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边的天然呆

作者:爱吃肉的普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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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晨光漫过老宅的飞檐时,虞自然是被空调的嗡鸣唤醒的。她揉着眼睛推阁楼门,冷意扑面而来 —— 那台老旧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吐着冷气,显示屏上的数字固执地停在 16 度。
      樟木箱上搭着的毛巾沾着几根黑色的软毛,细长柔软,像极了某种大型犬换季时脱落的绒毛。
      “昨晚的‘演员’难道没走?” 她挠着头下楼,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轻响。
      厨房的灶台上竟摆着两只倒扣的白瓷碗,碗沿还沾着没擦净的油星。掀开一看,里面是煎得焦黑的鸡蛋,边缘卷成炭色,像被火烤过的枯叶,蛋黄却还泛着半流质的澄黄,颤巍巍地在蛋白上晃悠。
      “你醒了。”
      玄色身影从门框后转出来,阎罗修换上了她祖父留下的旧衬衫,洗得发白的棉布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未褪尽的黑色鬃毛,像被墨汁染过的绒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他耳尖泛着可疑的红,眼神瞟向窗外的石榴树,心里暗骂自己多事 —— 昨夜本可直接返回冥界,却鬼使神差地留到清晨,还对着凡间厨具折腾了半个时辰,结果弄出这副狼狈模样。“凡间厨具太过粗劣,火候难控。”
      虞自然盯着他指尖沾着的蛋屑憋笑,转身拉开冰箱:“阎先生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正好剩了些鲜牛奶。”
      燃气灶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她系着祖母留下的碎花围裙,指尖敲开鸡蛋,蛋清在白瓷碗里漾出透明的涟漪,裹着金黄的蛋黄轻轻晃动。
      阎罗修倚在门框上,看着她手腕轻转,蛋液便在热油里鼓起金黄的泡,边缘微微翘起,香气混着晨光漫了满屋,带着甜丝丝的暖意。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冥界万年皆是灵气凝结的冷食,从未想过人间烟火气竟能如此勾人。
      “你好像很擅长这个。” 他忽然说,目光落在她捏着锅铲的手上,指尖圆润,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健康的粉。
      这双手既能修补古籍上的千年裂痕,也能煎出带着生活气的鸡蛋,倒比他那柄斩过无数恶鬼的长剑有趣得多。
      “祖父教的呀,” 她把煎蛋盛进青花瓷盘,边缘撒了点细盐,
      “他说修复古籍和做饭一样,都要慢慢来,急不得。”
      话音未落,客厅的座机突然尖锐地响起,老式转盘电话的铃声在安静的老宅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社区派出所打来的,值班民警的声音带着疲惫:
      “是虞自然女士吗?昨晚有人报案,说看到三个穿清朝官服的‘疯子’在街上游荡,手里还举着写满怪字的木牌,就在你家附近,你要小心注意安全。”
      “是往生簿的问题。” 阎罗修的脸色沉下来,墨色的眼眸里泛起冷光,“你修补时动了页码,本该投往癸卯年的鬼魂滞留人间了。” 心里却暗惊这女人体质特殊,寻常人触碰往生簿只会被阴气灼伤,她竟能随意修补,还让页码错乱到这种地步。
      虞自然的勺子 “当啷” 掉在锅里,溅起几滴热油:“那、那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在外面闯祸?”
      他从怀里掏出枚青铜令牌,巴掌大小,上面刻着扭曲的冥界符文,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锈迹:“跟我来,用这个能感应到他们的阴气。”
      两人骑着电动车穿过早市,车筐里的青铜令牌微微发烫,像揣了块小烙铁。
      阎罗修坐在后座,双手始终保持着半尺距离抓着车座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虞自然的长发偶尔被风卷着扫过他手背,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他会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半寸,耳尖却悄悄泛起红 —— 活了万年,竟会被凡人的发丝扰得心神不宁,说出去要被其他阎罗笑掉大牙。
      路过卖糖画的摊位时,转盘上的生肖图案吸引了虞自然的目光,她突然刹车:“等我一下!”
      她捧着两支糖画回来,一支是歪歪扭扭的小狗,尾巴翘得老高,另一支是威风凛凛的狼,獠牙雕刻得格外锋利。
      “给你。”
      她把狼形糖画递过去,阳光在透明的糖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
      阎罗修犹豫片刻接过,指尖捏着竹签,没敢碰到糖霜 —— 他怕自己的阴气会冻坏这甜腻的玩意儿,更怕被她看出自己的局促。
      “在那儿!” 虞自然忽然指向街心花坛。
      三个穿着官服的鬼魂正蹲在冬青丛边,对着公交站牌上的线路图唉声叹气。
      领头的白胡子老头留着辫子,官帽上的顶戴花翎歪在一边,看到阎罗修,吓得 “噗通” 跪下,身后两个小吏也跟着瘫在地上,官服下摆沾着草屑。
      “阎王爷饶命!这凡世的路牌比奈何桥还复杂啊!小的们找了半夜也没找到轮回的路!”
