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双壁

作者:草阳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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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第二章王爷的马,比王爷更懂审美

      沈清辞查那三百两税银的事,查得比谁都认真。

      他先是把去年南直隶各州县上报的缴银记录翻了个底朝天。那些账本堆起来比他还高,纸页泛黄,墨迹有的都晕开了,看着就让人头疼。可沈清辞一点不嫌麻烦,一页一页地核对,遇到模糊不清的字迹,就捧着账本跑到库房,找出当时的入库登记册比对,连库房老张头都说:“沈大人,您这股较真的劲儿,跟当年的李尚书有得一拼!”

      查了三天,他总算理出了头绪:各县的缴银数目加起来,确实是九千两没错,可入库记录上却少了三百两。而这三百两的缺口,正好出现在去年十月——也就是兵部派人来借调冬衣银之后。

      “兵部?”沈清辞捏着那张泛黄的借条,眉头拧成了疙瘩。借条是兵部侍郎签的字,盖着兵部的大印,写着“借调户部秋税银三百两,用于边疆将士冬衣采买,次年春归还”。字迹龙飞凤舞,看着倒像那么回事。

      可他去查兵部的账,却压根没找到这笔银子的支出记录。

      “这就奇了。”沈清辞把借条铺平在桌上,对着阳光看了看,印泥是真的,签字的笔迹也和兵部侍郎平日的手札对得上,“借了银子,总得有去处吧?怎么会没记录呢?”

      王德才在旁边给他倒了杯茶,叹气道:“沈大人,您就别查了。兵部是什么地方?那是靖王殿下直管的,手里握着刀把子,咱们户部就是个管钱袋子的,犯不着为了三百两银子去得罪他们。”

      “可借了钱就得还,哪有借了不还的道理?”沈清辞还是那句话,“就算他是兵部,也得讲道理吧?”

      “道理?”王德才苦笑,“在京城这地界,有时候兵权就是道理。”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把借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他觉得王德才说得不对,道理就是道理,兵权不能因为对方手里有就变了味。父亲教他的《论语》里,可没说“面对强权可以不讲理”。

      第二天一早,他揣着借条,直接去了兵部。

      兵部在皇城西侧,离户部不远,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比户部的气派多了。守门的侍卫穿着明光铠,腰佩长刀,眼神锐利,一看就不好惹。

      “站住!干什么的?”见沈清辞要往里闯,一个侍卫拦住了他,语气不善。

      沈清辞停下脚步,拱手道:“在下户部主事沈清辞,有事要见兵部尚书大人,还请通报一声。”

      “户部主事?”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里带着轻蔑,“尚书大人忙着呢,哪有空见你一个从六品的小官?有事明天再来!”

      说完,就转过身去,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沈清辞皱了皱眉,却没动怒,只是道:“我是来问去年借调的三百两冬衣银的事,沈清辞语气平静,却带着股韧劲,“这银子关系到边疆将士的冬衣,耽误不得。”

      侍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边疆将士的冬衣?轮得到你一个户部小主事操心?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沈清辞没走。他觉得这人不讲理,但自己不能跟着不讲理。他退后两步,在兵部大门旁的石狮子下站定,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借条,打算就这么等着。

      他想,总有讲道理的人。

      春阳渐渐升高,晒得人后背发暖。门口来来往往的兵部官员不少,见他一个户部主事杵在那儿,都觉得稀奇,有人停下脚步打量他,有人低声议论,还有人认出他是那个“让靖王宝马亲睐”的沈清辞,眼神里多了些探究。

      沈清辞却像没看见似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平视着前方,既不卑微,也不张扬。他从卯时等到巳时,腿站得发麻,肚子饿得咕咕叫,早上揣的两个馒头早就吃完了,嘴里干得发苦。

      旁边卖茶水的老汉看他可怜,递过来一碗凉茶:“这位大人,喝口水吧。兵部的官老爷们眼高于顶,您在这儿等也没用。”

      沈清辞接过茶碗,道了声谢,一饮而尽,凉茶下肚,总算舒服了些:“多谢老伯,我再等等。”

      老汉摇摇头,叹了口气,推着茶水摊走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沈清辞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正往这边来,为首的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马鬃修剪得整整齐齐,马鞍是上等的鎏金鞍,一看就价值不菲。马上的人穿着石青色的常服,身姿挺拔,不是别人,正是靖王萧玦。

      看来是刚从军营回来。

      沈清辞的眼睛亮了亮。他虽然怕这位靖王的气场,但也知道,萧玦是兵部的顶头上司,找他说这事,最合适不过。

      周围的官员和百姓早就纷纷避让,连兵部门口的侍卫也都挺直了腰板,神情肃穆。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在萧玦的马队即将经过兵部大门时,他快步走了出去,拦在了马前,同时拱手行礼,声音清亮:“靖王殿下请留步!”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不知道靖王最讨厌别人拦驾?前阵子有个疯汉冲撞了他的马队,直接被侍卫拖下去杖责了二十,差点没挺过来。这沈主事是疯了吗?

      萧玦勒住马缰,黑马“踏雪”打了个响鼻,前蹄抬起又落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拦在面前的沈清辞,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

      周围的侍卫瞬间拔刀,寒光闪闪,呵斥道:“大胆!竟敢拦靖王殿下的驾!拿下!”

      两名侍卫上前,就要去抓沈清辞的胳膊。

      “等等!”沈清辞没躲,也没怕,只是举起手里的借条,朗声道,“属下并非有意冲撞殿下,只是有要事禀报!去年十月,兵部借调户部秋税银三百两,说是用于采买边疆将士冬衣,可至今未还,且兵部账上无此笔支出记录!属下是户部主事沈清辞,恳请殿下定夺!”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荡。

      萧玦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借条上,又抬眼看向沈清辞。少年的脸被晒得有些红,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嘴唇也有些干裂,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有光在里面跳动,满是执拗和坦荡。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本王知道了。”

      沈清辞一愣:“啊?”就这?

