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再折枝

　　徐郴飞快拒绝了这位名叫周茕的怪人，毕竟再怎么好看但心思不纯的人就像黑夜，一旦踏进去便是万丈深渊。

　　就像徐连，嗯。

　　于是还不等那人把话说完，他迈开步子跑得比刚才更快了。
　　*
　　周茕没想到这人警惕性那么高，算了，可能自己只是觉得人家脸蛋漂亮，是自己喜欢的那款，便多说了几句话。

　　他搓了搓刚才抚摸那人头发的指尖，不知为何有些心乱。

　　他年轻时确实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差点成婚了。

　　但那人死了。

　　太久了，山川都会被磨平，河海都会干涸，况且这里又不是小说，再轰轰烈烈的感情也不过是那山川，被时间冲刷了个彻底。

　　他现在只是觉得对不起人家。

　　没搞清楚始末就随便抛弃人家，即便人家死了，那还不是渣男吗？

　　大不了以后如果真的遇见了真爱，常带人来拜拜这画，有怨气向自己撒就对了，毕竟真的是自己不对。

　　他回头望向这张画像，呆了许久，轻声道，“放心，我欠着你呢。”

　　说完，周茕便拐个弯走向了小院，慢慢隐去了。

　　*

　　在车上给爷爷打了电话讲了整个事件的始末，老爷子嚷嚷着要来接他，估计这会正急切地翘着耳朵边骂边跳地出门。

　　徐郴听着电话那边爷爷的跳脚声，回了句“不用管，没啥事”后摁了挂断键，心无旁骛地开起车来。

　　他抵达别墅时，温书早就到家了，只能说不愧是干乐队的，身材和颜值都是一等一的好，凌厉的眉眼给他平添了几分戾气，就这样坐在客厅沙发上，皱着眉边看电视边听着爷爷的数落。

　　爷爷徐连在边上跷着腿把玩着手里自己的头发，用手指卷着自己头发把玩，懒懒笑着。

　　温书同样注意到了徐郴，四目相对时温书皱了皱眉。

　　说实话，温书跟他爷爷长得很像，不愧是亲爷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况且还是猪妖，那要想练成这样的身材更不容易了。

　　这样想着，他就被温老招呼挨着温书坐，说是让两小辈相互交流下感情，谈谈职业兴趣方面的话题。

　　温书盯着徐郴，似乎不明白跟身板这么小的人交流起来有什么意思。

　　徐郴回视温书，心里蹦着那咋了练那么大块肌肉有什么用还不如回家洗洗睡，但表面丝毫不乱，就连脸上的肌肉都没扯动一下。

　　气氛就像燃烧的火炉，一触即发。

　　似乎猜不出徐郴到底在想什么，“啧”了一声，挨着徐郴坐下，不再说话了。

　　徐郴本就是遇强则强的性格，温书并没有找他麻烦，他也就不管了，当身边这人不存在。

　　佳肴上桌了，温老招呼着大家动筷。

　　徐郴在看到那份猪肉做的大菜后，不由得瞥向身边人，心想厨师应该快被解雇了，非要让人家吃掉自己的同类才罢休吗？

　　但下一刻，徐郴的思想受到了剧烈冲击。

　　“别拘谨，都吃啊。”

　　“……”

　　温老愉悦地招呼着徐郴，筷子一掐便把那道菜往嘴里塞。

　　我大抵是病了。

　　徐郴摇摇头懒得去管猪妖之间的爱恨情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自己是人类，跟自己没关系。

　　吃完饭后，爷孙俩被安置在客房，徐连并没有忘记孙子今天讲的事，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示意徐郴来坐。

　　“嗯……你是说那幅丑画像是把你吸了进去，然后你就被那男的揩油了？！”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他这孙子哪见过这场面啊？

　　“重点不是这个……”
　　徐郴在心里暴打他爷爷。

　　“打住，我明白了”他神秘地搓了搓下巴，把半长发撩到耳侧，语气上扬，整天掩饰的狐狸耳朵也冒了出来，活泼地在头顶抖了抖。

　　“画……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他像是回味着，
　　“他的画有这种能力，还能把人弄昏迷，十天半个月都醒不来的那种，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和他联系了，不知道又在哪个山沟沟发霉了，那么大岁数了……”

　　后两句他说得极轻，徐郴压根没听到。

　　“什么？”徐郴问道。

　　徐连摆摆手：“小孩少管大人的事，今晚我替你问问，睡你的吧，爷爷在你还慌什么，哈哈哈……”

　　“……”

　　徐郴在心里止住了暴打爷爷，抱了下，然后又嫌弃地继续打。

　　第二天大早，五点左右，天还未亮，徐郴又被他爷爷从床上拽起，

　　“快起来，我那朋友点名要你今天去找他，赶紧的。”

