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赶来

　　下午六点这会，食堂门口的人逐渐多起来。贺北意没什么胃口，出了剧场便朝宿舍走。

　　A大的宿舍是四人间，除开他自己和孔博立是计算机系的同班同学，一个是外语专业，另一个学的财管。

　　贺北意将钥匙插入锁芯，打开门的一瞬，宿舍内同时传来阵阵哀嚎——

　　“天杀的，谁家好学校第一堂课就要写职业规划啊！”
　　“哎，小贺！”季扬晃了晃手中的薯片，“要不要来点？新口味。”

　　“吃不下。”
　　路天旭跟着回头：“对了，听说明天素质拓展是计算机班的先去，你跟孔博立到了之后记得给我们汇报情况啊。”

　　“知道了。”贺北意嗓子干得难受，一杯温水下肚才稍微缓和了些。

　　学校计划在十月中旬到十一月组织各系的素质拓展活动，为期周末两天，两个专业一起。今天贺北意到教室上课时，班长通知他们自己的班级率先去，让大家提前收拾好要带的东西。

　　“现在浴室人不多，要去的赶紧啊”。季扬抬了抬下巴。
　　贺北意从桌上拿了水卡，捞起椅背上挂着的衣物，往浴室间去。

　　他回来时另外两人还坐在下面打游戏。贺北意冲了包感冒颗粒喝掉，擦干头发，穿着短袖爬上阶梯。

　　路天旭从手机里抬起头，“这么早？”
　　“头有点疼。”而且明天还得早起。

　　“那行，需要关灯吗？”

　　贺北意盖好被子，直直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答：“不用，你们玩吧。”
　　下面没再传来动静，游戏音量貌似也减弱了些。

　　鼻子不通气，贺北意很难入睡，索性把被子往上一扯，将自己严严实实地闷着。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水土不服，自从来到北城，他感冒就一直没好，断断续续的实在折磨人。

　　贺北意百无聊赖地滑动着朋友圈。

　　A大公众号下午发布了一条朋友圈，他顺势点进公众号头像，指尖随意拨动屏幕。在瞥见一则印着“大一新生军训”的文字后，顺手点了进去。

　　封面是某个班级新生的入学军训合照。
　　那会正值九月中旬，空气中的燥热还未完全消散。军训合照的队伍挤挤攘攘，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点幽怨的表情。

　　正想继续往下划，贺北意目光忽然停在屏幕某处。

　　陈逸周站在人群中间，个子比旁边两个男生高出不少。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看不清表情。
　　望向摄影机时也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像是再简单不过的敷衍配合。

　　也是，顶着那么大个太阳，谁能笑得出来。
　　贺北意捧着手机翻了个身，脑海忽然闪过下午在洗手间时的画面。

　　话说回来，从高中到现在，这还是他头一次看清对方的长相。

　　陈逸周皮肤很白，从军训照片上就能看出。深邃的眉眼搭上高挺的鼻梁，五官立体感很足。贺北意帮他戴手链时，能看见对方又长又密的睫毛。

　　抬手摁上电梯，腕骨处的银色手链会随着动作轻微晃动。
　　现实中的陈逸周，似乎没照片里看起来那么……
　　难以接近。

　　这摄影师拍照水平一般，贺北意默默评价。
　　“小贺？”床下传来动静。
　　“还没睡。”

　　季扬嘿嘿笑了两下，问：“突然想起来，你们下午去的那个辩论赛，怎么样啊？我下完课还说来看两眼呢。”

　　贺北意想了下，垂眼继续看照片，回答：“很精彩。”
　　“还有呢？有没有特别突出的部分？公众号还没发全程视频，只有一些剪辑过的，我看不过瘾。”

　　半分钟过去，无答复。
　　就当他以为对方没听见打算再问一遍，上面悠悠地飘过一句。

　　“挺好看的。”
　　季扬：“……”你还不如不回答。

　　周六上午七点，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影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贺北意和孔博立从宿舍走到校门口班级所在的位置，就看见乌泱泱的一片五颜六色。

　　大家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校门口还停了几辆大巴。这次活动，每个班发的服装不一样，白黑黄各种都有。他和孔博立则是纯白的T恤。

　　贺北意半站在台阶上，书包被他随意背在肩膀一侧。他头顶的帽子压得低，额角几缕碎发便散在眼梢处，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孔博立身为班长先去清点人数。他喝完豆浆去扔垃圾，临走前顺带瞥了眼贺北意另只手里的东西，“留点，我尝尝味道。”