      “退下。”萧玦说完,便要策马进门。

      可他□□的踏雪却突然有了动静。这匹马性子烈得很,除了萧玦,谁碰它一下都要尥蹶子,上次有个亲卫想给它刷毛,被它一脚踹在胸口,躺了三天。可此刻,它却低下头,用湿漉漉的鼻子在沈清辞的肩膀上蹭了蹭,还亲昵地打了个响鼻,热气喷在沈清辞的官服上,差点把他蹭得一个趔趄。

      这一下,不仅沈清辞懵了,连萧玦都皱起了眉,周围的侍卫和官员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殿下,踏雪它……”旁边的亲卫张武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惊奇。他跟了萧玦五年,还是头一次见踏雪对陌生人这么亲近。

      萧玦的脸色沉了沉,拍了拍踏雪的脖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踏雪,走了。”

      踏雪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又用头蹭了蹭沈清辞的胳膊,那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沈清辞被它蹭得有些痒,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它的鼻子,入手温热,还带着点湿润。

      踏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mei”的声音。

      萧玦:“……”他觉得自己的马可能疯了。

      沈清辞也觉得这马挺有意思,忍不住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你还挺乖。”

      就在这时,萧玦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沈主事,玩够了?”

      沈清辞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还在拦驾,赶紧收回手,再次拱手:“属下失礼了!只是这三百两银子……”

      “本王说了,知道了。”萧玦打断他,语气里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张武。”

      “属下在!”张武立刻上前。

      “把借条收起来,交给兵部尚书,让他三日内把银子还回户部。”萧玦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是!”张武接过沈清辞手里的借条,小心翼翼地收好。

      沈清辞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谢:“多谢殿下!”

      萧玦没理他,勒转马头,对踏雪低喝一声:“走!”

      这次,踏雪总算没再留恋,只是在经过沈清辞身边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才跟着萧玦进了兵部大门。

      直到那队人马的身影消失,周围的人才敢喘口气,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同情、看热闹,变成了震惊和敬畏。

      能让靖王殿下亲自发话还钱,还能让踏雪将军如此亲近,这位沈主事,怕不是个简单人物吧?

      兵部门口的侍卫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刚才还对沈清辞冷嘲热讽,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头都不敢抬。

      沈清辞却没在意这些目光,他只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轻松了不少。他摸了摸刚才被踏雪蹭过的肩膀,好像还残留着一丝暖意,忍不住又笑了笑——这马,确实挺可爱的。

      他转身往户部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一拦驾,加上踏雪的“亲昵”,已经在京城的官员圈里投下了一颗不小的石子。

      当天下午,关于“户部沈主事拦驾靖王,不仅没被怪罪,还让靖王下令还钱,连踏雪将军都对他青眼有加”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有人说,沈清辞肯定是有什么后台,不然怎么敢拦靖王的驾?

      有人说,靖王殿下怕是看上沈主事了,不然怎么会对他如此不同?

      还有人添油加醋,说看到靖王殿下当时虽然脸冷,但眼神里带着笑意……

      这些传言传到靖王府时,萧玦正在书房看兵书。

      张武把外面的流言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说完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玦的脸色,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自己就要遭殃。

      萧玦翻过一页书,书页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闲得慌。”

      张武不敢多言,喏喏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萧玦一人。他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沈清辞拦在马前的样子——脸红扑扑的,像晒透了的杏子,眼睛亮得惊人,还有被踏雪蹭到时,那副又惊又喜的表情,鲜活得像要从眼前跳出来。

      他皱了皱眉,合上书,走到窗边。外面的阳光正好,庭院里的海棠树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锦缎。

      “踏雪。”他喊了一声。

      很快,张武就牵着踏雪走了进来。踏雪看到萧玦,兴奋地刨了刨蹄子,打了个响鼻。

      萧玦看着它,眼神复杂,忽然问:“你很喜欢那个沈清辞?”

      踏雪像是听懂了,晃了晃脑袋,又用头蹭了蹭萧玦的胳膊,像是在撒娇。

      萧玦:“……”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马是真的疯了。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张武:“把这个送到兵部尚书手里。”

      张武接过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三日内,将三百两银子交还户部,另,将去年冬衣采买的明细一并送来。”

      张武心里一动——将军这是……不仅要还钱,还要查明细?看来,那位沈主事在将军心里,确实有点不一样啊。

      他不敢耽搁,赶紧拿着字条去了兵部。

      而此时的户部,沈清辞正拿着王德才递过来的茶水,小口喝着。王德才一脸激动,唾沫横飞地说着外面的传言:“……沈大人,您是没看见,刚才吏部的李主事过来,看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问您晚上有空没,想请您去喝酒呢!”

      沈清辞放下茶杯,有些无奈:“我就是去要回该要的银子,怎么就传成这样了?”

      “这您就不懂了吧?”王德才压低声音,“在京城,这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呢!您能让靖王殿下松口,还能让踏雪将军亲近,这本身就是本事!往后啊,看谁还敢小瞧您!”

      沈清辞没接话,只是拿起账本,翻到南直隶那一页,心里想着,等银子还回来,得赶紧入账,然后再查查其他地方的账目,别再出什么纰漏。

      他不知道,自己这颗“认真算账”的初心,已经在无形中,搅动了京城的风云,也让那位冷面王爷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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