　　随即把地址告诉了徐郴。

　　等他爷爷关上客房门走后，徐郴坐起来边穿衣服边想：“这跟大早上起来接客有什么区别？还指名点姓呢。”

　　他随手抓了件衣服，兜头往脸上盖。

　　洗漱完毕后，徐郴走出房门来到客厅，再次与温书四目相对，这大个子头发打理地很整齐，穿着酷炫，外面套了件黑色夹克，还戴了个金属耳钉，被灯光反射地闪闪发亮。

　　这哥们要出去开演唱会吗？

　　徐郴低头看着自己朴素的纯白宽松T恤，黑色运动短裤，人字拖，莫名有些好笑。

　　他俩就这样静静对视着，谁也不是爱说话的类型，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徐连穿着跟徐郴差不多款式的衣服下楼，见到他俩，边替徐郴收拾东西边说道：“我和温书爷爷今天有事出去一趟，正好你俩也都去鑫华街”

　　他嬉皮笑脸地加上“那你俩就搭个伙呗。”
　　“……”
　　“……”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上跑去。
　　就像徐郴在后面追似的。

　　大约是再不说话接下来谁都别想好过，温书认命问道：“鑫华街哪边？”

　　“西边的蛋糕店。”
　　“叫什么名字？”
　　“徐郴。”
　　“我问的是店名。”
　　“哦，艾痴蛋糕。”
　　“……”
　　“怎么？”徐郴反应过来，顿了下，“我说的是店名。”
　　温书闭眼捏了捏眉心，答道：“我知道，一起的。”
　　“哦。”
　　“……”

　　徐郴感觉身边这位兄台好似一只□□，戳一下，跳一下，还很爱生气。

　　不过他去糕点店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跟自己一样？

　　直到他们驻足于蛋糕店外，里面跑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男生，温书脸上露出对于徐郴堪称可怕的笑颜，一切才真相大白。

　　徐郴转头看了眼这小男生，高中生模样，染着头奶奶灰，卷发不知道是烫的还是天生的，将白净的脸庞衬托地更加可爱，眼珠有些透明，咧着嘴笑，露出两个小酒窝，看样子刚才还在挤奶油，手里还攥着裱花袋，样子格外讨人喜欢，左转像是可以原地出道。

　　大概温书的时尚感就是受这位小男生熏陶出来的吧。

　　“小书，你来啦！”小男生开心嚷道，笑得更开心了，踮起脚拍了拍温书的头。

　　徐郴看着温书微微低下头任由小男生拍拍，不由觉得这世界真奇幻，恋爱脑竟然可以把狼变成哈士奇。

　　不过这小孩未免也太小了，徐郴不免有些鄙夷温书，竟然老牛吃嫩草。

　　跟温书互动完后，小男生又偏头瞧了瞧徐郴，依旧笑得很开心，“嗨呀，忘了自我介绍”他朝着徐郴伸出手。
　　“我姓周，全名周驷白，妖族，本体是丹顶鹤，今年一百二十一岁，家师有事不方便，便差遣我来接待您。”

　　啊，真是老牛吃嫩草啊，就是感觉不太对劲，这牛看着比草还嫩。

　　不知为什么，周驷白的笑容让徐郴莫名感到有点熟悉，他思考了会儿，脑中突然闪过一张精致温和的脸庞，徐郴身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挥之不去，难受得很。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不把情绪写在脸上。

　　徐郴注意到旁边温书正低着头满地找牙，红色从脖子蔓延到耳后根，像是被其他人撞见地下恋的慌乱。

　　能拍照吗？他真的很想记录下温书的囧样。

　　跟周驷白握手后，徐郴也有头有尾地介绍了自己，一番友好交流后，周驷白领着两人上楼。

　　只能说不愧是从几千年前传下来的老人，品味就是比这些只开过汽车的人高雅，二楼与一楼大相径庭，色彩搭配更是温和舒适，叫人挑不出错。

　　周驷白边走边告知开蛋糕店只是副业，他们师徒俩生活在另一个地方，一般不出世的。

　　“但不知为什么，昨晚师傅突然就叫我回这里了，什么也不说，就告诉我接您去见他。”

　　虽然周驷白比徐郴大很得多，但却对师傅的决定深信不疑，自然对师傅点名接待的人尊敬万分。

　　一路上温书已从羞赧中缓过来，见周驷白不跟自己搭话，顾不得什么高冷了，他只想求刚才的目击者替他保密，于是使劲地向徐郴使眼色。

　　徐郴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坚决不回视温书，心里默默思考着以后该怎么使唤他。

　　“到了”周驷白停下脚步，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门，
　　“师傅的事小辈我就没资格听了，那么，徐医生，请吧。”

