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糖果

　　“连刷牙，也照着节奏。冲了马桶，洗了脸上的疲惫泡沫~~~”

　　富有节律的闹铃声第三次穿破了清晨的宁静，麦冬终于成功将意识从混沌中拉回现实，像鱼一般从床上弹起，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七点半了！

　　“不是吧，谁家好人研究生上班第一天就迟到”麦冬哀嚎一声，迅速套上手边的衣服，胡乱擦了两把脸，背起包就冲向地铁站，还好医院离租的房子也就十五分钟的车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在八点准时到科室......前提是不能出意外。

　　为了狠狠地“讹”秦艽一顿，昨天晚上麦冬和乔琳在Herbal Bar嗨到了两点多才回去。

　　“完了完了完了！”

　　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刚进地铁站，前一班车离去的声音便传入她耳中，下一班车还有五分钟。和麦冬一路跑向站台的路人也都露出了焦急的神情，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公文包中拿出手机连声道歉，学生样的女孩抓住这等车的间隙拿出单词本开始背单词。九月闷热的天气夹杂着人群的烦躁，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唉，同是天涯牛马人！

　　“下面广播寻找医务工作者！有位乘客昏倒了，如果有医务工作者请到本站1号出口协助工作人员！”

　　广播声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在沉闷焦躁的候车人群中炸开，嗡嗡的议论声响起。麦冬心脏猛地一缩，宿醉带来的不真实感立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广播消散了大半，大脑开始飞速转动。医务工作者？她只是一个第一天上班并且快要迟到的规培生，连执业医师资格证都没有，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担得起救人的责任。

　　可眼下确实有人需要帮忙，怎么办......

　　麦冬紧张地下意识将手插进兜里，摸到了一排硬硬的塑料板子，是一次性针灸针！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麦冬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奋力朝着1号出口的方向挤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这么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容易啊......”

　　刚出闸机，1号口处已经围着一圈人在讨论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穿着荧光绿制服的地铁工作人员正在焦急地维持秩序，麦冬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喊道：“让开，我是医生！”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隙，麦冬好不容易挤进去，面前的场景让她一惊：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深蓝色牛仔裤和白色短T恤，看起来也就不到三十岁，双目紧闭，口唇暗淡，额头上不停的冒着冷汗。他的身体微微蜷缩，双手交叉按压在心前。几缕棕黑色的、带有些许卷曲的头发被汗水粘在了本就苍白的面颊上，显得更为憔悴。一摸脉搏，微弱且缓慢。

　　“他有没有随身携带什么药？”麦冬抬起头焦急地询问工作人员。

　　“没有，我们翻过他的包了，只有一件白大褂、一个笔记本电脑...对了！他的运动手环刚才报警，他已经48小时没睡觉了！”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立马回答。

　　常规的西医急救手段在这里根本来不及施展！麦冬的大脑飞速运转，跟随师父出诊时候的中医急救知识迅速涌入脑海。

　　“帮我把他放平，解开衬衫领，保持呼吸通畅”，麦冬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身边的工作人员，一边从针板中取出针灸针，找到穴位。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宿醉带来的手抖后遗症，随后精准地将毫针刺入几个穴位上：水沟、内关、百会。

　　经过短暂的提插捻转后，地上的男子紧闭的眼皮开始微微颤动，只见他猛吸一口气
　　“呃...咳咳...咳咳咳。”
　　伴随一阵剧烈的干咳，男子竟然睁开了眼睛！

　　看见男子醒来，麦冬才缓了一口气，随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几颗速效救心丸让他服下。

　　这时，伴随着警笛声，几个穿着“A市中医医院”急救服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进来，麦冬快速而清晰地向急救医生交代了情况：“患者突发昏厥，怀疑急性心绞痛，无随身药物，已进行初步处置，生命体征暂时恢复，但需紧急送医！”

　　急救医生向麦冬投来了认可的眼神，立刻接手，给男子戴上氧气面罩。男子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在移动过程中，他那双布满血丝、带着惊疑和审视的目光，穿过氧气面罩的雾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落在了麦冬身上。

　　麦冬正收拾着拔出来的废针，缓缓起身时，猝不及防地撞上男子那冰冷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男子的眼光锐利如刀剑，带着几丝劫后余生的虚弱感，更带着对陌生人的警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尤其是他的眼睛扫过麦冬手上的针灸针时。

