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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窗边的“冰山”领地
开学第一周的兵荒马乱总算过去,膝盖上的淤青也淡成了难看的黄绿色。那枚冰凉的叶子徽章,被林小满用一张纸巾仔细包好,塞进了书桌抽屉的最深处,像藏起一个不愿触碰的秘密。她努力想把开学那天的狼狈和那个叫沈砚的冰山学长一起打包封存。
美术系的教学楼带着一股特有的松节油和铅笔屑混合的气息,老旧却充满艺术氛围。林小满抱着刚领到的新画具,脚步轻快地在走廊里穿梭。学姐们提到,顶楼尽头那间朝南的画室,是整个美院采光最好的地方,尤其是下午三四点钟,阳光斜射进来,光影效果绝佳,是画素描和色彩的黄金宝地。
“就是这儿了!”林小满推开厚重的木门,眼睛瞬间亮了。
宽敞的画室里,高大的落地窗几乎占满了一整面墙。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慷慨地泼洒进来,将空气里的微尘都照得纤毫毕现。原木画架整齐排列,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松木和颜料的味道。最吸引人的是窗边那个位置,光线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在干净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带。
“完美!”林小满几乎是小跑着过去,放下沉重的画具箱。她迫不及待地架起画板,铺开崭新的素描纸,削尖了炭笔。阳光晒在手臂上暖洋洋的,窗外是绿意盎然的香樟树顶,远处还能看到图书馆的尖顶。灵感似乎就在这光影里跳跃。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投入创作——
“嗒。”
一声轻响,是画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林小满下意识地回头。逆着光,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白衬衫,黑色长裤,步履沉稳,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还有那张……让林小满瞬间呼吸一窒的脸。
沈砚!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美术系的地盘啊!
沈砚似乎对画室里有人并不意外,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偏移。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林小满此刻占据的那个“黄金宝地”——窗边那个洒满阳光的位置。他径直走了过来,停在离林小满画架一步之遥的地方。
林小满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炭笔。开学那天的窘迫记忆汹涌回潮,胸前的钛白污渍、冰冷的眼神、还有口袋里仿佛又在发烫的徽章……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沈砚的目光终于从那个完美的位置,落到了林小满身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静物,只在看到她膝盖上还未完全消退的淤青痕迹时,极短暂地停顿了零点几秒。随即,他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安静的画室,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疏离:
“这个位置,有人了。”
林小满一愣,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偌大的画室,除了他俩,空空荡荡。“有人?可是……这里明明没人啊?”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干。
沈砚没看她,只是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皮质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纸。纸张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递到林小满面前,动作简洁得像在递一份文件。
林小满疑惑地接过来。只见纸上是一个清晰明了的表格,标题是《顶楼南窗画位预约登记表》。表格里按时间分好了格子,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而此刻这个时间段——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对应的格子里,赫然打印着一个名字:沈砚。名字后面还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算法优化建模,需稳定光源)。
预约登记表?!画室位置还要预约?还是打印的、带括号说明的?!
林小满拿着这张纸,感觉像捧着一块冰。她看看表格,又看看眼前这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再看看自己刚架好的画板,一股荒谬感夹杂着委屈涌了上来。
“我……我不知道这里要预约……”她小声辩解,试图争取,“学长,你看,这里这么大,就我们两个人……而且,我是美术系的,真的很需要这个光线……”
沈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的需要,与我的规则何干?他没有接话,只是朝旁边空着的、光线明显逊色不少的几个位置抬了抬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可是……”林小满还想挣扎一下,这光线差太多了!
“预约制。”沈砚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他伸出手,目标明确——是林小满刚铺好的素描纸一角。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
林小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一把按住了自己的画纸!两人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张,有了极其短暂的接触。沈砚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瞬间收了回去,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空气凝固了。
林小满也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脸腾地红了。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不想自己的地盘(虽然刚占了没几分钟)就这么被“清理”掉。
沈砚没再看她,也没再看那张画纸。他径直走到窗边位置旁的一张空椅子上,放下了自己的黑色文件夹和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银色保温杯。然后,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动作流畅自然,仿佛那个位置天然就是他的领地。
他从文件夹里拿出厚厚的书本、笔记本和一个看起来就很复杂的电路板还是什么模型的东西,在洒满阳光的桌面上摊开。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专注。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仿佛旁边站着的林小满只是一团空气。
林小满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冰冷的预约表,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阳光依旧灿烂,照在那个专注的侧影上,也照在她身上,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被无视、被规则碾压的憋闷感。
她看着沈砚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被迫让出的“黄金宝地”被他理所当然地占据,一股无名火“噌”地冒了上来。
行!预约是吧?好学生是吧?讲规矩是吧?
林小满气鼓鼓地,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她用力拖着自己的画架,金属腿刮过地砖,发出刺耳的噪音。她把画架重重地顿在离沈砚最远、光线最差的一个角落。然后,她“哗啦”一下铺开画纸,削尖炭笔的声音也格外用力。
沈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些噪音只是背景里的白噪音。他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快速书写着什么,偶尔拿起旁边的银色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一口水。
林小满憋着一肚子气,拿起炭笔,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窗边。阳光勾勒着沈砚专注的轮廓,他微微蹙眉思考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的节奏……他身上有种奇特的磁场,即使冷得像块冰,也让人无法完全忽视。
鬼使神差地,林小满的炭笔落在了洁白的画纸上。不是她原本想画的静物,而是顺着视线捕捉到的那个轮廓,那个侧影。线条起初带着点愤懑的力道,有些粗重,但随着笔尖的游走,那个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好看的侧脸,渐渐在纸上浮现出来。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专注时微微垂下的眼睫……
她画得入神,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笔下那个冷冰冰的“领地霸占者”,在纸上似乎少了些现实的疏离感。
不知过了多久,林小满感觉脖子有点酸,她抬起头,活动了一下颈椎。
目光不经意间,撞上了两道视线。
沈砚不知何时停下了笔,正微微侧着头,目光越过画室中间的空地,落在了她的……画板上?或者说,是落在了她正在画的那张纸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完全的漠然,里面似乎多了一丝探究,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了极其细微的涟漪,又迅速隐去。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手忙脚乱地想用身体挡住画板,结果动作太大,“啪嗒”一声,手里的炭笔掉在了地上,滚出去老远。
沈砚的目光随着那支滚动的炭笔移动了一下,最终,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林小满涨红的脸上。
四目相对。
画室里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林小满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看到了吗?看到她在画他了吗?
他会说什么?会像对待那张预约表一样,冷冷地指出她侵犯了他的“肖像权”吗?
林小满紧张得手心冒汗,屏住了呼吸。
沈砚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极其自然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他重新低下头,翻过一页书,拿起笔,继续演算他那复杂的模型。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林小满知道,自己画板上的那张“罪证”,还有自己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都在提醒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
她僵硬地弯腰捡起炭笔,指尖冰凉。再也不敢往窗边看一眼,更不敢继续画那张未完成的速写。她盯着空白的素描纸,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沈砚最后那个平静无波、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在反复回放。
阳光,依旧慷慨地洒满那个“预约”来的位置。而林小满缩在光线黯淡的角落,第一次觉得,这个采光绝佳的画室,空气冷得像冰窖。
她和他之间,好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由规则和沉默筑起的高墙。那枚躺在抽屉里的徽章,仿佛也在无声地嘲笑着她天真的“想归还”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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