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咬舌
浓浓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徐枕山发出一声喟叹,觉得心神俱宁。随后她看了看旁边的宋敞,见她也特意嗅了嗅,鼻翼小小地动着,像是小猫吃东西之前闻味道一样。
徐枕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幽深,轻声问道:“这味道会让你不适吗?”
宋敞慢慢摇了摇头,“不会。”
“那脱衣服吧,我来给你检查一下伤口。”
宋敞蹙眉,徐枕山的话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没有任何挑逗意味——便是有,她的处境也只有认命不可。
“检查而已,你别想太多。”
“我半小时之前还温香软玉在怀,此刻倒真没什么闲情雅致。”
宋敞的脸上有一瞬间藏不住的厌恶,徐枕山眯起眼睛,刚要说什么,却见宋敞将手移到脖颈,一颗一颗解开扣子。
第一颗扣子松了。她的脖子非常纤细,徐枕山第一次意识到,所谓的“仿佛一掐就能折断了”不是夸张手法,而是写实。
解开第二颗扣子的时候,露出了她非常明显的锁骨,像是横亘在她瘦削的肩颈上的两道山岭,实在嶙峋。皮肤的苍白让她的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随着她呼吸的起伏,筋脉也根根分明地显现着。
第三颗扣子被解开的时候有一刹那的犹豫,徐枕山背过身去,拉开眼前的中药柜,故意叫她听见响动。
“先处理你的外伤。”
她捡了红花、桃仁、伸筋草、透骨草、苏木、大黄、黄柏和少许冰片,刚要按下门边的按钮,却见宋敞已经把整件衣服脱下来了。
……
她放弃了叫别人进来,自己走出去叫人把药煎了,嘱咐道:“熬二十分钟就行了,冰片最后放进去。”
再一进来,只见宋敞还是默默站着,徐枕山看见的是她雪白的后背,还有明显病态的‘蝴蝶骨’。
‘蝴蝶骨’分两种,一种是竖脊肌沟明显的正常现象,另一种就是明显突出的肩胛骨。徐枕山师承S城有名的叶中医,对人体的各个部位了解得非常深入,对后者这种明显带有异态的审美从不支持,见到只会担心对方的身体健康。
宋敞的明显属于‘翼状肩胛’,虽然它的确像小翅膀一样长在宋敞的背上,配合宋敞的状态,也很有‘折翼天使’的美感,但畸形就是畸形,没什么可说的。
她心随意动地走过去,“我看看你的骨骼有没有什么问题。”
宋敞一僵,但没有说话。
徐枕山的手指很凉,给宋敞激了一下。那双手很专业地游走于她的肩颈、肩膀、背后,只听得背后一声叹息。
“你是不是去工地扛过包啊?”
“……”
宋敞的背部异常很明显是外伤引起的,要么是车祸,要么是拉伤,要么便是肩扛重物导致压迫了神经。
这得好好按摩才能养回来。徐枕山想着,要么直接给治治外伤得了,一个才上手的小情人,自己也不着急下手,还真没那个时间去天天给人当按摩师。
“没什么大事,现在很多人都这样。我先给你好好治治外伤吧。”
宋敞放松下来,语气还是带了点感激,“谢谢。”
宋敞身上的伤不少,徐枕山一眼扫过,便不止有磕磕碰碰落下的外伤,还有两处很明显的刀伤:一处在左侧小臂,一处在左侧腰际。
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呢,改天得找人好好探探底细。
一股红花油的味儿弥漫在整个房间,徐枕山首先瞄准了她手臂关节处的淤青。
“有点疼,忍着点。”
宋敞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一句“好”。
徐枕山真的没客气,是真的疼,她当场就倒吸一口冷气。
“…靠。”
很小很小的一声。
徐枕山的手停了下来,毫不犹豫重重揉了一下,“哪学来的毛病。”
宋敞这回死死憋住了。一来刚才是的确没忍住,徐枕山的手法哪像个上药的,上刑的还差不多!二来她没想到徐枕山还这么讲究。
在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口癖,何况她这个不过是国粹的最低价而已。
“对不起。”
她想了想又说:“我也不常说的。”
“以后改了,一句都别说。”徐枕山的口吻和训斥无关,和规劝亦无关,更像是一句令人不得不记住的警告。
“好。”
见她识好歹,徐枕山才道:“我的手法绝不算轻柔,但是也不是蛮力,是根据你伤处选择的力度。这些关节处的淤青肿痛,明早都会消失了。”
宋敞点点头,“好。”
擦完上身的右肩后,徐枕山看了看她的身量,“我一会儿会把你抱起来坐在桌子上,方便我上药。”
“啊?”
宋敞有些不安,“这里没有椅子吗?”
“难不成你想我蹲下给你上药吗?”
