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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现实
卫生间的瓷砖有点凉,阮星眠靠着墙,指尖还停留在江叙白手机的对话框里——“你是谁?”三个字已经发出去了,屏幕上方显示“已读”,但对方还没回。
门外林野的声音还在催:“叙白,真要迟到了!老陈今天盯早自习,迟到要罚抄校规的!”
她刚想再发点什么,手机震了震。江叙白回了两个字:“是我。”
卫生间里,阮星眠盯着那两个字,突然笑了——是江叙白的嗓音,却带着她自己的弧度。她摩挲着他的手机壳,内侧贴着张双鱼座贴纸,边角卷得像朵小浪花,是她去年生日时弄丢的那张。原来被他捡去了。
“怎么回事?”她发消息时,门外林野已经开始数秒:“三、二——”
她慌忙拉开卫生间门,林野正举着拳头要砸,见“江叙白”出来,挑眉:“可算出来了,脸怎么这么白?便秘了?”
阮星眠没接话,往宿舍外走,手机在兜里震动。江叙白发来:“可能是镜片。昨晚实验室捡镜片,你我手指碰一起时,镜片闪了下。”
“我在你宿舍卫生间。”她回得快,顺手发了个龇牙的表情包——那是她的专属表情包,此刻从江叙白的账号发出去,透着股说不出的滑稽。
江叙白看着那个表情包,耳尖微热。他刚套好阮星眠的校服,拉链卡在脖子处——她的校服拉链总这样,他见过她上课时偷偷拽过三次。女生的声音在走廊响起:“星眠,快走啦!马上迟到啦!”
他抓起她的粉色书包往外跑,刚到教学楼门口,就看见“江叙白”站在香樟树下。阮星眠穿着他的校服,肩膀晃荡着,正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戳着——那是她着急时的小动作,江叙白记得清楚。
“温棠,你先去教室吧,”江叙白轻声道。
刚走出宿舍楼大门,脚步顿了顿,转过身看她,阳光落在发梢上,眼里带着点笑“让我先去呀?”语气软软的,带着点熟稔的依赖感“平时不都要一起穿过操场的吗,今天你怎么怪怪的?”歪了歪头,眼神中透露一丝疑惑。
江叙白捏着嗓子学阮星眠的调子,尾音轻轻扬了扬“我刚想起……有东西落宿舍了。”手在书包上虚拢了下,像她平时着急的样子“你先走着,我回去拿趟就好啦,很快的。”
揉着有点空落落的肚子,脚步往教学楼挪了半步又停住,冲江叙白皱了皱鼻子“那我先过去了啊?”声音里带着点没睡醒的含糊,眼睛瞟了眼食堂方向又收回来“等会儿下课去抢食堂二楼的包子?晚了就只剩菜馅的了。”说着往后退了两步,摆摆手转身小跑起来,跑不远又回头喊“你快点啊,我先去占座,顺便看看谁带了小面包分点——”
声音落下的瞬间,江叙白只觉得身体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属于阮星眠的那只手正下意识地抬起,指尖纤细,指甲透着淡淡的粉。
他脑子里还卡着“我现在是阮星眠”的认知,动作却慢了半拍,只能僵硬地跟着抬起胳膊。那只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才不自然地晃了晃,幅度小得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完全没有阮星眠平时挥手时那种带着点雀跃的弧度。
温棠的身影转过拐角消失了,江叙白才缓缓放下手,指尖还残留着不自在的僵硬感。他低头看着那只属于阮星眠的手,眉峰微蹙——刚才那下,活像个没上紧发条的木偶,估计任谁看了都得觉得“今天的阮星眠怎么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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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片的事。”他快走过去,用阮星眠的声音开口,清润里带着点他自己的紧绷。
阮星眠抬头,四目相对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校服拉链又卡着了——平时她都会低头拽两下,可此刻“她”只是抿着唇,显然不习惯。
“林野在催。”她往实验楼偏了偏头,用江叙白的嗓音说,“先去实验室,再去教室。”
林野的声音从身后追过来:“叙白!你跑什么?哎?阮星眠也在?你俩今天怎么同框了?”
