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而生

　　老房子的门锁还是那把黄铜的，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敲在苏晚的心上。推开门，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这里和记忆里几乎一样。客厅墙上还贴着他们大学时的合照，她穿着学士服，笑得眉眼弯弯，陆明宇站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眼神里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书桌上，那台她用第一笔项目奖金买的打印机还在，只是电源线早已老化发黄。

　　可不一样的是，她的东西几乎都没了。衣柜里，属于她的那半边空荡荡的；书架上，她珍藏的专业书消失了大半；就连床头柜里，她攒了多年的电影票根、演唱会门票，也不见踪影。

　　只有书桌最底层的抽屉，还锁着。那是她的私人抽屉，钥匙一直挂在她的钥匙串上。她打开抽屉，心脏猛地一缩——里面放着一个旧硬盘，还有几本厚厚的笔记本，是她当年记录项目架构、代码逻辑的手札。

　　陆明宇大概忘了这些。他搬走的，都是看得见的“苏晚的痕迹”，却漏掉了这些藏在时光里的“证据”。

　　手机响了，是陆明宇。苏晚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

　　“你在哪？”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不耐烦，没有丝毫关切。

　　“老房子。”

　　“跑那儿去做什么？”他嗤笑一声，“别耍脾气了，公司这边一堆事，你赶紧回来。”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在抖：“陆明宇，我们谈谈。”

　　“谈什么？”他的语气陡然冷下来，“谈你让小陈查我的事？苏晚，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我和林薇薇只是合作关系，你别听风就是雨。”

　　“合作关系需要深夜在酒店走廊说‘等上市就……’？”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还是合作关系需要把我名下的股份，用假签名转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陆明宇压抑的怒火：“你果然都知道了。苏晚，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我告诉你，公司马上要上市，你要是敢乱来，谁都别想好过！”

　　“乱来的人，不是我。”苏晚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胃又开始疼，她蜷在沙发里，看着墙上的合照，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想起刚创业时，他们挤在地下室，她通宵写代码，陆明宇就在旁边给她揉肩膀，说“晚晚，等公司做大了，首席技术官一定是你”；她想起公司第一次融资成功，庆功宴上，他举着酒杯对所有人说“没有苏晚，就没有星途科技”；她想起他求婚时，单膝跪地，手里拿着廉价的银戒指，说“晚晚，以后公司的股份，我分你一半，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她甘愿退居幕后，是因为他说“你性子太直，不适合应酬，我来就好”；她把重要项目的功劳都推给他，是因为他说“男人在外需要面子，回家给你当牛做马”；她甚至在他提出“暂时把股份放我名下，方便上市操作”时，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只因为他说“晚晚，我还能骗你吗”。

　　原来，他真的能。

　　哭到累了，苏晚擦干眼泪，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她打开旧硬盘，里面存着从公司创立第一天起的所有原始数据——有她写的核心代码备份，有早期项目的开发日志，甚至有陆明宇当年为了省钱，挪用了一部分启动资金后，她帮他补漏的记录。

　　这些，都是她的底气。

　　她给林溪打了个电话，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溪溪，帮我找个最好的离婚律师，还有，帮我联系一下当年给我们做天使投资的张总，我有事找他。”

　　林溪在电话那头骂了句脏话，然后说：“晚晚，你放心，我这就去办。你照顾好自己，别硬撑。”

　　挂了电话，苏晚开始整理那些笔记本。里面详细记录了几个关键项目的架构设计、技术难点解决方案，甚至有她和客户的沟通记录——那些项目，对外都宣称是陆明宇主导完成的。

　　她把这些证据一一扫描存档，然后放进一个加密的U盘里。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暗了。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老小区里亮起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无比清醒。

　　第二天，陆明宇带着律师来了老房子。他穿着昂贵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仿佛前一晚那个暴怒的人不是他。律师递过来一份离婚协议，上面写着：苏晚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陆明宇补偿她二十万元，双方和平离婚。

　　“苏晚，签了吧。”陆明宇靠在门框上，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你要是乖乖签字，后续的治疗费，我可以帮你出。”

　　苏晚拿起协议，翻了几页，突然笑了：“陆明宇，你觉得我现在缺的是这二十万，还是你的治疗费？”

　　“不然呢？”他挑眉，“你以为你手里那些东西，能翻起什么浪？公司上下，谁不知道重大决策都是我拍板的？你一个退居幕后的女人，说的话有人信吗？”

　　“有没有人信，不是你说了算的。”苏晚放下协议，从抽屉里拿出那个U盘，放在桌上，“离婚可以，但不是按你这个条件。第一，归还我应得的30%股份；第二，公开承认我在公司创立和发展过程中的贡献；第三，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陆明宇的脸色沉了下来：“苏晚，你别不识抬举。”

　　“我是不是抬举，你可以试试。”苏晚拿起U盘，“这些证据，交给监管部门，或者给媒体，你觉得星途科技还能顺利上市吗？”

　　陆明宇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镇定：“你不敢。公司垮了，对你没好处。”

　　“对我没好处，但对你，是灭顶之灾。”苏晚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陆明宇，我不想鱼死网破，但你别逼我。”

　　他死死盯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那个曾经在他面前温柔听话、甚至有些怯懦的苏晚，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锐利、寸步不让的陌生人。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苏晚拿起包，“三天后，要么按我的条件签协议，要么，我们法庭见。”

　　走出老房子，阳光有些刺眼。苏晚抬手挡了挡，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弧度。疼了那么久，碎了那么彻底，反而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给林溪发了条信息：“协议他没签，准备下一步吧。”

　　林溪很快回复：“收到。张总那边我联系好了，他说愿意帮你。”

　　苏晚深吸一口气，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陆明宇不会轻易妥协，公司里那些看惯了他发号施令的人，也未必会相信她这个“幕后女人”。

　　但那又怎样？

　　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她要一点一点，亲手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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