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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萍野心
雪越下越大了,亏得宫墙是红色的,不然满眼雪白,栖樾都觉得自己要得雪盲症了。
这时,一个身着靛蓝色服饰的女子款步而来,她的头发被精巧得盘起来,虽然不比那些电视剧里的高贵的人那般华丽,但这素雅中也不失清贵,小小的一朵簪花点缀在脑后,栖樾看得眼前一亮。
一众宫女向她行礼。
“崔女史。”
女史是宫廷内知书达理女性官员,有很多种职能,而其中一个就是教导宫人,需要负责教导宫女学习礼仪、女红、文化知识等,执掌后宫中的礼仪规范。
“逐渐入夜,雪不停,各位姑娘今日还是早日沐浴歇息,养好精神,待明日雪晴便有得忙了。”
这不就是提前下班?栖樾心里高兴了一下,藏在衣袖里的手掌搓了搓,她可真是快冻死了。
跟随队伍回去的时候,她心里一直想着事情。
难道也轮到她栖樾说那句“既来之,则安之”了吗?
当然不。
作为二十一世纪独立女性势必要改变自己未来惨死的命运。
自然不能只做低阶宫女,没有权力的弱者只会更容易被抹杀。
她对女史了解不多,只知道这是一种女性官职,根据朝代的变迁职责也会有所偏重,但基本维持不变的,就是这个职位的女性都是知书达理的、有一定素养的人。
在古代,没有科举路的女性如何展现报复,或许这是一条难得的路。但低阶宫女想要翻身晋升难度太大,如同一道仅容针尖通过的窄门——它真实存在,但需要天赋、努力与运气的奇迹结合。
哪怕书中的朝代是架空虚构的,她也不会放弃。她要手握彤管笔,要登上青云台,要这一页青史留下她的名字。
毕竟不能枉费了她读过的书。
想着想着,心中沸腾起来。只要心中有志,似乎深宫里的雪也没那么冷了。
栖樾踱步回到宫女房,依着身体的记忆找到了自己的床铺——是西边靠窗的位置。
那里的窗棂被随意糊了几张纸,夏天遮遮阳,冬天驱驱寒,已然是奢侈。
睡在邻床的姑娘比她大了几岁,记忆中感情还不错。
她坐在床上,拿起那一床不厚不薄的被子先盖在了身上,寻求一点点温度让脑子转一转。
忽然,一双有些温凉的手搭在了栖樾的手上,她不由得回神,看向那双手的主人。
赫然是睡在邻床的那位姑娘,那人穿着一件杏黄色的窄袖短袄搭配及踝粗布裙,似乎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温柔的气质。
她靠过来,轻轻握住栖樾冰凉的手,轻声说道:“小栖,你年纪小,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子呀……”她的声音越发微小,似乎也是担心今日的事情要是真的怪罪下来,栖樾少不了苦头要吃。
小栖?
栖樾疑惑了一下。
原书里可没有写欺负洛殇的小宫女叫什么名字,左右不过一个炮灰,只是衬托主角年幼时受到的苦难罢了,是欺负洛殇的众多群体里其中一个代表。
但是既然穿越过来了,就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小宫女是栖樾,栖樾是小宫女。
身体的记忆告诉她,她们每一个人,都有名字。
栖樾回握住对方的手,心想姐姐真好,手都给她捂热了。
“嗯,谢谢墨梨姐姐提醒,我知道。”
墨梨只是叹了口气,只当栖樾是嘴上随口答应了一句,那么她也不好再啰嗦。
栖樾洗完澡之后,本想早早把衣服洗了却被拦住。
“傻瓜,下这么大雪,你今儿洗衣服,晾出去一晚上要冻成冰了。”墨梨的嘴边噙着笑,指尖点在栖樾红彤彤的鼻头上,“这些我不是教过你了嘛?”她虽然这样说,但却没有责怪说教的意思,更多的是无奈的打趣。
栖樾忽然明白过来,对啊,而且宫女的衣服没几套,更别说一天一换了。她笑了起来,“没有忘没有忘,我就是今天给冻得脑子转不动了,姐姐你就别笑我了……”她抱着衣服,两人推搡说笑着进了宫房。
夜幕降临,栖樾是带着心事入睡的。
晋升这条路漫长而艰难,最短期的目标就是遇到一个贵人。心中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开局极烂,想要拥权,那就要从借权开始。
栖樾烦躁得翻了个身,夜里寂静,只有她翻身摩擦床褥发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墨梨起夜回来,看见栖樾还没睡,她躺下凑过去,“小栖怎么还没有睡?”轻微的声音贴着耳朵,温热的呼吸如同春风一样拂过耳垂。
“姐姐,我冷。”栖樾撒娇道。
夜里陡然响起墨梨低低一笑的轻响,她掀开被子,“来吧来吧,过来睡。”
栖樾笑嘻嘻地凑过去,明明这个人刚刚从外面回来,面上还带着寒意,怀里却那么暖和,现在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就让她在姐姐的怀里任性一回吧。
“晚安,姐姐。”
“小栖晚安。”
风雪夜里,两个女孩相拥而眠。
-
寅时三刻,那张被吹得作响的窗户纸停下了它的歌声,一夜风雪终于悄无声息地停住了。
栖樾从窄小的床上起身,指尖抚上那已经吹得残缺的窗户纸,冰凉的触感在手上蔓延得十分快。
一道带着困意的黏糊的声音响起,“小栖,窗纸坏了?”
