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废

　　新丽一中。

　　课间时分，走廊上人头攒动，许嘉树随着人流走出教室。

　　卫生间里，许嘉树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正冲洗着双手。

　　“砰！”

　　突兀的巨响乍起，许嘉树浑身一凛，急忙扭头，就见四五个高年级学生气势汹汹闯进卫生间，面色凶狠，骂骂咧咧地把一个男生推搡着往最里间的隔间撞去。

　　紧接着，隔间内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混着拳打脚踢的“砰砰” 响，还有那些人的怒骂：“操！死变态！再他妈惹老子！弄死你！”

　　原本在卫生间的学生，纷纷避之不及地逃离，外头想进来的，瞅见这阵仗，也都快步绕开。

　　只有许嘉树钉钉似的站在原地。

　　他紧张地盯着镜子，听着拳头一下下砸在那人身上，可被打的学生，愣是一声不吭，没有求饶，也没有呻吟。

　　过了一会儿，那些高年级的学生似乎觉得打得有些无趣了，他们又狠狠地踹了几脚，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当他们路过许嘉树身后时，其中一个学生突然停下脚步，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许嘉树，许嘉树瞬间浑身紧绷，好在那人只是看了看，便转身出了卫生间。

　　许嘉树本该离开的，他不想多管闲事，可不知怎么的，身体不受控制，竟走到最里面的隔间，站在外面。

　　“你……还好吧？”他犹豫着开口。

　　然而，隔间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许嘉树犹豫了一下，又大着胆子，轻轻地推开了隔间的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只见那个男生正狼狈地靠墙坐在地上，他的校服领口被扯烂了一角，半边的脸红肿得厉害，鼻血正顺着鼻尖一滴滴地砸在深色的校服裤子上，浸染成一片暗红。

　　许嘉树被吓了一跳。

　　他想了想，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用剩下的纸巾，小心地递到男生面前，“你流血了，要不，去医务室看看。”

　　听到许嘉树的话，男生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忽然笑着道：“谢谢，我没事。”

　　看着男生接过纸巾，恰巧这时上课铃响起，许嘉树犹豫了下，还是赶紧跑回了教室。

　　课上，许嘉树一直走神儿，心里想着那个男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许嘉树，你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老师的声音骤然响起。

　　许嘉树紧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老师。

　　“我前一秒刚讲过这个问题，你就回答不上来了？”老师的语气严厉，盯着许嘉树，似乎对他的走神非常不满。

　　许嘉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低下头，不敢看老师的眼睛。

　　“不跟好的学。”老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许嘉树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同桌，“上后边儿站着听！”

　　许嘉树红着脸拿起课本，缓缓走到教室的最后面，靠墙站了起来。

　　课间，始终放心不下的许嘉树又再次跑到了卫生间，看着空无一人的隔间，他站在原地总算松了口气。

　　许嘉树正打算离开，一转身却碰到了刚才那几个打人的学生，他们拦住了许嘉树的去路，看起来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将他围住。

　　“喂，小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新来的？你该不会是那死变态的小姘头吧！这么关心他？”

　　许嘉树紧张地摇头，“没有，我不是……”

　　“不是？”

　　为首的那个男生突然走上前，将手一把搭在许嘉树的脑袋上，抓着他的头发用力摇晃了几下，疼得许嘉树差点儿把眼泪挤出来。

　　“不是，你给他递纸？不是，你下课特意跑过来看他？哦，我明白了，是你看上他了。”

　　许嘉树双手抱头，眼眶发酸看向比他要高出一个头的男同学，他想要辩解，可是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就在这时，几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懒散中带着不悦的声音。

　　“都他妈围这儿上坟吗？”

　　几人慌忙转身，瞧见身后男生，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散，露出几分胆怯和敬畏。

　　“珹哥。”

　　“来上厕所啊，珹哥。”

　　“废什么话呢！给珹哥让道！”

　　贺珹扫了眼几人，又瞥向被围在中间，眼眶发红，委屈巴巴的许嘉树，开口道：“让你买瓶水，跑这儿磨蹭什么呢？”

　　许嘉树懵了一瞬，抬头看向那个好像是他同桌的男生，看着周围不再为难他的几个学生，他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应道：“哦。”

