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疗养院

　　第二章
　　方澄再次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他的睡眠难得变差，几乎一宿没睡着。等天空泛起鱼肚白，方澄才勉强酝酿出一丝睡意。
　　睡眠不足的代价方澄尝了个彻底，等他坐在餐桌上时还没反应过来。
　　“这些……都是家里的佣人？”方澄看着餐桌旁的一排有些迟疑地望向赵叔。
　　赵叔还以无懈可击的微笑：“是的，少爷。”方澄还是不敢相信：“这些人，来服务我？”
　　赵叔把早餐往方澄方向推了推，示意方澄先吃饭。
　　方澄挑了个三明治放嘴里：“我爸要求的？”
　　赵叔点点头：“先生怕您不适应，特意多派了几个人来。”
　　方澄心里不屑，这哪是怕自己不习惯，就差把“我要来监视你不要犯事哦”刻脑门上了。
　　方澄哦了一声，恹恹地垂下眼，吃完饭上楼补觉了。

　　下午，随着飞机发动机的低吟，林锦随着人流往外走。
　　大少爷没有一丝长途飞机疲惫，只有对自己造型的欣赏。即使下了飞机也要半途去卫生间对着镜子精心调整发型。
　　林秀等的急，打电话催：“好了没呀，还没出来。”
　　林锦正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穿搭，心不在焉地应付妹妹：“快了快了，你哥尿急呢。”
　　林秀轻笑道：“哥哥，刚刚小澄说你再不出来我们就不等你啦。”
　　林锦一听急了：“诶别别别，我马上出来。好你个兔崽子，这种事都不告诉你哥。”
　　林秀吐了吐舌头：“那可是小澄让我保密的。”

　　方澄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刷手机，昨天才买的新款水果手机，他还不太会用。
　　林秀感兴趣地凑过来：“看什么呢？”
　　方澄把手机屏幕往林秀方向靠了靠：“研究现代社会发展。”
　　林秀看着设置界面噗嗤一下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有计算机天赋。”
　　方澄耸了耸肩，把手机放回兜里，谦虚地摇摇头。
　　林秀伸出食指，在方澄面前晃了晃：“小澄你可不知道，这手机其他功能可以说不行，拍照一定不能说不行。”
　　方澄配合地长大嘴巴：“此话当真？”
　　林秀高深莫测地一笑：“是真是假，方先生拍张照便知。”
　　方澄学着林秀的样子点点头，将手机后置对准出口，准备拿林锦一探究竟。
　　没等多久，林锦就拖着行李箱出现在了屏幕里。
　　方澄有些疑惑！“那个人……是你哥吗?”林秀也不确定：“应该……是吧。”

　　林锦对自己的造型十分满意，他一眼就看到了来接机的两人，特别心机地对着方澄的手机凹了几个姿势才缓缓走来：“下午好啊各位！”
　　方澄和林秀相视一秒，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方澄：那个绿孔雀真是你哥。
　　林秀：那个走秀的真是你兄弟。
　　林锦看着二人怀疑地眯眯眼：“你们两个悄悄憋什么坏呢？”说着摘了墨镜，看着二人。
　　林秀摆摆手，表明自己清白。
　　方澄把地上袋子拎给林锦，转移话题道：“欢迎回国。”
　　林锦拿着袋子，眼睛盯着方澄半晌，忍不住问方澄：“你刚刚是不是拍我呢。”
　　方澄下意识捂揣手机的兜，否认道：“没有。”
　　林锦大人不记小人过：“没事的，你林哥丑也丑不到哪去 ，给我看看。”
　　林秀也好奇方澄拍成什么样，也在一边撺掇：“没事的小澄，照片拍出来就是看的嘛。”
　　方澄有些迟疑：“真的吗？”
　　林秀忙不迭点头：“而且我相信小澄的技术。”
　　方澄只是胡乱摁了几下快门，此时望着两兄妹，只好把自己手机解锁递出。
　　林秀只来得及简单翻了翻相册，手机就被林锦抢去。
　　一秒，林锦定在了原地。
　　两秒，方澄好奇地望向屏幕。
　　三秒，林锦的手伸向删除键，还带着不易发现的颤抖。
　　方澄把脸别向一边，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真诚：“抱歉。”
　　林秀拿着自己手机站在一边，对着屏幕笑的津津有味。过了几秒林锦略显沉重的声音才传出：“……没事的。手机问题。”
　　林秀听着，收了手机，也点点头道：“对 ，这个手机后置就是很烂。”顺便把方澄手机从林锦手里抢出递给方澄：“ 总之不是你的问题！”

　　三人一路到栖木，林锦才堪堪缓过来。
　　服务员上了一瓶度数不高的果酒，林锦喝了一口问方澄道：“你最近住哪？”
　　方澄吃了口碳烤牛肉：“还住我妈那。”
　　林秀正在p 图，她最近控制体重，吃不了晚饭，闻言道：“那还挺近的。”
　　方澄有些疑惑，问林秀道：“你单独出来住了吗？”
　　林秀刚p完图，将照片展示给二人：“梧桐街离学校近啦，我就搬出来了。”
　　林锦被辣的到处找水喝，顺便给妹妹的照片比了个大拇指。方澄为示尊重，比了两个大拇指。
　　林秀谦虚地接受所有表扬，继续p其他图了。