阮星眠回头,看见“自己”正往她身后躲了躲——那是江叙白紧张时的下意识动作,套在她的身体里,显得格外突兀。
“走了。”她拽了把“自己”的胳膊,指尖触到她校服的布料,软软的,带着她熟悉的洗衣液香。
穿过走廊时,江叙白突然开口,用她的声音说:“林野喊你时,你回头笑了。”
阮星眠一愣。
“江叙白从不回头笑的,”他顿了顿,耳尖泛红,“那是你才会有的样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刚才被林野喊住,她确实下意识扬起了笑,忘了自己现在是江叙白。原来那些藏在习惯里的破绽,根本藏不住。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昨晚那片光谱仪镜片还躺在桌角,边缘的微光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普通的玻璃质感。两人同时伸手去碰,指尖相触的瞬间,都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似的。
“没反应。”阮星眠皱眉。
江叙白看着她泛红的指尖,忽然想起昨晚碰到镜片时,她的指尖也这么烫。他没说话,只是拿起镜片对着光看,镜片里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是他的脸,一个是她的脸,重叠在一起时,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轻轻撞了一下。
“再试试?”阮星眠问。
两人同时伸手去碰,指尖刚相触,林野的大嗓门就撞开了实验室的门:“叙白!阮星眠!早自习都快开始了,老陈在教室点你们名呢! ”
他俩猛地缩回手,像被抓包的小孩。江叙白指尖的微麻还没散去,听见“早自习”和“老陈”,脸上的热意迅速敛去,惯有的沉静重新覆上来,只是攥紧的手心沁出了层薄汗。
“走。”他言简意赅,转身时下意识想替自己理一下衣领,手抬到一半骤然停住,转而换成轻托后背的动作,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阮星眠被他带着往前,低头看见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垂在身侧——这是江叙白的手,此刻却由她控制着。她努力模仿着江叙白惯有的从容步伐,可膝盖总觉得发僵,能感觉到身侧阮星眠投来的目光,带着他惯有的沉稳,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走廊里飘着其他班级的早读声,林野几步追上他们,视线自然地落在阮星眠身上:“叙白,你俩刚才在实验室磨蹭啥呢?老陈都点你名三遍了,我在门口喊半天没反应。”
阮星眠喉咙发紧,刚想开口,身侧的江叙白已经先一步出声,声音清淡:“调仪器出了点小问题,耽误了。”
林野“哦”了一声,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又冲阮星眠挤眉弄眼:“调仪器需要挨那么近?我瞅着你俩手指头都快碰上了,叙白你可以啊……”
话没说完,就被江叙白冷冷打断:“林野,再不去教室,老陈该记你迟到了。”
林野撇撇嘴,没敢再逗,却还是不甘心地冲阮星眠挑了挑眉,那眼神明摆着在说“回头再问你”。
进教室时,早自习的朗读声正此起彼伏,老陈背着手在过道里巡查,目光扫到门口时顿了顿。江叙白率先低头走向阮星眠的座位,动作流畅得像走了千百遍。阮星眠则深吸口气,走向教室另一侧靠窗的座位——那是江叙白坐了两年的地方,晨光正斜斜地铺在桌角,和她记忆里的样子分毫不差。
刚坐下,后排的林野就又探过头,这次直接凑到阮星眠耳边,压着声音问:“说真的,你俩刚才到底干嘛呢?我看阮星眠刚才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阮星眠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笔尖在预习本上戳出个小墨点。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模仿江叙白平时的语气,却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没什么。”
这反应显然不像平时的江叙白——那个总能用一两句话堵得林野没话说的人。林野果然起了疑,刚要再问,斜前方的江叙白忽然翻过一页书,书页声不大,却带着种无形的压迫感。
林野识趣地闭了嘴,却还是不死心,用口型冲阮星眠说了句“下课说”。
阮星眠没敢再看他,指尖在课本上无意识地划着,心里头有点乱。斜前方那个“自己”坐得笔直,低头念着书,可她总觉得后颈有点发烫——不用想也知道,江叙白那家伙肯定在用他那套沉稳到过分的眼神瞟她,八成是怕她这“冒牌货”露了破绽,丢了他的脸。
周围“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朗读声此起彼伏,混着翻书的沙沙声,吵得人有点烦。阮星眠偷瞥了一眼晨光里那个背影,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平时跟块万年冰山似的,这会儿倒成了操心命。