“……”
徐枕山力气是挺大的,宋敞本来就看不见,极度缺乏安全感,纵然被她提醒一次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她还未来得及拒绝,就一阵头晕目眩,然后被按着坐下了。
好凉啊。宋敞心想。
徐枕山察觉到异样,也将手搭在桌子上,“是有点凉。”
紧接着就响起了敲门声,“小姐,药汁熬好了。”
徐枕山看她一眼,见这人早已遍体鳞伤,好像多对她做一点什么都像虐待一样,于是温柔摸着她搭在膝盖上的手道:“我先把你抱下来,别怕。”
宋敞咬了咬嘴唇,她很讨厌这种失重感,而且她的头现在也很晕。
冰凉的手指搭在徐枕山手上,“等等,我头有点晕。”
宋敞蹙眉,脸色更加苍白,徐枕山不料如此,便道:“好,那我先去拿药汁,你坐稳了。”
见她沉默地点了点头,徐枕山才一步三回头地去开门——她是真怕她自己就摔下来了。
“去把二楼收拾出一个房间。”
佣人答应着退下了,徐枕山端着一大碗药汁走向宋敞。
“好苦。”
“嗯,这个方子是不甜。不过也不是让你喝的,主要是擦拭伤口。”
“现在好些了吗?我可以把你抱下来了吗?”
“不太好。”
徐枕山凑近看了看她的脸色,头一回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有些不自然,原本以为她是性格使然,如今细看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宋敞的嘴似乎有些不对劲,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一样。
脑海中灵光一现,徐枕山立刻皱眉,这次没有跟宋敞打招呼,而是直接捏住她的两腮,看着她的唇齿,还没等她剧烈挣扎就已经看到了究竟。
舌根处分明肿胀起来,厚厚的白肿处有红红的血丝,分明是咬舌了!
难怪她说话的时候总是那样一副神情,原来无关心情,只是想隐瞒伤处!
徐枕山对她有兴趣是没错,破格领进了家门也不后悔,哪怕察觉到她可能有危险的过去也没往心里去,甚至还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可看到这处伤口,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咬舌后面跟着的便是自尽,一个人选择了这样绝望的死亡方式必然是被逼迫到了一定境地。张柳柳所说的发洪水也好,被殴打也好,统统不至于让一个人如此。
“宋敞,”徐枕山的声音有些凉意,“我是不想违背别人的意愿的,但是你今天必须跟我去医院不可。”
“我可没跟你说我想带一个死人回来。”
“没事,真的没事。”宋敞一边艰难地咽下唾液,一边有些哀求道:“我是感觉不太舒服,但是没有那么严重。”
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听觉却非常了得,她想让徐枕山不要送她去医院,情急之下便扑向徐枕山的方向,却忘了自己还坐在桌子上,瞬间心脏一紧——
但预感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她投入到一个有清雅气息的怀抱之中。
这人像是重重地呼吸了一下,凭宋敞的感觉来说,她知道徐枕山有些动怒,于是她试探着用手指碰了碰徐枕山的胳膊,见人没有出声阻止,又大着胆子贴近她的颈窝,示好地蹭了蹭。
徐枕山心中的火就这么消散了,准确地说,是有些尴尬地消散了。
或者说,是被尴尬地没顾得上生气。
宋敞根本不像她自己想象中的小猫贴贴,而是像……像一只断翅的雌鹰接连几次奋力的抬头。
“你……”
宋敞能明显感觉到徐枕山的僵硬,以为自己赌对了,她就吃这一套!便故意放柔声音道:“我真的没事,我不想去医院。”
“你不是说你很厉害吗?我配合你,你来帮我治,好不好?”
徐枕山的表情堪称精彩,她知道自己现在给宋敞检查,宋敞绝对不会拒绝。
——因为她已经明显听出来宋敞由于肿胀导致的大舌头了,还有听声音判别得出来宋敞现在咽口水也非常困难。
思及至此,徐枕山有些气愤宋敞什么都看不见,要她独自一人承受来自于宋敞这份不尴不尬的——撒娇吗?
这是在撒娇吧?
管她是不是呢!先给她看看才是正事,她不想领回来一个死人,也不想领回来一个流口水的人啊!
重重的一声叹息,“好,那你把嘴巴张开,我看看究竟伤到什么程度。”
宋敞心中一松,乖顺地答应了。但是手上还是心有余悸地拽着徐枕山的袖子,徐枕山当没看见她的紧张,直接把她拉到灯下好好检查。
确实没有那么严重,徐枕山又拿起手机手电筒照着,黏膜层齿痕有淤血,点状糜烂,肿胀的确厉害,却真没到撕裂的程度,也没有看见有伤到肌肉的症状。
“林兰,”徐枕山打了个电话,“你拿一瓶生理盐水、一管重组人表皮生长因子凝胶送进来。”
挂了电话,徐枕山看着灯光下的宋敞。她像一块玉雕刻出来的人,秀气的面容如白玉一般清透,肤色虽然苍白却非常细腻,闪出润泽的光。那些伤处都像玉石上的磨痕,反而有种历经岁月和艰辛打磨出的美感。
所谓瑕不掩瑜,大抵如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