　　吃完饭天色尚早，三人正计划下一场的去处，方澄的手机就响了。
　　方澄示意另外两人继续稍等，接起了电话。
　　来电人是梁海川：“明天抽空来公司一趟。”
　　方澄听着声音有些怔然，算算时间 ，他已经四年没听到这个声音了。但也不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他从小就鲜有机会听这个声音。
　　方澄问：“为什么？”
　　梁海川有些不耐烦儿子的问题，他发号施令惯了，解释对于他来说还真是个新鲜事。他忍着脾气，颇为耐心地接下一句：“顾叔叔想见见你。明天过来和顾叔叔吃顿饭。”
　　方澄了然地嗯了一声。顾渊是他妈妈大学同学，二人颇为投机，大学毕业后妈妈还安排顾渊进了自家公司。那时候流言四起，顾渊拿下方家大小姐，不日成为方家乘龙快婿的说法在公司疯传。虽然如此，但顾渊与方瑶从没在公共场合里有过亲密接触 ，时间长了，谣言才堪堪平息。
　　直到后面方瑶和梁海川高调订婚，顾渊又被拉入舆论舞台。
　　有人猜测新晋驸马爷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前绯闻对象，有人断定方瑶和顾渊一定还有一腿，顾渊低头做着研究，也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语听进去了多少。
　　直到后来家产易主，梁海川清洗公司高层，顾渊的存在则变得无足轻重了。他只是默默递交了辞呈，轰轰烈烈的来，悄无声息地走。后面再也没有消息。方澄记得这个人，纯粹是靠妈妈的日记。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还记得方瑶和梁海川的儿子。
　　方澄有些拿不准梁海川的态度，问了具体时间就挂了电话。他跟林家兄妹告了别，打了辆车去商场。妈妈的朋友想见他，他总得买点礼物赴约。

　　方澄出商场时，天已经黑了。赵叔在车旁站着，像是等候多时。
　　方澄朝赵叔走去，赵叔替方澄拉开车门，等方澄坐进去后再绕回驾驶座。
　　赵叔看着后视镜，方澄也通过后视镜盯着赵叔。赵叔先移开视线：“您似乎有话对我说。”
　　方澄靠着靠背，姿态轻松：“是吗？我怎么觉得是你要向我解释一下呢？”他依旧盯着镜子里赵叔的脸，语气冷了下来：“怎么找过来的？”
　　张叔启动车子：“您的卡有消费，梁先生让我来接您。”
　　方澄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好心。”
　　张叔不卑不亢：“先生怕时间太晚，您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是吗。”方澄望着窗外霓虹灯色，没有搭话，过了半响才像是自言自语道：“他应该记得，我最讨厌被监视。”

　　两人沉默着回了梧桐街，快到小区时赵叔突然开口道：“少爷，先生为您请了一位心理医生。”
　　方澄厌恶地皱了皱眉：“他找了四年的心理医生还不够吗？”
　　赵叔平静地回答：“先生担心您的状况。”
　　方澄嘲弄地笑一声，打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应赵叔的只有重重的关门声，还有深夜的虫鸣。
　　赵叔轻轻叹了口气，目送方澄近单元门后才调转车头离开。
　　方澄厌恶心理医生，或者说是害怕。
　　小时候妈妈被保安架走后，方澄就再也没见过妈妈了。那时候他不仅害怕空旷冰冷的家，还很担心妈妈。他缠着家里所有大人问妈妈的下落，大家都统一口径：“夫人去接受心理治疗了。”
　　方澄不死心，继续追问：“妈妈去哪治病了呀，不能在家里治吗？”
　　荣姨替方澄整理好有些乱了的衣服，温声解释：“夫人的病比较严重，需要单独去一个地方接受治疗。”
　　方澄懵懵懂懂地问：“就像外公那样吗？”妈妈说外公身体被怪物攻击了，所以只能躺在医院奄奄一息，一想到这里，他的泪水便包满了眼眶。
　　荣姨急忙安抚道：“夫人只是暂时离开少爷一下，等夫人治好了病就会回来的。”
　　方澄哽咽道：“当时外公你们也是这样告诉我的！”说着眼泪便从眼眶中滚落。方澄哭地撕心裂肺：“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这时，一双温暖地手轻拍着方澄的背，爸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什么事哭的这么伤心？”
　　方澄抽抽噎噎地讲完后，梁海川拿着湿巾温柔地擦了擦小孩的脸颊：“妈妈去看的是心理医生，和外公不一样。小乖放心，等妈妈治好了病一定会回来陪小乖长大的。”
　　方澄虽然听不懂两种医生有什么差别，但还是点点头，认可了爸爸说的话。梁海川哄着孩子，又说：“如果妈妈不去治病，就会变成疯疯的妈妈，就像小乖生日那样。小乖还记得那时候的妈妈吗？”
　　方澄捏紧了爸爸的衣服，点点头。
　　梁海川并不放过方澄，他语气温柔，继续问方澄："那小乖害不害怕呀？"
　　方澄有些迷茫地看着梁海川，对上对方赞许的眼神时，他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那就对了。”梁海川吻了吻方澄的额头：“妈妈变得不正常了，等妈妈恢复正常再回来陪小乖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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