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和宿敌表白后

　　和前世遇到顾云湛的情形几乎无差。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
　　那就是这次她更狼狈了，而且似乎真干不过对方。

　　前世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在天衍宗下山的必经之路，在她满身泥泞最狼狈的时候——
　　顾云湛撑着把伞慢悠悠从一旁的小路走进竹林，甚至特意停下来旁观看戏。

　　奚昀的眼神在几米之外那抹显眼的红影上停留了好几秒。
　　她粗喘着气冷笑一声，就像现在。

　　那靠在竹枝前的红衣少年就像是没察觉到不远处的打斗，停顿了不过几瞬又若无其事往前走，离奚昀越来越近。

　　堂堂天衍宗内门弟子，即使林中晦暗，骤雨未歇，也不至于对此情形毫无察觉。
　　可顾云湛依旧无动于衷。

　　索性奚昀本来就没指望顾云湛会出手相救。

　　雨水冲刷着她身上的伤口。
　　痛感侵袭全身，她拧着眉将呻吟咬碎在牙关。

　　痛！
　　真的好痛！

　　为什么和前世差别这么大？
　　要是早知道再来一次面对的是加强版，她宁愿不要这个机遇。

　　不远处三人踏着泥水逼近，似乎想确认她的状态如何。

　　尽管从看见顾云湛的那一刻起奚昀就想杀了他，但碍于眼前还有三尊杀神，只好先将两人的恩怨往旁放放。

　　她从顾云湛身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那三人。

　　即使一身血污狼藉，见那几人靠近，奚昀依旧扬着下巴。
　　缕缕青丝散乱，黏附在她苍白的颈侧。

　　说来也是奇怪，起初她还以为那几人的任务是要活捉她。
　　可偏偏从她挨了那掌开始，三人便没再对她出手。

　　既不杀她，也没想抓她，总之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苟延残喘。
　　甚至连顾云湛的靠近也毫不在意，完全没有被人撞破行径想灭口的意思。

　　到底图什么呢？
　　按照前世这个时间点来看，她不记得得罪过什么人，还远不至于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奚昀撑着身子重新站起来，眼神直接锁定方才对她动手的那人。
　　他们不想杀她可不代表她也会放过他们。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这个道理她深有体会。

　　先前那一掌太过突然，她确实没反应过来。
　　如今仔细一回想，竟还觉得那招式有些熟悉。

　　若她没记错，前世被修仙界追杀时，有人对她用过类似的招式。
　　两人战术都一样，也是想趁她不备出其不意取胜。

　　可惜生不逢时，那会她正值巅峰。
　　别说杀她了，压根都没靠近她。

　　当时想杀她的人太多，那人实力并不出众，除此以外奚昀再无任何印象。

　　思绪回到眼前，几人应是没想到她还有力气起身，目光露出些许诧异。
　　在他身侧的另外两人也没忍住开口：“还挺有骨气。”

　　原本冷眼旁观的三人就像是几台触发条件自动运作的器具，眼下突然活了过来。
　　三道身影在奚昀面前快速移动，强势的进攻逼得她节节败退。

　　几人朝她扔出剑招的同时还没忘适时变换站位迷惑她的视线。
　　一时间大片竹枝摇晃，哗然作响。

　　他们快速在林间移动，奚昀一面挥刀，一面试图从几道残影中找到突破口。
　　毕竟她本就身受重伤，再加上对方接连不断的进攻，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了多久，更不用说反杀。

　　四周的竹叶随着几人的动作被卷起，飘飘扬扬满天飞。
　　凡是他们所过之处，几乎找不出几根完好无损的竹子。

　　在奚昀意识到其中一人消失不见的时候，一柄长剑凝结着剑气朝她而来。
　　她来不及完全躲开，只能偏过身，任由剑锋刺破她的肩胛，鲜血随之溢出。

　　刺伤她的人似乎觉得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反手一挑，便将奚昀手中的短刀就此打落。

　　“哐当”一声，一如她的心往下沉。

　　可惜没时间留给她伤春悲秋，一步错，步步错。
　　仅仅因为她愣神了几秒，导致接连几招都闪躲不开，无一例外落在了她身上。

　　剑风撕裂雨幕，成片的竹林被拦腰截断。
　　余威甚至波及到了一旁略显毫不相干的顾云湛。

　　奚昀自顾不暇，更没空去看顾云湛情况如何。
　　也因此没注意到他反应极慢，危险将至才侥幸避开。

　　对面三人步步紧逼，一旦奚昀有所松懈，便会陷入万劫不复。
　　最要命的是，就算她提前预料了对方的招式也没用，她完全无力抵抗。

　　眼见着又是一记杀招对她穷追不舍，奚昀为了保全自身别无他法，只能拼着最后一点灵力勉强结出一道屏障硬抗。
　　可惜根本不够看，流转不息的光晕撑了不过几瞬便不堪重负，一击即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屏障散去的一瞬，她似乎感知到了不属于她的灵力波动。
　　但那波动只有短暂几秒，她无从辨别。

