有点说不清的慌。
      直到她先移开视线,那股莫名的悸动还在心头慢悠悠地荡。
      “主任还没走。”他低声道。
      “哦。”
      日头正盛时,蝉鸣像被谁攥住了弦,突然绷得又急又密。不是零星的嘶喊,是成片的蝉虫像是受了惊扰,齐齐扯开嗓子——那声音裹着热浪滚过来,撞在草丛的叶片上,震得叶尖的露珠都抖落了,钻进耳朵里时,像无数根细针在轻轻扎。
      温晴瑞蹲在冬青丛后,攥着假条的手心早沁出了汗,把纸片洇得发皱。草叶的锯齿刮着裤腿,痒得她想缩脚,却不敢动
      ——巡逻的皮鞋声还在不远处的跑道上响,咔嗒,咔嗒,像踩在绷紧的神经上
      “这破蝉,”忽然有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带着点被晒化的慵懒。
      “比廖翊逐那破锣嗓子还吵。”
      周樾就蹲在她旁边,后背抵着丛里的石榴树,树干被晒得发烫,把他的影子烙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刚好罩住她的鞋尖。

      草叶上的热气慢慢漫上来,温晴瑞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香,盖过了草丛里泥土的腥气。
      她悄悄抬眼,看见他眼尾的泪痣被阳光照得发亮,像粘了颗碎钻,蝉鸣再密,好像也钻不进这片刻的安静里了。

      又挨过“漫长”的五分钟。
      “走了吗?”
      “走了。”
      蹲得太久,温晴瑞刚直起身,腿突然像灌了铅,又沉又木。加上身体本就不适,眼前猛地一黑,额头沁出冷汗,腿脚一软便往前倾去。
      周樾见状立刻站起扶住她:“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
      “等一下!”
      “嗯?”
      他一手拽着她没放,另一只手习惯性地从兜里摸出颗糖,平摊在她掌心
      ——是一颗荔枝味的真知棒。
      “谢谢你啊。”她抬眼看他,目光里像盛着细碎的光,带着点怯生生的暖意。
      “不谢。”他实在受不住这太过真挚的注视,率先偏开了头。
      望着温晴瑞渐渐走远的背影,周樾的视线忽然扫过地上的MP3,屏幕暗着,音乐早已停了。
      嗯?
      是她的?
      他勾了勾唇角,弯腰捡起,若无其事地揣进了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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