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她初夏

　　人生没有那么幸运，只是你值得。

　　红血丝满布她的眼球，看上去像是哭过抑或是好几夜没有合过眼了，鼻尖也红红的。

　　为首的女生松开了揪着她领子的手，她整个人贴着瓷砖逐渐滑落，跌坐在地上，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眼睛无欲无求地望着误入的许初夏。

　　小白兔总是胆小易受惊吓，小小的缩成一团，弱小无助。

　　她也不逃跑，也无处可逃。

　　“看什么？还不走？”

　　许初夏认出她是年级前几名，之前在小会上见到过，印象中是个很有礼貌的女生。

　　她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旁若无人地打开水龙头，盯着流过手掌的水流，缓缓抬头打量镜子里自己的外貌，淡淡地说，“年级主任正在往这边走。”

　　说完侧身对着她们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她们，“你们还不走？”

　　那几人临走前又踹了几脚，脸贴着许初夏过去。

　　“你没事吧？”

　　许初夏确定她们走远后，刚毅的伪装在迈出脚步的一瞬间破功，腿有一点软。

　　霍然依旧坐在角落，双手环抱住膝盖，校服T恤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肩胛骨的形状在薄薄的布料下清晰可见，勃颈上被勒出的红痕还没褪去，校服上面还留着零零散散的破洞。

　　脱下自己的防晒衣，披在她的身上，发现她真的很白，不是那种健康莹润的白，更像是长久不见阳光的白。

　　“谢谢。”声音小得一阵微风都能盖过去。

　　许初夏朝她伸出手，眼神带着些小俏皮，语调也不自觉上扬，“霍然你好，我是你的老朋友，我叫许初夏，或许的许，初夏的初夏，许你初夏。”

　　她不明所以地仰起头，微皱的眉毛似乎在询问她认识她吗？

　　“我今天中午无意间看到你的名字，算是我单方面与你成为好朋友了。”

　　软的像没有骨头的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她的掌心，许初夏只敢轻轻聚拢，像对待瓷器娃娃一般将她拉起来。

　　阳光从高处的气窗切进来，楼梯间狭小闷热，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许初夏时不时用余光观察着她的表情，几次欲言又止，没想到她却开口了，“你先回去吧。”

　　“那你呢？”脱口而出，也意味着她拒绝将她一人弃在这里，可是没有得到准确回复，只有凭借发丝的晃动可以推断出来的摇头，她双手往后一撑，以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倚坐着，“那我也再坐会儿。”

　　两个人第一次的交际只有寥寥几句，直到下一节上课铃声响起，两个人才一前一后跑回教室。

　　“报告！”

　　英语老师挥手示意让她们进来。

　　霍然一如既往低着头，在要穿过她的同桌坐到自己座位的时候，一双炙热的手短暂地握住了她。

　　一颗粉色镭射糖果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她回头望向它的主人，许初夏双手比心朝她挤了一下眼睛，后来她才知道她是在wink。

　　可儿侧着脑袋眼神流转在两人身上，“夏夏，你怎么跟新同学一下关系这么好了？”

　　“保密。”

　　糖果的草莓味在舌尖蔓延，桌角展开的镭射糖纸，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射五彩斑斓的色彩，如同一道彩虹在两人之间架起，霍然单调了十六年人生中第一次照进不一样的颜色。

　　课桌上的单调的黑笔和红笔瞬间失去了吸引力。

　　“霍然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题选哪一个。”

　　老师的突然提问吓得她一激灵，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桌上空空荡荡，刚回来书还没有拿出来，更何况这题是哪一题。

　　许初夏从书桌右上角垒得高高的书堆中抽出老师讲解的试卷，看到徐徐挪动到她桌上的试卷以及题号上的大圈，回眸可儿稍稍扬眉。

　　她扫了眼讲台上没等到答案，直视着霍然的老师，她们的位置实在是太近了。

　　捂住半边脸，佯装打量窗外只有树的风景，“D。”

　　声音很轻很柔，运用每一个学生天生都会的腹语，霍然抬手将头发夹于耳后，侧目为了听得更清楚，也能看到她的侧脸。

　　扎着利落的马尾，梳得很高，内侧有几缕戳在颈椎。修长的手指舒展地扶着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与心跳同频。

　　四目相对，许初夏伸出另一只手附在手臂上比划数字4，注意到老师的眼神，转变成转手腕。

　　“D。”霍然的声音很轻很柔，冷清清得像炎热夏季林间溪流。

　　“嗯，选D，请坐。”英语老师一本正经地翻动卷子，“注意听讲，别认为会了就可以不听了。”