她赶紧收回目光,攥紧笔杆逼着自己盯着课本上的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早自习赶紧结束,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被这家伙抓住把柄。
阮星眠指尖无意识地在课本上划着,笔尖悬在半空,眼神早就飘到了窗外——操场边的梧桐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几只麻雀在栏杆上蹦跶,倒比眼前这堆“忧乐观”有意思多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实验室里那镜片泛出的光,一会儿是林野挤眉弄眼的样子,连带着江叙白刚才那句冷冰冰的“别出岔子”都在耳边打转。
直到前排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像块小石子砸进混沌里。
阮星眠一个激灵,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笔差点戳到鼻尖,而课本上被她划了好几道歪歪扭扭的线,压根没看进去一个字。
她慌忙坐直身子,眼角余光飞快扫向前方——那个“自己”还在低头朗读,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平静,仿佛刚才那声咳嗽只是巧合。
可阮星眠心里门儿清,这绝对是江叙白在提醒她。
她咬了咬后槽牙,在心里暗骂一句“多管闲事”,却还是乖乖把目光落回课本,扯着嗓子跟着念起了“后天下之乐而乐”,声音里带着点没掩饰住的别扭。
走廊里的晨读声像潮水般退去时,江叙白正被林野和周扬一左一右地跟着,手里还捏着江叙白的物理笔记本——她刚从书包里翻出来的,扉页上用红笔标着“本周错题整理”,字迹凌厉,却在某个公式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备注着“星眠易错点”。
“叙白,昨晚那道压轴题,你用的是拉格朗日定理还是几何法?”林野追着问,手里的草稿纸被风掀得哗哗响,“我跟周扬赌了瓶可乐,我说你肯定用几何法,步骤能省一半。”
阮星眠脚步没停,甚至侧头扫了眼林野的草稿纸。那道题她昨晚刚做过,用的是更稳妥的代数法,但江叙白的解题风格她有印象——永远追求最优解,像他打球时的利落扣篮。
“几何法。”她开口时,江叙白的嗓音带着清晨的微哑,却稳得没破绽,“辅助线作在AB边的垂直平分线,用相似三角形导比例,比定理快30秒。”
林野“嘶”了一声:“果然!周扬,可乐拿来!”
周扬啧了声,却多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怎么没怼我?平时我说赌可乐,你都要加句‘幼稚’。”
她脚步微顿,正好踏上教学楼的台阶。晨光从走廊尽头涌过来,照在江叙白的手背上——骨节分明,是常年握笔和打球练出的薄茧。“赌赢了就赶紧喝,别耽误早读。”她语气平淡,甚至抬手拍了下周扬的后脑勺,动作自然得像这具身体原本的习惯。
进教室时,课代表正抱着一摞试卷分发。江叙白的座位在第一排,旁边就是阮星眠自己的位置——此刻空着,晨光落在她的课桌上,摊开的语文笔记本上有她昨晚写的批注。
“江叙白,阮星眠的卷子放你这了。”课代表把一张满分试卷递过来,笑着打趣,“你们俩又并列第一,老陈说要给你们颁个‘千年老二’奖——哦不,是‘并列第一’奖。”
她接过自己的试卷时,指尖触到纸页的温度,忽然想起昨晚在江叙白的书包里,看到他的物理卷子上,有个明显的涂改痕迹——原本写对的答案被划掉,改成了和她一样的、稍显繁琐的解法。
“发什么呆?”后座的林野用笔戳了戳她的背,“老陈来了,今天要评讲上次的模拟考,你俩的作文估计又要当范文。”
她把试卷塞进桌肚,抬头时正对上老陈的目光。班主任手里拿着两份作文纸,扬了扬:“江叙白,阮星眠,今天先读你们的作文。江叙白先来吧,你的《理性与感性》写得很有深度。”
全班同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站起身,拿起江叙白的作文纸——字迹依旧凌厉,却在结尾处看到一句熟悉的话,和她昨晚写在自己作文里的收尾几乎一模一样。
她抬眼,目光下意识扫过自己的空位,忽然懂了。
朗读时,她用的是江叙白惯有的平稳语调,却在念到那句重合的结尾时,声音微微顿了半秒。不是刻意放缓,更像思绪突然打了个结——她忽然想起自己写这句时,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三次才落定,而江叙白的草稿纸上,这一句的墨迹比别处稍重,显然也写得格外用力。
刚坐下,林野就凑过来,用笔杆戳了戳她的胳膊:“你今天念得比平时慢半拍啊,是怕阮星眠没听清?毕竟她上次跟你争‘理性与感性’的优先级,吵到上课铃响都没停。”
周扬在旁边接话:“可不是嘛,上次你俩为了道历史题的观点争起来,她把笔记本拍在你桌上,你不也耐着性子听她讲完?换作是我,早被你一句‘逻辑不通’堵回来了。”
她握着作文纸的手指紧了紧。确实,她和江叙白总这样——从函数解法到作文立意,永远有争执,却又总有种莫名的默契。就像这次,明明没商量过,结尾却写得像对答。
“吵归吵,”林野压低声音,眼里带着促狭的笑,“你刚才念到那句时,眼神往她座位飘了三次。别装了,是不是怕她觉得你抄她的?”
