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

　　第二天早读课，阮星眠是被陈玥拽着冲进教室的。她昨晚画速写太投入，差点睡过头，书包都没整理好，怀里还抱着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

　　“江熠，早啊！”陈玥大大咧咧地跟江熠打招呼，然后把阮星眠推到座位上，“小满（阮星眠的乳名），快坐，英语老师要来了！”

　　阮星眠刚坐下，就看到自己桌角放着一张叠好的便签。她疑惑地打开，上面是清隽有力的字迹：“昨天的笔记，我重新写了一份，不影响。”

　　字迹旁边画了个极其简单的小太阳，歪歪扭扭的，像是第一次画。

　　阮星眠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侧头看江熠。他正低头背单词，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谢谢你。”她小声说，把便签小心翼翼地夹进语文书里。

　　他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尾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

　　英语早读课总是很催眠。阮星眠盯着课本上的单词，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歪——眼看就要撞到江熠的胳膊，他突然往旁边挪了挪椅子，同时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她的胳膊。

　　阮星眠猛地惊醒，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她赶紧坐直，脸又红了，小声说：“抱歉，我太困了……”

　　“晚上别熬夜。”他转回头，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一整天的课都很满，阮星眠忙着记笔记、回答老师的提问，几乎没怎么和江熠说话。但她总能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他：他握笔的姿势很稳，食指第二节有块淡淡的茧；他算题时会轻轻皱眉，解出来后又会无意识地松口气；他从不主动和人说话，却会在后排同学传作业时，顺手接过递过去。

　　午休时，阮星眠抱着速写本去了香樟树下。昨天放学时没画完，她想补完江熠坐在石凳上的样子。

　　香樟树很大，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树下有几个女生在聊天，提到了江熠的名字。

　　“听说江熠这次又拒绝了奥数集训队的破格邀请，说想先稳住高考成绩。”
　　“天啊，他都这么厉害了还这么拼？果然是学神的世界……”
　　“他好像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吧？昨天我看到一个女生给他递情书，他直接说‘不用’，超冷的。”

　　阮星眠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她想起昨天他说“不用”时的样子，其实不算冷，只是有点疏离，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

　　她低头继续画，笔尖在纸上滑动，把石凳、香樟树的白花，还有那个低头刷题的少年都画了进去。画到他的侧脸时，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在他嘴角添了一点点弧度——她总觉得，他不是真的冷漠。

　　“在画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阮星眠吓得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她猛地回头，看到江熠站在身后，背着书包，似乎刚从图书馆出来。

　　“没、没什么！”阮星眠慌忙合上速写本，脸颊发烫，“我就是随便画画。”

　　江熠的目光落在她没来得及完全合上的本子上，看到了那片香樟树叶的轮廓，没再多问，只是指了指她脚边：“你的橡皮掉了。”

　　阮星眠低头，果然看到橡皮滚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手指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昨天那颗大白兔奶糖，不知什么时候从书包里掉了出来。

　　她的脸更烫了，赶紧把奶糖和橡皮一起捡起来，塞进兜里。江熠已经走到石凳旁坐下，拿出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题集，翻开。

　　阮星眠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风一吹，香樟花簌簌落下，有一朵落在了江熠的书页上。他没注意，手指翻页时，把花瓣压在了纸间。

　　“我可以……在这里画吗？”阮星眠鼓起勇气问，指了指不远处的台阶。

　　江熠抬眼看了她一下，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低头做题。

　　阮星眠松了口气，在台阶上坐下，重新打开速写本。这次她没再画他，而是画起了落在他书页上的那朵香樟花。画着画着，她忍不住又抬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一道题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这道题……”阮星眠鬼使神差地开口，“是不是用动量守恒更简单？”

　　江熠的动作顿住了。他侧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惊讶。阮星眠也愣了——她的物理不算顶尖，只是刚才瞥到题目，突然想起老师讲过的一个解法。

　　“我、我可能记错了……”她赶紧摆手。

　　江熠却把书转了过来，指着那道题：“你说说看。”

　　他的指尖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阮星眠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定了定神，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公式：“你看，这里的碰撞虽然有能量损失，但水平方向动量是守恒的，先算速度，再反推动能变化……”

　　她讲得有点磕磕绊绊，偶尔卡壳时，江熠会适时地提醒一句。阳光落在两人共用的草稿纸上，她的字迹圆润，他的字迹清隽，交叠在一起，竟有种奇妙的和谐。

　　“对，这样更简单。”江熠听完，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点认可，“谢了。”

　　“不、不客气！”阮星眠的脸又红了，心里却有点小得意。

　　这时，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抱着球跑过来，拍了拍江熠的肩膀：“江熠！走了，约好去打球的！”

　　男生看到旁边的阮星眠，眼睛一亮：“哟，这不是昨天那个‘豆浆同桌’吗？我叫林野，江熠发小。”

　　江熠皱了皱眉：“别乱说。”

　　“我哪乱说的？”林野笑嘻嘻地凑到阮星眠身边，“他昨天回去跟我念叨，说把你吓到了，还问我‘女生是不是都很爱哭’，你看他是不是很在意你？”

　　“林野！”江熠的声音沉了点，耳根却悄悄红了。

　　阮星眠的心跳得更快了，慌忙站起来：“我、我该回教室了！”

　　她背起书包，几乎是落荒而逃。跑了几步，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江熠正瞪着林野，林野却冲她做了个鬼脸，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香樟花又落了下来，飘在她的发间。阮星眠摸了摸兜里的大白兔奶糖，突然觉得，这个高二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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