　　他让开路，慢慢走到温书面前，把裱花袋塞给他，然后快速地勾着温书的脖子，在后者重新燃起大红脸后，一边引着他下楼，一边跟他咬耳朵，至于说的什么徐郴已经听不清了，只见温书跟个鹌鹑似的。

　　徐郴转过头，他好像已经感受得到房间里的法术气息，在扭头就跑和坚信爷爷两者之间，他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慢慢地推开门，踱步走了进去。

　　然后他就站着不动了。

　　房间内部倒是很普通，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中间屹立着的那个人，那人转过头来，对着徐郴笑，语气温柔地过头：

　　“又见面了。”

　　那人穿着干净整洁，寻常的西装裤，上半身身着一身纯白方领T恤，长的部分松松垮垮塞在裤腰里，左腕手表一看便价值不菲。

　　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身，都挡不住这人由内而外散发的高贵气质。

　　徐郴依旧不动，他没记错的话，这人社交软件名跟本名一样，那天一扫而过的二维码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叫周茕，应该是“茕茕白兔，东走西顾”中的茕，特别且少见。

　　“你……就是周老前辈？”徐郴迟疑地问道。

　　周茕愣了一瞬，用手指了指自己，略带疑惑地看着徐郴，随即又笑了起来。

　　“你看我长得像吗？我是他师弟，周驷白得叫我一声师叔。”

　　怎么不可能，现在哪个老东西不穿个青春亮色装嫩啊，不论是人或妖，况且外貌可以固定，谁又知道你多老。

　　周茕凑近徐郴，低头看着他道：“你好像不爱说话，我知道你此次来这儿的用意，想问我师兄我的画为什么会害人？”

　　“坐下慢慢谈吧，我也有想知道的东西。”他询问的眼神被映照在徐郴的瞳孔里，瑰丽奇幻。

　　你为什么这么自来熟，还有，你师兄呢？

　　见徐郴没回答，他轻轻拉着徐郴的衣袖，一起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

　　徐郴见到这人就有股逃跑的冲动，更别说跟他聊天，况且他被这人的热情熏得够呛，很难说出字句。

　　见面第一次就想加联系方式，第二面就直接上手了是吗？还想跟自己谈，谈什么？恋爱吗？

　　别了吧，徐郴很清楚自己不喜欢年纪大的。

　　徐郴的心里话自然没传到周茕的耳朵里，他静静等待着徐郴回答，但只看到眼前这只精致的人偶垂下的头，颜色浅淡的碎发被汗液浸润贴在额头上，很乖巧。

　　还有飘忽不定的眼神，白里隐约透着点红的耳朵。

　　他安慰徐郴：“是害怕吗？放心，我没有害你的动机，我师门的画从来不会主动害人，凡害人必须得有施令者，况且灵力波动总会在使用时显现，那天你感受到我身上的灵力波动了吗？”

　　徐郴回忆了会，答案是没有。但他偏不信，那幅画若是没有施令者，那……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东西，我那画其实根本就不完整，脸都没画上，一般来说一幅完整的人物肖像才有能力去害人，这应该众所周知。”

　　他说着就那么大大咧咧地从旁边盒子中掏出了那幅画，直接伸到徐郴面前，激得徐郴冷汗连连。

　　“你再看看，放心，它这次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

　　此人音调就如同山间清泉，玲珑透彻，很容易迷惑人，徐郴缓缓睁开眼，死马当活马医，看了还能比被他亲一口更可怕吗？

　　他直直地盯着这幅无面人画像,直到眼睛都酸了，才闭上眼揉了揉。

　　“什么都没有……”徐郴不甘心地说道，始终想不明白。

　　周茕静了静，坐在徐郴旁边若有所思。

　　周茕看着眼前这个才三十岁的小孩。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即使是自己主动凑上去，他也会完美避开。

　　这小孩好像很怕自己。

　　他轻轻拍了拍徐郴的肩膀，过去与他并肩坐着，“还有一种可能……”

　　他低下头凑近徐郴：“这画与你颇为有缘，万一这画看上你了，想让你进去陪它呢？。”

　　徐郴因紧张抓裤腿的手一时捏得更紧了。

　　说来也对，按恐怖小说的逻辑的确是这么发展的。

　　“……”

　　“呵呵……我开玩笑的，别紧张。”

　　本是想让氛围变得更加轻松，没成想弄巧成拙了。

　　他拍拍徐郴肩头：“我答应你把画研究透彻，结果出来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你，这样还害怕吗？”

　　徐郴麻木地摇了摇头。

　　“那么……”周茕又掏出了手机，调出二维码，缓缓将它立在徐郴面前“为了方便第一时间联系，加个联系方式？”

　　徐郴：“……”

　　我为什么要信这个人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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