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的灰烬

　　雨丝斜斜地织着，路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一圈圈暖黄。苏禾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站在公交站台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上凹凸的书名，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

　　她回头时，林砚的白衬衫已被雨水打湿大半，额前的碎发黏在额角，手里还攥着把明显来不及撑开的黑伞。他喘着气站定，喉结滚动了两下，视线落在她被风吹乱的鬓发上。

　　“我刚才在三楼靠窗的位置，看你收伞时差点摔了。”他声音带着点不稳，像是跑了很远的路，“其实……从你第一次在文学社把笔记本落在长凳上，我捡起来看到里面画的银杏叶开始，就想跟你说了。”

　　雨下得更密了些，苏禾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怀里的书仿佛也烫了起来。林砚往前挪了半步，把伞稳稳撑在她头顶，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我不是想赶在毕业前凑热闹，是怕再不说，下次在图书馆看到你抱着书笑，就只能假装是偶然遇见了。”

　　他的睫毛上沾了雨珠，说话时带着点紧张的停顿，苏禾忽然想起上周在湖边看到他对着手机练习微笑的样子，那点绷着的羞涩终于绷不住，嘴角先弯了起来。

　　“林砚，”她踮起脚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雨声里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落在湖面的石子，“其实我今天借的书里，夹了片上周捡的银杏叶。”

　　林砚愣住的瞬间，雨好像小了点，路灯的光穿过雨幕，刚好落在两人交叠的伞柄上。那天的阳光很烈，蝉鸣聒噪得像要钻进骨头里。苏禾抱着刚从花店取的向日葵花束，帆布包上的铃铛随着脚步轻轻晃，她特意绕了条远路，想避开常遇到江瑶她们的那条小巷。

　　但转过街角时，阴影还是罩了下来。江瑶和李曼琪带着三个男生堵在路中间，江瑶嚼着口香糖，脚边踢着个空易拉罐，发出刺耳的声响。“跑什么啊？”她歪着头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精神病院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见人就躲。”

　　苏禾抱紧花束，想从旁边挤过去，李曼琪一把抓住她的包带，猛地往后一扯。向日葵摔在地上，花瓣被踩得稀烂，黄色的花盘沾了泥，像张被揉皱的脸。“呀，不好意思。”李曼琪笑得假惺惺的，“这花配你正合适，贱兮兮的。”

　　苏禾的手指蜷了蜷，弯腰想去捡，江瑶的皮鞋狠狠踩在她手背上。“疼——”她闷哼一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唇没让它掉下来。

　　“听说你跟那个林砚住在一起？”江瑶蹲下来，扯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他知道你以前在精神病院干过什么吗？知道你爸妈怎么不要你的吗？”

　　“放开我……”苏禾的声音发颤，手腕被男生反剪在身后，粗糙的掌心磨得她皮肤发烫。

　　“放开你？”江瑶突然笑出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录像键，镜头怼到苏禾脸上，“让你那个宝贝林砚看看，他捡了个什么破烂。”

　　李曼琪抢过苏禾的帆布包，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地上：半包纸巾、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还有林砚昨天送她的那支橘子味棒棒糖。“哟，还有糖呢？”她拿起棒棒糖，剥开糖纸往苏禾嘴里塞，“吃啊，吃了就不疼了，疯子就该吃糖。”

　　糖渣掉进苏禾喉咙里，呛得她剧烈咳嗽。江瑶的手机一直对着她，录下她发红的眼眶，录下她被踩脏的白裙子，录下男生们起哄的笑。“说啊，你是不是疯子？”江瑶用力拍她的脸，“说你是没人要的野种！”

　　苏禾闭紧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下来，砸在满是泥的地上。她想起林砚早上出门时说的话：“晚上回来给你煮南瓜粥。”想起窗台上那盆快开花的向日葵，想起他们说好要去看的海。

　　“不说是吧？”江瑶的耐心耗尽了，冲男生使了个眼色，“带她去仓库。”

　　苏禾被拖着往学校后面的废弃仓库走，粗糙的地面磨破了她的膝盖，血混着泥粘在裤腿上。她拼命挣扎，声音嘶哑地喊“救命”，但正午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蝉鸣应和着她的哭喊。

　　仓库里阴暗潮湿，堆着发霉的旧课桌。他们把苏禾推到墙角，江瑶揪着她的头发，让她仰着头看镜头：“现在说，你是不是疯子？”

　　苏禾看着手机屏幕里自己狼狈的样子，突然停止了挣扎。她的眼神很静，像蒙了层雾的湖，轻声说：“我不是疯子。”

　　“还敢嘴硬！”李曼琪顺手抄起旁边的木棍，狠狠砸在苏禾背上。苏禾疼得弓起身子，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却还是重复：“我不是……”

　　木棍一下下落在她身上，江瑶的手机稳稳地录着，镜头从她颤抖的肩膀移到地上的血迹，再移到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说啊！说你是疯子！”江瑶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

　　苏禾的视线开始模糊，她好像看见林砚站在仓库门口，冲她笑，手里拿着那只她折的纸船。她想伸手去够，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空气。最后一下木棍落在她后颈时，她轻轻哼了一声，头歪向一边，眼睛还睁着，望着仓库顶上那个破洞——那里有一小片被切割的天空，蓝得像林砚说过的海。

　　江瑶举着手机，屏幕里的人不动了，只有苍蝇嗡嗡地落在她脸上。“她、她好像不动了……”李曼琪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木棍“哐当”掉在地上。

　　江瑶也慌了，伸手探了探苏禾的鼻息，猛地缩回手，脸色惨白。但她看着手机里的视频，突然又扯出个扭曲的笑，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找到那个备注“林砚”的号码，把视频发了过去。

　　“让他看看，他护着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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