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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青的变声期
傍晚时分,梨羡居外的一棵老梨树,叶子正被西斜的太阳晒得有些蔫蔫的。
姜遇正蹲在它的树荫下,一锹一锹地挖开泥土,旁边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土丘。
而土丘旁边,则是一个酒坛子。
新酿的酒,清冽的香气混在潮湿的泥土味中,弥漫了整个小院。这酒她花了极大的心思,是秋日特意存下的雪梨,配了清甜的山泉水和上好的糯米。如今装进粗陶罐子里,还用厚厚的桑皮纸封了口。
姜遇小心翼翼地将酒坛放进坑底,刚捧起旁边的土要覆盖上去的时候,墙头那边忽地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脚底板拍在泥地上的声音。
是时青回来了。
姜遇动作一顿,下意识扭过头去。果然,隔着疏疏落落的梨树枝叶,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院落墙根下直起身。
他穿着整洁的青色劲装,身量似乎又比前些日子窜高了些,肩背也显现出了少年人特有的单薄线条。
时青显然也看到了树下埋酒的她,目光短暂地撞上,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姜遇看不懂的慌乱。
还没等她喊一声“回来啦”,时青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猛然低下头,几乎是贴着墙根,一阵风似的就溜进了小屋。
木门“吱呀”一声,随即又是“咔哒”声,竟然还落了门栓!
姜遇捧着手里的土,就那样不上不下的悬着。
硬了,拳头硬了!
第七天了。整整七天,这家伙都是这副样子!
她迅速埋好酒坛,填平土坑,又泄愤似的在上面踩了几脚。
回到院子里,姜遇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少年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她走到后院,那里摆着好几排酒架子,上面林林总总放着她这些年酿的成果。
反正也没什么胃口吃饭,索性就喝点酒好了。
于是姜遇便抱着一坛酒,脱衣下到了温泉里。埋了一天的酒,这样泡一泡轻松多了。
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澄澈微黄的酒在碗里晃荡,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
姜遇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梨花酿滚烫地滑过喉咙,像是烧起了一道火线,直直地燎进胃里。那股灼热迅速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凉意,也暂时压下了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和委屈。
姜遇看着碗底剩余的几滴酒,又抱起坛子,再次把碗斟满。这一次她让整个身子都漫在水里。
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去,一轮缺了小半边的月亮挂上梨树梢头。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和酒碗里晃动的微光。
一碗接着一碗,姜遇的脸已经火烧火燎起来,辛辣过后的甘甜回涌,她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像是要飘起来。她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又摸索着去拿酒坛。
可这坛子已经空了。
“没了?”姜遇把坛子随手放到一边,“好吧,我也该起来了。”
她从水里慢慢悠悠地起身,脸上醉意朦胧,竟差点又摔了进去。
姜遇感觉自己眼皮沉得厉害,意识也在不断沉沉浮浮。
最后,她竟直接趴在冰凉的桌面上,用侧脸贴着木头纹理,径直睡了过去。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当口,姜遇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自己身上。
还没来的及思考,那熟悉的的落地声又响了起来。
又是这种刻意放低的脚步声。
混沌的脑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火种,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还在躲?
一股混杂着委屈和愤怒的蛮力,猛地从姜遇酸软的体内蹿升,硬生生冲散了那股睡意。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突然从凳子上弹起,因着动作太急,带倒了脚边的空坛子。
酒坛一声脆响,时青意识到她醒了。回头不过片刻又想逃离。
不能再让他溜走!今天晚上必须说清楚!
姜遇再也顾不上其他。脚步虚浮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房门。
待走到院里,夜风裹挟着梨花清冽的气息铺面而来,让她混沌的脑袋也清明了一瞬,也让她一眼就捕捉到那个身影。
月光清亮,水银般泄了满院,清晰地勾勒出少年仓皇僵住的身影。
他站在门边,似要再次进去。
“时青!”姜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冲口而出,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响亮,她用手指着时青,“你不许再逃!你要是敢不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时青闻言果然乖乖转过身,他抿唇看向她,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姜遇几天来积压的憋闷,不解被酒精无限放大,此刻全都化作了不管不顾的冲动。
她踉跄着,几乎是扑了过去,手一把揪住了时青后腰处的布料。这样看着,倒像是她霸王硬上弓,死死抱住了时青。
“你刚才是不是还想跑?!”酒气混杂着刚洗完澡的热气,随着姜遇的质问一起喷洒在时青的身上。
时青在她扑过来的瞬间就完全僵在了原地,再不敢动弹半分。
此刻他后背贴在冰凉粗糙的木门板上,前面又是无比炽热的姜遇。
月光毫无遮拦地落在她们身上,少女的轮廓一览无遗,甚至还紧贴在他的身上。
时青的脸瞬间涌起几乎要烧起来的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连耳垂都红得滴血。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要挡开姜遇的手,将两人隔开一点。
可这动作落在姜遇眼里,就是在慊弃她的意思。
于是她便不管不顾起来,接着酒劲,直接揪住了时青胸前的衣襟,用力往自己这边一带。
她踮着脚,仰着滚烫绯红的脸,强迫时青与她对视。
“你给我说清楚!”许是夜里凉,她又是刚出浴,所以带着浓厚的鼻音,“这些天你为什么要躲我?!今日你若是不说明白,我是决计不会放你走的!”