　　待她坐下从抽屉中一举拿出试卷，将镭射糖纸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在书包最里侧的隔层，握着红笔听着讲台上老师的讲解，在她全对的试卷上记录下每个知识点。

　　英语老师已经讲到阅读，许初夏还停留在试卷的第一面，同桌可儿能听见她嘴里还念叨着“D”，摇摇头没有打扰她。

　　英语是她强项中的强项，扣了一分，她看了一眼是语法填空，只是单词拼写错了个字母。

　　下课铃声俨然成为上课铃声，数学老师拿着卷好的两摞卷子进来，泡着枸杞红枣的玻璃杯“哐啷”一下震得铁皮讲台一阵，课代表很自觉也很习惯地走上前分发试卷。

　　宜城第三中学饭店的下课铃是按照年级每隔十分钟响起，但高三的学姐学长已经完成学业，准高三提前享受他们的优待。

　　数学老师收完卷子让班长看管纪律，将占用的课间时间还给他们。

　　五点四十前半分钟，教室后门已经被攻占，扒着门框，似运动员等待枪声。铃声准时响起，坐在离教室后门最近的许初夏就感受到一阵风，还有一些体育课流汗的气味从身后飞快划过。

　　她坐在最后一排，人流格外拥挤，干脆等到教室里没什么人才站起身。

　　“夏夏，我先走了。”

　　走到楼梯间，可儿就跟她挥手道别，快步到一层挽住另一位女生的胳膊，许初夏直到那是她的饭搭子，已经很熟悉了，友善地朝她笑笑，然后就见两人混入人群，消失不见影。

　　她走在道路正中间，两边“超车道”的人都很急，一个个快步流星。

　　眼见走在靠墙位置一个小小的身影，与“快车道”上的人鲜明对比，她仿佛被按下了暂停抑或是倒退键。

　　“我们要跑起来，超过所有人。”

　　许初夏不是个喜欢运动的人，此时却跑过去拉起霍然的手，穿梭于人潮，一个一个实现超越，路过了可儿以及其他熟人，所有人的声音全变成风声，全都抛之脑后。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食堂的楼梯前，“你想吃什么，我跟你一起。”

　　两人上到二楼，许初夏抢占先机，以领先一屁股的优势险胜一对手牵手的小情侣，获得靠窗角落的豪华真皮沙发的使用权。

　　“你在这里占个座，我先去买饭等会换你。”

　　霍然双手放在膝盖上，头倚在靠背上，目光望着前方整片食堂二楼，一眼望过去基本上每一桌都在言笑，整个食堂的闹哄哄的，略微攒眉。

　　坐等到许初夏满手都是东西回来，桌子上瞬间被盘子和袋子占据。

　　“今天运气超好，买一赠一，我们学校的食堂每周一次活动，我在这两年了一次没中过，你真是我的幸运星，要是再早点来就更好了。”

　　每一种都是双份，霍然看着面前种类丰富的餐食，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握紧，迟迟没有动作。

　　“吃吧，真的是送的，不吃就浪费了。”她举起手中装着甜点的袋子，面朝自己的一侧有个大大的“赠送”的贴纸，“还是吃不惯？要不要我给你打份粥？”

　　她摇摇手，起身路过食堂入口拥挤的人群，是一家炸物窗口，牌子上写着买一赠一的标识，这才发现每个窗口都有，只要消费就送一次抽奖机会，奖品种类也很多样。

　　端了两碗养胃小米粥回来，“这一份是给我的吗？你也太好了吧，我正好肠胃不太舒服，这来的真及时。”

　　看着喋喋不休的红唇，以及她闪耀的眼睛，一时间愣神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浅浅一笑。

　　明明嘴巴很小，她却吃得很快，一勺一勺就见底了。

　　“不好意思，我吃饭很慢，麻烦你等我一下了。”许初夏笑起来很好看，明媚如骄阳，“我嘴比较碎，一说话就吃不了饭。”

　　太阳缓慢西下，滑落到她的肩头，余辉从每个微小的动作中找到机会，照射在霍然的脸上。

　　“我跟你说聪明小老头，嗷，聪明小老头就是物理老师，然后······”

　　她看着对面左手拿着塑料袋，右手攥着勺子的人，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记跟她聊天，虽然不太记得她说的具体内容，但是这一天的场景她一直记着。

　　这一天她第一次有人与她同桌吃饭，像旁人一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融入热闹的校园生活。

　　这一天有一个女生向她靠近一步，使她黑暗的领地第一次升起了太阳，也第一次见到了五彩斑斓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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