　　迎面而来的剑风也让她无心思考其他，那股力量毫无技巧，纯粹的实力碾压。
　　她浑身气血翻涌被压制着后退，心脏也在急速跳动。

　　刀尖在地面划出一道长痕，火花闪烁，不至于叫她再次飞出数米远。
　　停下时奚昀双腿发软，左膝因为无力半跪至地面，猛地吐出口血。

　　隔着几步之遥，几句嘲讽传入奚昀耳边。

　　“习武之人怎么连手中的刀都握不住？”
　　“怎么不还手？舍不得吗？”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耳鸣，周遭的声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她半跪在地上，意识已经逐渐游离，眼神也控制不住开始涣散。

　　耳畔的笑声格外刺耳，奚昀很不甘心。
　　尽管身体已达极限，内心却仍叫嚣着要杀了对方。

　　那几人大概觉得她已是强弩之末，遵从命令准备离开。
　　可哪有这样的道理？

　　奚昀浑身的经脉似有暴动之象，就像是被困于囚笼的猛兽，躁动不安。
　　霎时间她体内灵力涌动，甚至远超出当前境界。

　　这熟悉的感觉让她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前世。

　　浑身的疼痛似乎在刹那间消逝，奚昀抬头望着那几道背影，极具嘲讽地笑了下。
　　还没有人能在伤她之后安然离开，就连前世和她齐名的顾云湛也一样。

　　那几人同样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转身的瞬间就发现原本跪于地面的奚昀已然没了身影。
　　因为亲眼见识过另外三名同伴的惨状，一时间心底还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恐惧。

　　几人中看着年纪最小的一人明显慌了神，目光投向旁边脸色发白的顾云湛。
　　“人呢？小子，是不是你在搞鬼？”

　　他一开口引得另两人也跟着看了过去，但又随即移开。
　　“不是他，他自己都快死了。”

　　几人准备分散寻找奚昀，另一个一直保持沉默的人走在最后，目光在顾云湛身上停留了片刻，“奉劝你一句，不想爆体而亡的话别再妄动灵力。”

　　顾云湛却不甚在意，眼神扫向说话的那人，“你会天极掌？”
　　那人又看了顾云湛几眼，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也就在几人刚走出不远，一道黑影腾空而出。
　　一声“染墨”便将掉落在地上的短刀唤回到手中，双刀在手，霎时间数千道刀影从天而降。

　　刀锋凌厉，淬着寒光。

　　林间根本看不清奚昀的身影，感觉她靠近时，那两把刀已然落在几人身上。
　　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

　　奚昀在几人之间来回闪身，刀刃精准无误吻过脆弱的脖颈，鲜血喷涌，毫无抵抗之力。
　　等几人彻底回过神时，只能捂着喉咙说不出半个字。

　　刀锋饮足热血，奚昀从暗处缓缓走出，漫不经心擦拭着刀刃。
　　她的视线看向地面，那三人周围被血色晕染，彻底没了生息。

　　几人死前依旧睁着双眼，始终不明白她是如何出手的。

　　眼前的危机解除，奚昀体内的灵力也逐渐散去。
　　方才大幅度的动作牵动着身上的伤口，这会痛感也后知后觉涌了上来。

　　强撑了不过瞬息，奚昀就再次跪倒在地。
　　这还是奚昀第一次透支使用灵力，体内五脏六腑的反应告诉她必须即刻调息，但她早就没了气力。

　　忽而听见几声同样急促的呼吸，奚昀费劲抬头，看向站在一侧目睹全程的顾云湛。
　　他既不恐惧也没惊讶，只是暗自盯着地上的尸体沉思。

　　大约是她的视线停留了太久，惹得顾云湛察觉后回望了过来。
　　两人相距几步之遥，视线在半空短暂交汇。

　　顾云湛略微皱眉，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刀法不错。”

　　饶是两人早已多次交锋，奚昀还是心梗了一下。

　　他有病吗？看不到她快死了？
　　是不是还要她说声谢谢？

　　不过生死关头奚昀也顾不上计较这些，只知道每多拖一秒，她力竭而亡的概率就大一分。
　　忍着她几乎快承受不住的疼痛，奚昀念了个诀，再次有了动作。

　　既然她不能全身而退，那就都别好过。

　　奚昀闪身到顾云湛身后，在他没反应过来前将黑刃竖在了他颈侧。
　　刀锋划开一道伤口，丝丝鲜血往外冒。

　　白刃也紧接着横架于他身前。
　　两把刀呈十字状锁在顾云湛脖子上，束缚着他不得动弹。

　　奚昀气息不稳，几乎是贴在顾云湛后背，蹭了他同样的一身血污。
　　她的吐息落在顾云湛耳侧，“刀上有毒，救我，或者死。”

　　好半晌没等到少年回话，奚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利刃划开皮肉，顾云湛脖颈上的血往下流淌。

　　两人僵持了一会，没等到他的答复奚昀不敢放松，但呼吸因为伤痛越来越重。
　　直到她觉得等不到了，忽然听见那人应了声，“好。”

　　也是同一时间，奚昀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她看不清顾云湛脸上的神情，不过她猜一定不是什么好脸色。

　　毕竟这人和她一样，极爱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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