她揪着时青衣襟的手微微发抖,身体也因为酒意和情绪剧烈波动有些摇晃。两人刚拉开的距离又被拉扯得极近。
姜遇身上的梨花香霸道地侵入时青的鼻腔,避无可避。
时青只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烧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姜遇灼热的呼吸拂在自己的下巴上,还能看到她那双因为喷怒而格外水润明亮的眼睛。
更要命的是,那些被他拼命压抑,试图遗忘的旖旎梦境碎片,在此刻又被勾了出来,在他脑海里翻腾着,无比清晰。
梦里,她也是这样靠近,脸颊绯红,眼波迷离,唇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晶亮的酒渍……
巨大的羞耻和慌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窒息。他心跳如雷鼓,擂得胸腔生疼,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大团滚烫的棉花,又干又涩,发不出一点像样的声音。他想推开她,手抬到一半,却只虚虚地搭在她揪着自己衣襟的手臂上,指尖都在微微发颤,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
“我……我……”他艰难地试图开口,声音却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又干又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此刻听在姜遇耳里,却更像是心虚的佐证。
“你什么你!”姜遇见他支支吾吾,更是火冒三丈,揪着他衣襟的手又用力晃了一下,“说啊!到底是为什么?嫌我吵着你清静了是不是?”
酒精放大了她的委屈,眼眶不自觉地就红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那么可爱,跟个小麻雀似的围着我转……现在倒好,见我跟见鬼似的!时青,你良心让梨子给醉没了?!”
时青认命地闭了闭眼,再这样下去,或许他的良心真的要被这梨子醉没了。
“不……不是的!阿姐!”他终于挤出声音,依旧是沙哑,说不上难听,但比刚才连贯了一些,“是因为……我的声音。”
他越说声音越低,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两片受惊的蝶翅,“我……我怕吵着你……更怕,怕你觉得难听……”
姜遇揪着他衣襟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她满腔的怒火和委屈,被时青这带着破音的沙哑声,和近乎卑微的解释,打得七零八落。
姜遇怔怔地看着眼前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的少年,月光照亮他通红的耳朵尖和紧抿着的嘴唇。
变声期?
就因为这个?
她贴他贴得更近,几乎整个人都压在时青的身上,就靠着身后的门板发力。
揪在时青衣襟的手也放了下来,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带着他的头又往下几分,让他的视线里只有自己。
姜遇一字一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为你的声音烦你?”
时青一句话未说,只是看着她的唇一动一动的。
见他又不开口,姜遇在他脸上拍了拍:“”就因为声音变了?就不敢跟我说话了?还躲着我?把自己搞得跟做贼似的?时青,我看你脑子是真的让梨子给糊住了?”
说完这句,姜遇离开他,许是酒意未消,腿一软,差点又往前一载。
时青几乎是条件反射,他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入手处是隔着薄薄衣料的温热和柔软,这个认知让他像被烫到一样,手指猛地一缩,却又不敢真松开。
姜遇借着他的力道站稳了,反手就顺势抓住了他那只想要缩回去的手腕。她的手心滚烫,带着薄汗,抓得很紧。
“阿青,你听好了!”她凑近了些,带着酒香和笑意的温热气息拂在时青烧红的耳朵上,语气却异常认真,一字一顿,“我!姜遇!慊弃天慊弃地,慊弃赤华养的那只总偷酒糟吃的胖花猫,也不会慊弃你时青!听明白没有?管你声音是像鸭子还是像破锣,你就是你!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她顿了顿,看着时青那双映着月光和她的倒影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再说了,谁没个变声期?熬过去就好了!现在这哑嗓子,咳,虽然是不咋好听,但也……也挺特别的不是?”
月光下,少女的脸颊因为酒意和方才的认真说的话,泛着动人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着他此刻呆傻的模样。
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比那些隐秘的梦境更加清晰,也更为滚烫。心脏像是要挣脱束缚跳出胸膛,血液在燃烧,耳朵里蝴蝶也在扇动翅膀,只有她清亮的声音在回荡。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怕泄露了心底那滔天的秘密。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被她抓住的那一小截手腕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他慌乱抽回自己的手,动作大得差点把还没站稳的姜遇带倒。
“我……我扶你回屋!”他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半扶半抱着,把解开心结满意笑着的姜遇往屋子里带。
姜遇此刻倒是出奇的“乖巧”,大概是酒劲和笑闹耗尽了力气,又或者是时青那慌乱到几乎同手同脚的笨拙样子取悦了她。
总之,姜遇不再追问,而是心满意足地躺下睡觉。
变声期的事也就此告一段落。
……
“阿姐,你变了……”时青委屈地望着姜遇,“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声音吗?为什么现在不肯听我说话呢?”
姜遇想抬腿给他一脚,可此刻却被压制得死死的,抬不了一点。
时青圈住她的腰肢,她挤出一句破碎的话:“你个……小变态!”
“阿姐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时青接着追问,这次他不等姜遇回答,直接往上游走,在她耳边,用着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慢慢说着。
姜遇感觉她若是再不肯定,可能今晚都不用睡了,她最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好听。”
时青低笑回她:“阿姐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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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从小在地牢长大,没什么营养,所以发育也比平常孩子晚

还有梨花酿,本来遇遇要叫它辛辣天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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