　　贺北意安静地嚼着奶黄包，不动声色将怀里那块鸡蛋饼拢紧了些。等孔博立忙完回来，他正好啃下最后一口鸡蛋饼。

　　“好家伙，你真不给我留啊？！”孔博立眼睁睁看他将塑料袋揉成一团，无情地丢进旁边垃圾桶。

　　贺北意含糊不清道：“我饿。”
　　确实很饿，昨天中午吃得不多，加上又没吃晚饭，贺北意大半夜被饿醒好几次。

　　孔博立只能作罢，“那行吧。我书包里还有零食，一会你在车上再吃点补充体力。”

　　贺北意点头，摸进口袋准备带耳机。
　　他随口问：“这次是跟哪个专业的一起去？忘记了。”

　　“数学嘛。”
　　“不过你那个高中同学好像也在，他不也是学数学的嘛，说不定能碰见呢。”

　　校车发出“呜呜”的喇叭声示意出发，大家也开始朝车上走去。贺北意拿耳机的手一顿，没太在意，跟随大家上车。

　　此次素质拓展地点选在距离市区二十公里开外的一个度假山庄内。一个多小时后，载着学生和老师的大巴进入了山庄内，停在了酒店门口。

　　组织活动的几位老师招呼着学生们下了车，分发了房卡。两人一个房间，自行组队。
　　贺北意和孔博立在前台登记后便上去置放东西。

　　酒店设施很齐全，房间是双人套房，空间很大，卫浴互相隔开。窗户外就是山区风景，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枫叶散布林间，格外好看。

　　没有时间欣赏，两人放完东西便下楼前往草地的大本营集合。

　　活动的场所很大，草地上划了好几条竖线用来隔开距离。总共四个班，但这次活动并不按班级组队，而是100多个学生随意分成十个小组。

　　“大家都散开点！人与人之间保持一米的距离！我们先做个热身运动舒展下身体！”台上的主持人激情开麦，复古的老式BGM也随之响起。
　　热身运动结束后，则由每组的组长去寻找自己的组员。

　　好巧不巧，贺北意这组组长刚好是旁边的孔博立。
　　“我去，这么多人怎么找啊？”孔博立手里拿着刚刚发的组员名单，一时不知如何迈腿。

　　贺北意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这也是对组长的一个考验。”

　　秋季清晨的阳光虽然不闷热，但一直动来动去的难免不出汗。等孔博立走后，贺北意身子一侧，钻进旁边的遮阳休息区。

　　随手拿起桌边的冰水，灌了下去。额头和后颈都出了点汗，他用手扯着衣领不断扇动，试图让更多的风钻进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孔博立朝他走来，假装严肃道：“这还漏掉一个，怎么回事，赶紧过来。”
　　“我这不给您找水么，辛苦了组长。”说完贺北意就起身向他扔了瓶水，往队伍走去。

　　虽然在这之前大家都互不认识，但在今天这样放松愉悦的氛围中，也不知是谁先开头，此时大家都围坐一圈，嘻嘻闹闹地介绍自己。

　　除了自己和孔博立，还有三个女生和五个男生。走近后，贺北意脚步一顿，视线落在圈子里的一人身上。

　　“哎，你俩快来啊，给你们留了位置呢。”其中一个男生向他招手，还顺带往旁边腾了腾身子。

　　陈逸周盘腿坐着，听到这话下意识抬眸，恰好对上贺北意投来的目光。只片刻，那道目光就收回，贺北意脸上也无多余的表情。

　　也是巧，开学以来都没怎么遇到过，这两天倒是连续碰见，现在还被分到同一个组。

　　贺北意在草坪上坐好后，孔博立率先打样，简短介绍自己。按着顺时针方向转，几人依次进行了自我介绍。

　　“行，既然大家都彼此了解过了，那我们就正式开始吧！一共是三个游戏，飞盘、你画我猜和攻防箭，每次开始比赛前都会有半个多小时的教学训练时间，大家不用担心不会。”

　　秉持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理念，孔博立暖心道，“不会也没关系，我们不一定要拿奖，大家玩得开心就好！”

　　众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贺北意盘着腿，懒叽叽地坐在地上。之前的感冒还没完全好，今早又吹了点凉风，除了偶尔会咳嗽，他精神状况也一般。

　　察觉到什么，贺北意手撑着脑袋抬头望去。
　　由于几人围坐成圈，陈逸周碰巧坐在他对面，这会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目光算不上不友善，但对方依旧没有笑。
　　无法从那双眼神中提取到任何有想交流的信息，贺北意只能淡定回视。

　　两秒后，陈逸周错开视线。

　　贺北意皱了下眉，对这场短暂又直接的对视不太满意。他抬手摸了摸脸，确定没沾上东西后才偏开头。

　　组长孔博立安排好游戏进度，带领大家走到飞盘场地，指导老师已经开始教学。

　　大家围成一边，耐心听老师讲解，学动作，并按一竖列的队伍依次进行实操。
　　轮到贺北意时，他接过飞盘。大拇指放在防滑带上，其余四指扣在盘的内沿侧，向前进行跨步，将盘扔了出去——