这话让她耳尖微微发烫。她确实怕——怕“自己”坐在下面,会皱着眉想“江叙白怎么会写这句”,怕那双总是清亮的眼睛里浮起疑惑。
她没接话,只是把作文纸叠好塞进桌肚。晨光漫过桌面,落在江叙白的手背上,而她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念到那句时,心脏轻轻跳动的半拍。原来顶着他的身份念出和自己重合的文字,比站在讲台上争第一,更让人心慌
走廊里的晨读声刚歇,林野就凑到江叙白旁边,捏着数学卷子皱眉:“最后这题,你那辅助线到底怎么想到的?我画了三张草稿纸都没头绪。”
阮星眠拿起笔,指尖在江叙白的草稿本上点了点:“你看这里,把坐标系原点设在中点,比你设在顶点少算两个参数。”声音是江叙白惯有的清冷,却比平时多了几分耐心——那是属于她自己的、讲解时的细致。
周扬在旁边嗤笑:“林野你是真敢问啊?上次你质疑江叙白的物理模型,他直接把竞赛题集扔你桌上,让你‘自己翻到第87页重学’。”
林野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那不是没阮星眠在嘛。换了她在,序白你敢这么凶?上次她指着你卷子说‘这里步骤跳得太急,阅卷老师会扣步骤分’,你不也乖乖拿起笔补了三行?”
阮星眠握笔的手顿了半秒。她想起确实有过这事:上次模考后,她瞥见江叙白的数学卷上有个解法过于简省,随手用红笔圈出来,写了句“步骤不规范”。第二天发现,他不仅补全了步骤,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对勾,像是在回应她的“挑刺”。
“你们俩……”她想说“别乱说”,出口的语调却没压住那点微飘的尾音。
“我们可没乱说。”林野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上次自习课,阮星眠说‘这道化学题的最优解应该用守恒法’,你当着全班的面,把自己刚写好的方程式划掉,重新按她的方法算——换作别人,你早怼‘浪费时间’了。”
周扬跟着点头:“就是。刚才你念作文,那句‘理性需有感性打底’,语气都比平时软,我还以为你怕阮星眠听见了,又要跟你争‘理性优先’呢。毕竟她要是较真起来,你哪次不是让着她?”
这话戳中了阮星眠的心思。她刚才念到那句时,确实下意识想:如果是平时的自己坐在下面,大概会立刻举手反驳“感性该为理性兜底”,而江叙白……他大概率会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再慢悠悠地补充一句“可以并存”。
她没接话,只是低头在草稿纸上补全了一步推导。晨光落在江叙白的手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笔,写出的步骤却比他平时的风格更详尽——那是她惯有的、确保“无懈可击”的严谨。
林野和周扬看着她低头演算的样子,对视一眼,眼里都浮出“果然如此”的笑意。他们哪会不知道,江叙白不是输不起,是在阮星眠面前,总愿意把“争”的念头往后放放——毕竟每次放榜,她的名字稳稳压在他前面时,他嘴角那点藏不住的笑意,比自己拿了第一还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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