　　趁机从包围圈里挤出来，许嘉树快步往楼下超市跑去。

　　上课铃响的时候，许嘉树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将手中的饮料轻轻地放在他同桌的桌角上。

　　“谢谢。”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学生们一下课就蜂拥地冲向食堂。

　　“许嘉树，吃饭去啊！”

　　“哦，你们先去，我，等一下去。”

　　许嘉树坐在座位上，认真誊写着笔记，等教室里人都走光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将笔放下。

　　环顾着空荡的教室，许嘉树又看了眼依旧在睡觉的同桌，拘谨地掏出口袋里仅剩的两块钱，想了想又默默放回了口袋。

　　窗外蝉鸣炙热，教室里风扇呼呼转动。

　　许嘉树趴在桌子上，默数着窗外的树叶，两百九十八，两百九十九，三百……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响亮，许嘉树浑身一僵，捂着肚子坐了起来。

　　一扭头，却发现身旁的同桌不知何时醒了，正支着胳膊看他，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探究。

　　许嘉树的耳根瞬间熟透了，他慌忙地站起身，几乎是逃似的快步走出教室。

　　午后，阳光正晒。

　　贺珹倚在教学楼走廊的栏杆上，看了眼操场上顶着个大太阳不知疲倦跑圈的家伙，然后默默走开。

　　跑了半个钟头的许嘉树终于停了下来，满头大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沿着脖子钻进衣领。

　　他扶着膝盖喘了好一阵，才挪到看台背阴的台阶坐下，胡乱揪着湿透的校服往怀里扇风，试图驱散那股黏在身上的热气。

　　不过好在肚子倒是安生了，没再叫，估计是饿过头了。

　　正当他茫然地坐着，望向空无一人的操场时，身后突然有人递过来一个黑色的手提纸袋。

　　许嘉树扭头，又抬头。

　　是他的同桌。

　　对方居高临下地站着，额前碎发被午后的热风掀得微动，没等许嘉树反应，手里的袋子已经“咚”一声落在他怀里。

　　“这是……什么？”许嘉树抱着袋子，指尖触到纸袋细腻的质感，声音还有些喘。

　　“自己看。”贺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他汗湿的发梢上，又很快移开。

　　许嘉树迟疑地拆开袋口，里面露出一只玻璃饭盒，看上去精致又高级，打开盖子的瞬间，一股油香混着蛋香漫出来，是满满一盒蛋炒饭，金黄的饭粒裹着碎蛋，还撒了点翠绿的葱花，在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格外诱人。

　　“是……给我的吗？”

　　许嘉树有些难以置信，他面露欣喜，想要道谢，再一回头，却见贺珹已经走远。

　　许嘉树从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它仅仅只是一盒普通的蛋炒饭，可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好吃……不，许嘉树没有吃过山珍海味，他只是这么觉得，准确来说，是比他想像中的山珍海味都要好吃。

　　饭盒中的米饭，一粒都没有浪费，许嘉树甚至将饭盒洗了个干净，又小心地放回了袋子里，还给了贺珹。

　　下午放学后，作为值日生的许嘉树正擦着黑板。

　　“天呐！是Devil Blackfin的餐盒？真的假的！居然被人扔在垃圾桶里！简直是暴遣天物！”

　　后排传来女同学又惊又喜的叫喊，许嘉树握着板擦走过去，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餐盒上时，脚步猛地一顿。

　　是中午那个被他洗得锃亮的饭盒。

　　贺珹，竟然把它扔了。

　　“这个餐盒，有什么特别的吗？”许嘉树盯着女同学捧在怀里的餐盒，好奇地问道。

　　“当然了！这可是Devil Blackfin的餐盒，魔鬼黑鳍！一家只对会员开放的预约私厨，超级餐厅，有钱都吃不到呢！”

　　女同学眼睛发亮，语速都快了几分，“我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明星，她就是这家餐厅的会员，她说她在这家餐厅半年才能吃一次，还不能带旁人，只能自己去，她在社交软件还晒过为家人打包的“剩饭”，和这个餐盒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她那份是沙拉，一小份就要一千块，不知道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蛋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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