栖樾收回手,回头看起身的墨梨,应道:“嗯……”以后下雪刮风,会从窗棂的镂空处飘进来吧?
墨梨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没事,再过些时日,那时候修缮日我帮你看看还有没有多的浆糊纸,给你补上好不好?”
栖樾忍不住心中一暖,谁说宫里的女子只有争吵不休和嫉妒成疯,明明还有惺惺相惜呀。
“谢谢姐姐。”
“那我们快起来,崔女史可马上要来了。”
两人穿戴好,墨梨将短袄给了栖樾。
“嗯?你不穿吗?”
“没关系,你穿吧,小栖昨晚睡觉手脚很凉,我觉得你怕冷。”
栖樾一下子抱过去,在墨梨怀里蹭了蹭,“完了,我以后离不开你了。”
墨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走吧。”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
长长的宫女队伍里也有等级讲究,墨梨站的位置比较靠前,不仅仅是她年长,栖樾刚来宫里时,她就在宫里做事了,更是资质优良,为人处世亲切温和,大家都觉得等崔女史被提拔之后,下一任女史一定是她。而栖樾是最低阶的宫女,站在队伍最后,穿着暗沉的墨绿布裙,平时最没个正行,其实一开始被墨梨带着应该晋级才是,结果总是嚣张跋扈,爱欺负人,就一直压着最低位没变过,也就墨梨还愿意留她在身边。
在宫里待久了就会变得漠然和势利,就像许多宫女内侍虽然也看不起不受宠的洛殇,有一个傻子意气出头也会幸灾乐祸,但这个傻子常常嚣张跋扈也会被别人排斥。
“昨夜风雪极大,主干道和重要宫殿区域的积雪必须要在主子们起床前清扫完毕,谁没有完成自己的区域,要重罚。”
崔女史对着队伍一众人吩咐下去,分配好工作之后,栖樾和墨梨分开扫雪。
栖樾走在冷风中,幸亏有墨梨给的袄子,才没像昨天那么冷,她忍不住拉紧衣襟,拿着扫帚和几个同事的宫女一同进了太医院。
甫一进门,一股清冽的草药香便扑鼻而来,栖樾也不敢乱看,只是走到她要打扫的角落,默默扫起雪来。
扫帚将雪扫得微微扬起,又落于一堆,也不难,就和学生在学校里大扫除包干区差不多,果然学生就是新时代的免费奴仆呀。
栖樾就这么一边扫地一边开小差,此时正好有人路过走廊,神情似乎有些低落,她就这么随意瞄了一眼来人,发现那人身穿华服,面如冠玉,墨发被一根蓝带微微束着,身上那云锦披风衬得身材修长,露出的浅蓝色宽大衣袖上还绣着云纹,腰间玉带坠着一枚上好的玉佩,看起来年长又威严,虽未及冠,但看着也快了。
贵人啊。
“诶,这位殿下,您当心前面……”
眼看那人心绪不宁,就要撞上走廊边上的红木柱子,栖樾出声提醒。
只见那人顿了顿,回了回神,好在没撞上柱子,他抬起眼皮先是看了看那柱子,又看了看在走廊外面扫雪的小宫女。
暗沉的墨绿色麻布裙居然在外面套了一件杏黄色的短袄,这个搭配,也太丑了……
他抽搐了一下嘴角,“多谢这位小宫女提醒。”
“哦,无事,殿下走路还是小心看前面才是。”栖樾说着,欠身行礼,她眼珠子一转,大着胆子问道:“瞧殿下心绪不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那人轻轻皱了皱眉,动作微不可察,但那一瞬间还是被栖樾捕捉到了,她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声音好像被寒冷的天气冻得颤抖,“奴婢随口关心,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
停顿了几秒,似乎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只消得一声轻叹,“也没什么,就是母妃染了风寒,我替她来太医院里请诊。”
栖樾低着头,礼数让人找不出任何差错,“殿下孝心,看起来是早早就来了,娘娘也福人自有天相,会早日康复的。”
“嗯。”
“对了,你如何知我是殿下?”那人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有些兀然。
栖樾挠了挠头,“奴婢不知,奴婢只是看您穿得华贵,只知道被这样叫的人必然身份尊贵,您便是这么尊贵的。”她一半装着单纯,一半又奉承地说道。
“是……奴婢冒犯了吗?”
说着,她还想着要不要跪下来,礼节到位了应该不会怪罪下来吧,毕竟面前这个人注定身份不凡。
要是可以先攀附上去……
许久,未听见人说话,栖樾再抬起头,那人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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