　　“砰！”飞盘精准地击落在目标物中心。

　　众人响起一阵惊呼，旁边有两三个女生接连鼓掌。就连指导老师也夸赞他的动作规范，笑着问是不是经常玩这类游戏。

　　孔博立一把揽过贺北意的肩膀，激动地说：“好好好，超棒的小贺！就像这样稳定发挥，我们说不定能冲个前几名。”说着还加重了手中的晃动力度。

　　贺北意被晃得有点头晕，面无表情地侧头看去，“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哎呀，谁知道你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一阵惊叫。

　　两人纷纷回头，就看到同组的陈逸周以相同的姿势用飞盘击中目标。
　　而且飞盘比刚才在空中转得更稳一点。

　　“我靠！”孔博立松开贺北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竖起大拇指，“少侠好功夫，组内有你俩真是我的福气！”说完还往后方望了望，欣赏着他的两位英雄。

　　每人差不多投了三四次，等到正式比赛时，这两位满级选手依旧稳定发挥，将10分夺下。见状，孔博立之前的担忧消失得无影无踪，嘱咐其他人别紧张，并在旁边给每个组员加油打气。

　　第一轮比赛正式结束，裁判综合统计了每个小组的分数。结果就是，贺北意这组暂领第一。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比赛，大家在这时都显得无比激动和兴奋。
　　每个人都发挥得不错，只有一个男生可能因为过于紧张，没有击中目标，不过这也不影响整体愉悦氛围。

　　“太好了，照这样下去，我们肯定能冲进前三。”一位女生欣喜地竖着手指头。

　　“有点志气。”孔博立胳膊一左一右，揽着两位满分选手说道：“那只能是No.1。”

　　口哨吹响，第二轮游戏训练开始。

　　“你画我猜”其实没什么好训练的，除了考验团队默契程度，也看画画水平和猜的人脑洞大不大。

　　指导老师让他们放宽心，说都一些简单比较好猜的事物。
　　两两先后组队，按顺序上场，每一对有5分钟的时间，组内总共加起来正确率最高就获胜。

　　孔博立率先出场，拿起画板和笔，队内一个女生来猜。裁判将答案写在花画板上，给他看。

　　孔博立先比了个2，示意是两个字，随后开始作画。30秒后，他举起画板。

　　女生思考片刻，指着画板大声道：“火锅！”
　　“yes！”他做了个耶的手势，擦掉继续画。

　　由于这一对正确率太高，也给了后面人足够的底气。

　　贺北意排到队伍末尾，孔博立不知道时候溜到了他的旁边，吹嘘道：“如何，没有给我们组丢脸吧！”
　　贺北意看着他，欲言又止，抿了抿唇，继续观看比赛。

　　等到前面两人同时站到比赛位置时，他发现队伍好像少了个人。
　　贺北意转头刚想喊孔博立，余光却瞥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人影。

　　陈逸周比他高出几厘米，脊背挺直，正端端正正地站在草坪上。

　　这人走路没声音的吗？而且他是什么时候站过来的？？

　　随着裁判口哨声提醒，贺北意被人推着前往场地。孔博立顺带给他塞了笔和画板，然后就一溜烟跑了。

　　贺北意刚想喊他，就见陈逸周已经在对面站好，大家也都注视着这场比赛。

　　他叹了口气，眼神扫向场下某处。
　　孔博立被这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弄得有点懵逼，不过还是附和着跟大家鼓起了掌。

　　一分钟后，他总算清楚刚刚贺北意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当贺北意把画板转过来的那一刻，全场有那么长达三秒钟的静默，之后便叽叽喳喳地讨论画板上的是什么。

　　裁判给画的人看完答案后，也会举着绕前走一圈，全场只有猜的人不知道答案。
　　台下的孔博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张大嘴巴盯着那个画板——两个圈，一个椭圆，不知道是头还是什么部位上面长了两个角，应该是角？

　　隐约看出来是四条腿。

　　贺北意把画板转过去，比了个2，比完将手插进兜里，另一只手拖着画板，不催促也不开口说话，直直看着对方。

　　陈逸周始终盯着画板，思忖片刻后，给出答案：“兔子。”
　　“不对。”裁判边看计时器边说。
　　“小狗。”
　　“也不对。”
　　“小猫。”
　　“还是不对，要抓紧时间噢。”裁判提醒道。

　　再猜了两次还是未能猜中，不约而同地，两人都同意换题。在之后剩余的时间内，台上猜的猜画的画，只有孔博立急得在台下打转。

　　口哨声响起，本轮结束。

　　贺北意下台走回自己的队伍，一走近就看见孔博立微笑着，一手还比了个耶。

　　“要给你拍照？”贺北意说着打算从兜里掏出手机。
　　“是只答对了两题。”比耶的人还是保持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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