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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纵马
北疆十二月,雪厚三寸,风疾七级。
极目望去,天地一色,唯有青乌江尚未封冻,墨色水面卷着碎冰,像一条挣扎的龙。江畔连营百里,靖北军旗猎猎,旗下却立着一匹孤马——鬃毛如铁,四蹄踏雪,鞍上之人玄甲未卸,正是靖北郡王燕横。
他已连续三日三夜未合眼。
月氏残部窜入北境,焚三镇、掠七寨,百姓哭声被北风撕碎,卷到军营辕门。燕横提刀上马,率三千轻骑追出三百里,直将敌军逼至黑风口。最后一战,他单骑踹营,刀名“断鸿”,刃长三尺七寸,饮血后呈暗赤色。敌军主将的头颅被一刀挑落,血溅雪幕,像泼了一盏朱砂。
战后,他并未回营庆功,而是策马立于风口,任风雪灌满披风。
副将远远喊:“郡王!风雪太急,请回帐!”
燕横抬手,示意噤声。
他在听——风中除了狼嚎,还有另一种声音:马蹄杂沓,却带着草原马匪特有的散漫与桀骜。
那声音转瞬即至。
雪幕尽头,一道赤色闪电劈开苍白——红衣黑马,鞍上女子未戴兜鍪,只以红绸束发,鬓边两缕碎发被风扬起,像两簇跳动的火。她背光而来,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姜野。
北疆马匪之首,麾下赤羽骑三百,来去如风,连靖北军也拿她无可奈何。此刻,她竟单骑闯营,直奔中军大旗。
守营将士张弓搭箭,弓弦未响,姜野已至辕门。她勒马,黑马人立而起,铁蹄踏碎积雪,溅起一蓬银雾。
“靖北郡王何在?”她声音清亮,带着笑,却压过了风声。
燕横策马而出,黑氅如翼,刀未出鞘,气势已迫人眉睫。
“姜大当家夤夜闯营,所为何事?”
姜野扬鞭,遥遥一指:“借你的人头一用!”
笑声未落,她已纵马欺身。燕横眸色一沉,断鸿刀出鞘,暗红刀光与雪光相撞,迸出星芒。
姜野使的是双刀,一长一短,长刀背厚一寸,短刀藏于腕底。
第一招,长刀直取燕横眉心,刀未至,劲风已割断他鬓边一缕黑发。
燕横俯身,刀背挑开长刀,顺势滑斩姜野马颈。姜野却不退,左手短刀闪电般递出,直刺他握刀的手腕。电光火石间,两人已拆七招,雪地上留下七道交错刀痕,深浅如一。
第八招,姜野忽然收刀,身形后仰,整个人几乎贴在马背上。燕横刀势走空,心中一凛——这是马匪诱敌的惯技。果然,姜野足尖一点,身形如鹞子翻身,竟自马背跃起,红衣猎猎,长鞭自腰间甩出,鞭梢缠住燕横刀背。
“撒手!”她喝一声,借腰力猛拽。
燕横虎口一震,断鸿刀竟被扯得偏了三分。
姜野趁机落地,足尖一点雪面,身形再度暴起,短刀直取他咽喉。
然而刀尖在距他喉结三寸处停住。
燕横左手两指,稳稳夹住了刀身。
“好刀法。”他低声道,嗓音第一次有了温度,“可惜——”
话未说完,他指劲一吐,短刀断成两截。
姜野眼中火光更盛,却笑了:“郡王果然名不虚传。”
赤羽骑三百,已悄无声息地围成半月。
靖北军亦列阵相对,弓已满弦。
雪野之上,两军对峙,却无人先动。
姜野收刀,抬手示意部下稍安。她翻身跃回黑马,居高临下望着燕横:
“月氏残部未灭,我替你追出五百里,斩首二百三十级,换你一个人情。”
燕横眉峰不动:“什么人情?”
姜野俯身,凑近他耳侧,声音低得像情人私语,却带着刀锋的冷意:
“我要借你的郡王旗,三日后黑石峡设伏,引蛇出洞。”
燕横瞳仁微缩。黑石峡是月氏王庭旧道,地势险峻,若真有伏兵……
姜野退开半步,笑得肆意:“郡王若不敢,便当我没来过。”
燕横沉默片刻,忽地收刀入鞘,转身喝令:“拔营!赤羽骑随行!”
当夜,两骑并肩出营。
燕横黑氅玄甲,如墨夜凝霜;姜野红衣黑马,似野火燎原。
身后三千轻骑与三百赤羽骑汇成一道洪流,沿青乌江逆流而上。
风更急了。
姜野侧头,见燕横侧脸线条冷峻,忽然道:“郡王可知,北疆百姓如何传你?”
燕横未答。
姜野自顾自说:“他们说,靖北王是柄刀,刀出无回。可刀若太久不出鞘,也会生锈。”
燕横终于开口,嗓音被风吹得有些哑:“那你呢?马匪姜野,北疆小儿闻之止啼。”
姜野大笑,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可不是刀,我是火——刀怕火,郡王怕不怕?”
燕横不语,只催马加速。
姜野扬鞭追上,两人一黑一红,并骑千里,踏碎雪原。
黑石峡在望。两侧峭壁如削,峡口仅容一马。
姜野勒马,抬手示停。她翻身下马,蹲在雪地上,指尖拨开积雪,露出底下暗红色的土。
“月氏血。”她轻声道,“他们比我们早到。”
燕横蹲身检视,眉心蹙起:“人数不对。”
姜野点头:“残部不过千,这里却有三千马蹄印。”她抬头,目光与燕横相撞,“郡王,我们中计了。”
话音未落,峡口两侧雪壁忽然崩塌,无数白影自雪中跃出——月氏死士,竟以雪为甲,潜伏至此!
箭雨如蝗。
燕横拔刀,刀光织成屏障,护住姜野。
姜野吹了声短哨,赤羽骑三百人瞬间变阵,以马为盾,冲散箭阵。
雪雾漫天,杀声四起。
燕横与姜野背对背立于阵心,一刀一鞭,刀光鞭影交织,竟无一人能近身。
敌军主将立于峡口高台,弯弓搭箭,瞄准燕横后心。
箭将发未发,忽有红影掠上高台——姜野不知何时已至,长鞭卷住弓身,借力一拉,整个人如鹰隼扑击。
短刀出鞘,寒光一闪。
敌军主将头颅高高飞起,血溅雪壁,像泼了一树红梅。
燕横回身,正见姜野立于高台,红衣猎猎,手中短刀滴血。
她冲他挑眉一笑,火光映在她眼里,亮得惊人。
那一刻,燕横忽然明白:
北疆风雪再大,也吹不灭这团火。
月氏死士溃散,雪原重归寂静。
燕横收刀,望向姜野:“大当家刀法,燕某领教。三日后,青乌江畔设宴,可敢来?”
姜野翻身上马,笑得肆意:“郡王敢请,我就敢来。不过——”
她扬鞭一指满地尸骸,“记得备酒,我要烈的。”
两骑并辔,踏着残阳与尸骨,缓缓归营。
雪野之上,三千轻骑与三百赤羽骑汇成一道洪流,黑与红交织,如一幅泼墨山河。
风从北来,吹动大旗。
旗上“靖北”二字,猎猎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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