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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展
周六的太阳比天气预报里“热炸”的预警更嚣张,把美术馆门口的石板路烤得能煎鸡蛋。程知绊提前十分钟到,白衬衫扣子扣到最顶颗,站在树荫里数地砖缝里的青苔,数到第三十七根时,听见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混着汽水被猛灌的“咕咚”声。
“程知绊!这儿这儿!”
莫初识背着双肩包冲过来,T恤领口别着片新鲜的梧桐叶——不知道又从哪儿蹭的,手里还举着两瓶橘子味汽水,瓶身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他手腕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小溪。
“刚买的!冰镇的!”他把其中一瓶塞过来,瓶身碰进程知绊掌心时,凉意“嗖”地钻进皮肤,激得人打了个激灵。程知绊低头看他手腕上的水痕,突然发现这人今天换了条浅蓝色短裤,膝盖上贴着块创可贴,上面印着只咧嘴笑的小熊,和他本人一样,怎么看怎么活泼。
“你咋穿这么严实?”莫初识盯着他的衬衫,伸手想帮他解最顶颗扣子,被程知绊下意识躲开时,手在空中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挠挠头,“这天穿长袖,你是想捂出痱子当勋章啊?”
程知绊攥紧汽水,瓶身的凉意压不住耳根的热:“……怕晒。”
“那也不用裹成粽子吧。”莫初识撇嘴,突然从包里掏出顶印着向日葵的遮阳帽,往程知绊头上一扣,“喏,我的备用装备!你看这花,跟画展里的肯定是亲戚,戴着它看画,说不定能跟画家心灵感应!”
帽子上的向日葵歪歪扭扭,针脚还露在外面,一看就是手工缝的。程知绊摸着粗糙的布料,突然想起莫初识说画家“边吃火锅边画向日葵”的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画展在美术馆三楼,刚上楼梯,程知绊就被扑面而来的色彩撞得晃神——满墙的向日葵,有的耷拉着花瓣像没睡醒,有的却张牙舞爪,颜料厚得像要从画布上淌下来,金黄里混着橘红、赭石,甚至还有点诡异的紫,真被莫初识说中了,像团烧得正旺的火,连空气都跟着发烫。
“你看这朵!”莫初识拽着他的胳膊冲到最中间的画前,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兴奋,“是不是像被太阳晒疯了?花瓣都卷成波浪了!”
程知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幅画的向日葵中心泛着黑,边缘却亮得刺眼,像在拼命燃烧自己。他忽然想起莫初识说的“冰窟窿里的火把”,转头时,正撞见莫初识仰头看画的样子——阳光透过天窗落在他侧脸,睫毛投下细碎的影,嘴角还带着没褪的笑,整个人像幅会动的画,比墙上的向日葵更鲜活。
“你说画家画的时候,是不是在想什么特别热烈的事?”莫初识转头问他,眼里闪着光,“不然怎么能把花画得像在喊救命?哦不对,是像在喊‘快来跟我一起烧啊’!”
程知绊被他的形容逗笑,刚想说点什么,就见莫初识突然踮脚,伸手去够画框旁边的介绍牌,结果重心没稳,手一撑就按在了旁边的展台上——展台摆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支新鲜向日葵,被他这么一按,花瓶“哐当”歪倒,水“哗啦”泼出来,大半都溅在了程知绊的白衬衫上。
更绝的是,莫初识手忙脚乱去扶花瓶时,袖口带倒了旁边的宣传册,册子“啪”地拍在程知绊胸前,留下个清晰的橘黄色印子,形状像片迷你向日葵。
“对、对不起!”莫初识脸瞬间红透,比墙上的颜料还艳,“我、我不是故意的!这破花瓶怎么放这么靠边!”他手忙脚乱地掏纸巾,往程知绊衬衫上擦,动作太急,指尖好几次戳到程知绊,痒得程知绊想躲。
“没事。”程知绊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越帮越忙,“就是有点湿。”
衬衫贴在身上,凉丝丝的,可被莫初识碰过的地方,却像着了火。程知绊低头看胸前的橘色印子,突然觉得这污渍比任何装饰都有意思,像莫初识专属的印章,盖在了他身上。
“都怪我毛手毛脚的!”莫初识还在自责,眉头皱成小疙瘩,“走,我请你吃冰粉赔罪!就我跟你说的那家,料多到能把你埋了!吃完保证你忘了这茬!”
他不由分说拽着程知绊往外走,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像有股暖流顺着胳膊往上爬。程知绊被他拉着穿过走廊,经过镜子时,看见自己顶着向日葵帽子,衬衫湿了一片,胸前还有个滑稽的印子,活像刚从颜料池里捞出来,而旁边的莫初识,正回头冲他傻笑,耳尖还红着,手腕上沾着点水渍——这造型组合,说是“灾难现场二人组”也不为过。
冰粉店在美术馆后巷,是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摆着个大冰柜,里面塞满了五颜六色的配料。莫初识熟门熟路地喊:“老板!两碗全家福冰粉!多加山楂和芋圆!再来份红糖糍粑!”
等冰粉上来时,程知绊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配料——红豆、花生、葡萄干、糍粑、芋圆……几乎把能加的都加了,上面还浇着浓稠的红糖浆,撒着芝麻,看着就甜得发腻。
“快吃快吃!”莫初识把勺子塞给他,自己已经挖了一大口,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这家的冰粉是手搓的,有小气泡!你看你看!”他把碗凑过来,指着冰粉里的小气孔,“像不像星星掉进水里了?”
程知绊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冰凉的甜瞬间漫开,混着山楂的酸,意外地清爽。他抬眼时,看见莫初识吃得太急,红糖浆沾在了嘴角,像只偷喝糖水的猫。
“这儿。”程知绊伸手,指尖轻轻擦过他的嘴角。
莫初识猛地愣住,嘴里的冰粉都忘了嚼。程知绊也僵住了——指尖碰到的地方软软的,带着点黏,像刚才那颗被捂化的草莓糖。阳光从店门口照进来,落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把空气都晒得黏糊糊的。
“谢、谢谢啊。”莫初识低下头,飞快地用手背擦嘴,耳尖又红了,活像被煮熟的虾子。
程知绊没说话,默默吃着冰粉,心里却像有群小气泡在炸开。他想起图书馆那次的“书堆埋人”,想起刚才的“向日葵水灾”,发现莫初识总能用各种笨拙的方式,在他心里留下痕迹,像此刻碗里的冰粉,凉丝丝的,却甜得让人发慌。
吃完冰粉往外走时,太阳已经西斜。莫初识突然指着程知绊的衬衫笑:“你看你这印子,跟朵小向日葵似的!这下好了,不用看画展也能带着花走了!”
程知绊低头看,那橘色印子被汗水晕开了点,真像朵歪歪扭扭的花。他突然觉得,这或许是莫初识送给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下次……还能一起看书吗?”程知绊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莫初识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好啊!明天图书馆老地方见!我给你带新口味的糖!这次保证不捂化!”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莫初识的影子时不时晃到程知绊脚边,像在偷偷碰他。程知绊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有了会说话的向日葵,会闯祸的小太阳,还有带着冰粉渍的白衬衫。
而这些不一样的开端,都叫莫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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