　　此刻的麦冬好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男子那种莫名其妙的审视感真让人不舒服。

　　没等她多想，担架已经被迅速抬走。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议论纷纷，大多是感叹刚才的惊险和麦冬的“神奇针法”。

　　麦冬终于缓过神来，突然发现男子的背包被落在了原地，刚才被工作人员翻出的物品也杂乱地摊在地上。正当麦冬想要将男子的物品装回书包时，白大褂上印的几个字吸引了她：A市中医医院。

　　“天......跟我一个医院？”麦冬感叹道，“不会是苦逼的规培生连轴转撑不住倒下了吧！”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乔琳的消息轰炸：

　　“不是哥们都开始查房了你怎么还没来？？？”

　　一看时间：八点十分！

　　“完了完了这回真的要迟到”刚刚紧绷的神经被巨大的恐惧所替代，“早知道刚才跟救护车走了，还能当个迟到证明，这脑子......”

　　她顾不上其他，抓起那男子的书包，扫了一个共享单车就往医院方向拼命蹬，心里只有一个祈求，在查房结束前到岗，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

　　在慌乱中，男子书包的侧兜掉下一个塑料胸牌，上面写着：

　　“A市中医医院呼吸科许承默”

　　地铁站再次恢复了往常的秩序，人群如流。

　　——A市中医医院呼吸科病房

　　作为消化科研究生，麦冬规培轮转的第一个科室是呼吸科，她要在这个科室“服役”两个月。

　　“我的祖宗！你跑哪去了？主任刚才问你了，我说你拉肚子去了！”乔琳一把将她拽到队尾，压低声音急道。

　　“一......一点意外。”麦冬她气喘吁吁冲到病房门口，扶着站在旁边的乔琳，上气不接下气，“我跟你说...”

　　“最后面那个短头发的女生，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一个中年男声从病房最里头传出来，硬生生打断了麦冬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在她身上。

　　“好好好，我今天就应该去买彩票...”
　　麦冬咬紧后槽牙，内心不由苦笑，迅速在脸上堆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张老师，我刚才没有听清，您能再重复一下问题吗？”

　　空气安静了三秒。

　　门口到病床隔着一堆人，张主任皱着眉，没好气地：“你站在病房门口能听见我说话才怪呢。”

　　前排熙熙攘攘的实习生、规培生默默让开条缝，麦冬赶忙走上前去，站在主任的旁边。

　　“你来说一下支气管哮喘常用药有哪几类？每一类的适应症是什么？”

　　“嗯...糖皮质激素、β2受体激动剂...还有...那个...”
　　麦冬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急忙向远处的乔琳投向了求助的目光，乔琳无奈摇摇头，作为一个混子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行吧行吧你回你的队尾吧，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还开小差！”张主任一脸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向了他身旁的一个实习生，“小王，你说。”

　　麦冬此刻又气又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杵在主任的身后。她明明有提前复习知识点的，要不是残余酒精的麻痹和今早地铁站的惊心动魄，搞得她心里乱七八糟的，也不至于在这么常规的问题上卡壳。

　　漫长的查房终于结束，麦冬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医生办公室，准备进行大交班。看到自己刚才匆忙放在办公室桌子上的其中一个陌生的书包，她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麦冬啊麦冬你真是什么东西都顺啊......这该怎么还给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主任和医生还没来，规培生和实习生们都在办公室无聊地刷手机。乔琳坐到了麦冬身旁，摩挲了摩挲她的后背以表安慰。麦冬长叹了一口气，开始跟乔琳讲今早地铁站的事情。

　　乔琳瞪大了眼睛，嘴巴在听麦冬讲话的过程中又张又合，最后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冬冬你这是在做好事啊，咱们医院应该表彰你！给你发奖金！还得专门为你出一篇公众号推送！”

　　“我倒没想要什么奖励，嗯...不过如果非要给的话给我两天假期也不错。”不知道是不是老跟秦艽混在一起的缘故，麦冬说话也越来越油腔滑调。

　　这时，张主任和护士长边说话边走进办公室，后面跟着几个医生。主任脸色不太好，护士长一脸担忧。护士长一眼看到桌上的背包：“咦？这不是许医生的包吗？我给他送急诊去吧？”

　　“行，”张主任点头，“顺便告诉他休息两天！这小子，简直不要命了……”

　　护士长刚要拿包，办公室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穿着深蓝色牛仔裤和白色短T恤、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男人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办公室，最后落在护士长手里的包上。

　　“不用了，我没事了。”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麦冬猛地抬头，看清门口那人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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