      虞自然蹲下来,举着手里的糖画,指着狼形糖画棍上的狼头:“你们认识他吗?他说能送你们回去。”
      鬼魂们眯着雾蒙蒙的眼睛看了半天,面面相觑:“回姑娘,这、这看着像是哮天犬大人?”
      阎罗修的额角青筋跳了跳,指节捏得发白 —— 哮天犬?那只蠢狗怎配与他相提并论!
      狼形糖画 “咔嚓” 断成两截,糖渣落在青石板上。他挥手甩出锁链,阴气在阳光下凝成半透明的光带,像泛着冷光的丝绸,将鬼魂们圈住:“扰乱阳间秩序,罚你们去忘川撑船百年,熟悉水路!”
      “等等!” 虞自然突然拽住他的袖子,棉布被攥出褶皱,“他们的官服破了,回去见阎王爷也不好看,我能补好再送他们走吗?”
      她从帆布包掏出针线盒,里面是祖父留下的各种颜色的丝线,她挑出藏青色的线,认真地缝补着鬼魂官服上被树枝勾破的破洞,指尖的阳气混着丝线落在鬼魂身上,竟让他们舒服地眯起眼,身上的阴气淡了几分。
      阎罗修看着她垂眸穿针的样子,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锁链的戾气悄然散去,光带变得柔和起来。
      他忽然想起冥界的忘川河畔,那些等待轮回的鬼魂总是怨气沉沉,从未有过这般安宁的神情。直到虞自然把补好的官服递回来,针脚细密整齐,他才别过脸,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下不为例。”
      送走鬼魂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蜜色,云朵像被融化的蜜糖。虞自然舔着手里快融化的糖画,甜味在舌尖漫开,忽然发现阎罗修的狼耳不知何时冒了出来,藏在墨色的长发里,毛茸茸的,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你的耳朵好软哦,和糖画一样毛茸茸的。” 她伸手想去摸,指尖刚要碰到那柔软的绒毛,却被他猛地侧身躲开。他背对着她整理衣袖,衬衫的领口被扯得有些歪,声音闷闷的:“放肆。” 心跳却乱得像被狂风卷过的冥界忘川,从未有人敢这样直白地触碰他的本体特征,更没想过自己竟会因为这触碰的意图而慌乱。
      暴雨是半夜泼下来的,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噼里啪啦的,像无数只手在叩门。虞自然被雷声惊醒,卧室的窗户没关严,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凉丝丝的。
      她摸到客厅时,看见阎罗修正站在窗前,玄色衣袍被闪电照得泛着冷光,衣摆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像暗夜里展开的翅膀。
      他其实毫无睡意,指尖的伤口在阴雨天格外灼痛,却不想让那女人看出端倪 —— 堂堂阎罗王,岂能被这点小伤扰了阵脚。
      “睡不着?” 她端来两杯热牛奶,白瓷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走近时才发现他指尖缠着渗血的纱布,暗红色的血渍已经浸透了纱布 —— 是昨天收服鬼魂时被怨气所伤,阴气蚀骨,寻常药物难以愈合。
      “这点小伤……”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玻璃碎裂声打断,清脆的响声在暴雨声中格外刺耳。
      后院的仓库方向传来凄厉的尖叫,混着某种粘稠的拖拽声,像有什么重物在泥地里被拖着走。
      阎罗修推了她一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她退到玄关:“待在这里别动!” 自己转身往后院冲,玄色衣袍在雨幕中划出一道残影。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绝不能让她靠近这等凶戾的鬼魂,昨晚那几个温顺的滞留者已是侥幸,这漏网之鱼显然被怨气吞噬了神智。
      仓库门被撞得粉碎,木板散落一地,黑雾里蜷缩着个穿睡衣的女孩,看模样是隔壁邻居家的女儿,脚踝处缠着青灰色的鬼爪,指甲深陷进皮肉里,渗出血珠。
      那鬼魂生得面目全非,半边脸烂成腐肉,露出森白的骨头,正是昨天漏网的滞留者,怨气比之前重了数倍。
      “放开她!” 虞自然终究还是跟了过来,站在廊下不敢靠近,雨水打湿了她的睡衣,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阎罗修甩出锁链缠住鬼魂,阴气与对方的怨气碰撞,炸出刺眼的白光,照亮了雨幕中飞舞的尘埃。
      “站远些!” 他低吼着,分心瞥了她一眼 。
      就在这瞬间,鬼魂突然挣脱锁链,猛地转向扑来,指甲擦过虞自然的胳膊,留下三道青黑色的血痕,像被墨汁涂过,迅速向四周蔓延。
      她疼得闷哼一声,胳膊上像被冰锥扎了似的,又冷又麻。却看见阎罗修的眼睛瞬间红了,墨色的瞳孔里燃起怒火 —— 他竟在瞬间化作巨狼,玄色的皮毛在闪电下炸开银光,像被月光镀过,一口咬断了鬼魂的脖颈,黑色的血溅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他从未如此失控过,哪怕面对冥界最凶恶的叛臣,也从未动过这般杀意,可当看到那鬼爪落在她身上时,理智瞬间被怒火吞噬。
