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痕寄

　　柳霜复刚走到练剑坪，就看见云蘅坐在石凳上。她穿了件暮山紫色衣裙，手里捧着个食盒，见柳霜复过来，立刻站起身，裙摆上绣的银线兰草在阳光下闪了闪:“我听凛凛说你在丹房，就过来等你。”
　　“刚从柳珈那儿来?”云蘅打开食盒，枣糕，酥皮绿豆饼，旁边还放着半碟山楂盔，“知道你不爱米糕，特意让厨房做的”她说话时眼尾弯着，指尖拈起块枣糕，避开了表面零星芝麻的，“这枣糕没撒芝麻，你尝尝。”
　　柳霜复接过来，用指尖掰了小块放进嘴里。枣泥绵密，甜得刚好。上次逛坊市飘香了两条街的枣糕，结果一打开屉盖满满都是芝麻。
　　“她的丹炉炸了。”柳霜复咽下枣糕，浅棕色的眼睫垂着，“碎瓷上有冰魄纹。”
　　云蘅的手顿了顿，随即递过杯清茶:“前几日寒潮厉害，许是丹房地基渗了寒气。七叔公让我问你，明日去不去药田?凛凛说他的凝露草快熟了。”
　　提到柳凛凛，柳霜复眉梢动了动:“他那性子，能种活就不错。”又掰了块枣糕放进嘴里。
　　正说着，柳凛凛的声音从远处撞过来:“谁说我种不活?”他还是那身鹅黄色锦袍，手里攥着小锄头快步走近，“我刚去暖棚看了，芍药都发新芽了!”
　　云蘅笑着打趣:“可得盯紧点，别等开花了，又被你薅下来当玩物。”
　　柳凛凛哼了声，却把锄头往柳霜复面前一递:“给你，下午去暖棚帮我松土。”动作带着点强装的随意，目光在食盒上停了半秒，又飞快移开，“云蘅姐也去?”
　　“我就不去了，”云蘅盖好食盒，“宗里丹堂让我送药谱，得赶紧走。”她起身时，裙角擦过柳霜复的衣摆，“对了，你上次说剑穗旧了，我让绣娘新做了个，下次给你带来。”
　　云蘅走后，柳凛凛立刻把锄头往石桌上一放:“别理她，我们去暖棚。”他往柳霜复身边凑了半步，又像是觉得不妥，往后退了退，“你吃枣糕了?”
　　柳霜复挑眉:“怎么，不许我吃枣糕?”
　　柳凛凛下巴抬得更高，却伸手拨了下石桌上的碎渣，一明明那片地方干净得很，“我才不管你”话没说完，看见柳霜复用指尖捏起块绿豆饼，他又补上一句，声音比刚才低了些，“那绿豆饼是我让厨房多放了点糖，比上次的更合你口味。”
　　柳霜复掰了半块绿豆饼，她没接话，只把剩下的半块放回食盒里。
　　柳凛凛盯着那半块绿豆饼，弯腰拿起锄头，假装研究锄头上的泥:“走了，再不去暖棚，太阳该晒蔫芍药了。”
　　暖棚在药田尽头，竹架搭的棚子覆着透光薄纱。柳霜复走进去时，暖湿气裹着泥土香涌过来，角落里的芍药刚冒新芽，嫩得能掐出水。
　　“你看，”柳凛凛蹲在芍药边松土，小锄头刨得很轻，“我找了最好的花土，还掺了凝露草汁，肯定能开出重瓣的。”他说话时盯着新芽，指尖无意识地把土培得更匀了。
　　柳霜复靠在竹架上，宽袖随着呼吸轻轻晃。她看着柳凛凛的动作:“你昨日是不是去了禁丹库附近?”
　　柳凛凛的锄头顿了顿，埋着头松土:“去药田浇水，顺路经过而已。”
　　“柳珈说禁丹库的药草该晒了，”柳霜复目光落在棚外的桂树上，“可我今早路过，晒药的竹匾是空的。”
　　柳凛凛没说话，只把锄头往土里插得深了些，土块溅到了鹅黄色的袍角上，他也没像平时那样立刻拍掉。
　　柳霜复走过去蹲下，“你看见什么了?”她声音很轻，像棚里的潮气，“比如....….有人在禁丹库门口打转?”
　　柳凛凛的背绷得很紧，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柳珈师姐的侍女在附近晃，手里拿着黑布包。”他侧过头，眼睛里带着犹豫，又飞快转回去盯着锄头，“没看清里面是什么。”
　　柳霜复指尖在竹架上敲了敲，轻响在棚里荡开。“这事别告诉别人。”她站起身，宽袖扫过芍药新芽，“尤其别让七叔公知道。”
　　柳凛凛立刻点头:“我知道。”他看着她的背影，手指在锄柄上捏了捏，“你是不是在查十年前的旧案?”
　　柳霜复的脚步顿了顿。
　　“下人们说，”柳凛凛声音低了些，锄头在土里戳出个小坑，“十年前失踪的弟子都和禁丹库有关。”他攥紧锄头，指节泛白，“我爹也是那时候没的。”
　　暖棚里突然静下来，只有风刮过薄纱的沙沙声。柳霜复转过身，看见柳凛凛盯着地面的小坑，平时总扬着的下巴，此刻悄悄收了些。
　　“你爹的事，”她声音软了些，“我会
　　查。”走到棚门口时，她回头看了眼，柳凛凛还蹲在那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芍药的新芽，“别忘了浇水。”
　　走出暖棚，日头已经升高。柳霜复摸了摸腰间的朱玉，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远处禁丹库藏在竹林里，飞檐尖像兽的獠牙。
　　往住处走时，路过云蘅的院子，看见她在廊下晒药草。听见脚步声，云蘅转过身笑:“暖棚的芍药怎么样?”
　　“还活着。”柳霜复停在院门口，目光落在她晒的安神草上，叶片完整，和柳凛凛送的那包很像。
　　云蘅顺着她的目光笑:“这是凛凛托我晒的，说要给你做剑穗。”她拈起片草叶，“他说你喜欢巧制些的，让我加了点香料。”
　　柳霜复的眉梢动了动，没说话。
　　云蘅把晒干的草收进袋子递过来:“拿着吧，别辜负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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