      血腥味混着雨水弥漫开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巨狼甩了甩头上的血珠,转身时看到虞自然正盯着自己蓬松的尾巴,尾巴尖还滴着雨水,慌忙化作人形,顺手抓过旁边晾着的蓑衣挡在身后,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他懊恼地发现,自己刚才竟当着她的面显露了最狼狈的战斗形态,那毛茸茸的尾巴定然被她看了个正着。
      “你的胳膊。” 他指着她渗血的伤口,语气生硬得像块石头,“过来处理。”
      他把她推进浴室,自己站在门外,举着个小玉瓶,瓶身上刻着冥界的云纹:“把这个倒在水里。”
      里面的液体泛着金光,像融化的阳光,是他用万年修为凝练的灵液,本是用来镇压体内戾气的,此刻却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滴在伤口上时,虞自然疼得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敢再伸手碰他,只是乖乖地按着伤口。
      “忍一忍。” 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不出情绪,只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留下淡淡的指痕。
      伤口愈合后,两人分坐在客厅的两张沙发上烤火,中间隔着张红木茶几,像划了条无形的界线。
      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木柴烧得通红,映得阎罗修的侧脸忽明忽暗,睫毛投下的阴影在脸颊上轻轻晃动。
      “你就不怕我?”
      他突然问,火光照亮他眼底的疑虑,
      “我是阎罗王,专管生死轮回,见过的恶鬼比你见过的人还多。”
      他其实想问的是,看到他化作巨狼的模样,你就没有一丝畏惧吗?
      虞自然往火堆里添了块木柴,火星溅起来又落下:“你在帮我呀,帮人的怎么会是坏人。”
      她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东西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 —— 是枚用红绳编的平安结,结打得有些歪歪扭扭,上面还坠着片桃木书签,边缘被磨得光滑。
      “这个给你,爷爷说桃木能辟邪,红绳能安神。”
      阎罗修瞥了眼平安结,没去碰,语气带着点不屑:“冥界之物,岂会怕这些凡俗玩意儿。”
      心里却有些异样 —— 这粗糙的绳结,竟比冥界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更让他在意。却在虞自然转身添柴时,悄悄用指尖勾了勾红绳,触感粗糙又温暖,像握着点阳光,驱散了指尖残留的阴气。
      后半夜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清辉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
      虞自然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头歪在臂弯里,离他足有三尺远,呼吸均匀,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阎罗修低头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鬼使神差地想伸手,指尖在半空中顿了顿 —— 他是冥界的王,早已习惯了孤寂,不该贪恋这人间的温暖。
      终究还是收了回来。他起身往壁炉里添了块木柴,火星再次跳跃起来,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搭在她身上,玄色的衣料带着他身上清冷的气息,刚好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这样,她就不会着凉了吧,他这样告诉自己,绝不是因为看不得她瑟缩的样子。
      晨光爬上窗台时,虞自然揉着眼睛醒来,身上的玄色外袍滑落下来,带着淡淡的冷香。她抬头正对上阎罗修故作平静的眼神,他手里拿着本线装书,却半天没翻过一页。
      他其实一夜未眠,就这么看着她,看了整整一夜。
      “谢、谢谢。” 她把外袍递回去,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像触电似的,两人同时缩回手。
      他接过外袍转身去厨房,声音闷闷的:“该做早饭了,再晚些集市的新鲜豆浆就没了。” 灶台上的铁锅被他撞得叮当响,像是在掩饰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被她碰到的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像被烫了下,久久没散去。
      这凡人的温度,竟比他万年修为的灵火还要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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