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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鸾入京
大雍繁荣兴盛,政通人和,夜不闭户,闾阎扑地,商贸互通。南有顺国伺而莫敢侵,北有夷月氏横卧而未敢犯,更有诸多四方小国依附仰望盛况繁景。秋收丰饶,海晏盛会,万国衮冕,举国欢庆,燕都大街小巷皆洋溢着浓浓的喜庆之色。
云霜轻轻走进毓秀蘅澜,见自家主正和衣卧在榻上,正望着窗外的枫叶出神,兀自笑了笑,开口唤道:“郡主,今日都在准备万国朝会,您不起来看看热闹?”
榻上的人似有些不耐烦道:“花不自迷人自迷,这热闹在燕都中还会少吗?等等,有趣的还在后面。南边有消息了吗?”云霜道:“顺国来使,公主岚。”
初秋,免不了带着夏日的余温,周府后花园内,胭脂香漫,绫罗钗鬟,轻歌曼妙,周索成自散漫躺在榻上,一旁的朱玉葡萄,甜瓜美酒不断,正是好不惬意。突然一小厮慌忙从外院而来,看到垂花连廊的管家,附上耳语片刻,那管家眉头紧皱,赶忙转入了后花园,道:“大人,祚王来了。”
周索成不耐烦地道:“都滚下去。”众人鱼雀而散,周索成道:“带我那金尊玉贵的表兄去书房。”管家领命而去,周索成起身整整衣襟,心中暗暗思索,若是纸包不住火了,估计也不是祚王亲临,想必只是来警告一二,心中略略安定下来,快步向书房而去。
梁琰珩背手而立书房案前,望着墙上挂着的千松寒江图,心中想到这个不学无术的表弟竟然还有如此好画,不过挂在这满是金玉的屋内,甚是不伦不类,污了这幅画的意境,还未思索下去,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随着周索成的一句:“臣周索成,见过祚王殿下,恭请金安。”
“起来吧,本王今日来此,一是告诉你,把所有不干净的尾巴收拾收拾,何质已经查到了胡商的行迹,二是你若不想周家就此覆灭,乖乖做你的库司,手脚干净些。若是三日之内,你收拾不干净,本王自提你到大理寺。”梁琰珩斥责道。
周索成吓得跪地请罪道:“臣,臣有罪,自当善后,不敢劳烦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本王恕不了你的罪,四品库司也敢贪赃,你自补亏空,若不是还顾念着母后,罢了,今日本想让张墨转告你,但考虑到给你留几分面子。尔好自为之。”说罢,梁琰珩拂袖而去。
周索成伏在地上,忙不迭道:“恭送祚王殿下。”汗水浸透了他价格不菲的雪影纱,待祚王远去,周索成面如土色,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突然严重到这种地步。管家忙进屋扶起周索成,道:“大人,现下怎么办?”“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去,去把账房上的现钱全部支出来,地下钱庄能取多少是多少。”周索成闭目痛心疾首道。
管家道:“大人,地下钱庄这几日收账不好,最近风头甚紧,祚王前几日料理了户部亏空,这些放钱的人,怕是抽不出来啊!”
周索成捏紧了拳头,似乎挣扎了许久,“把府库里的都拿出来吧。”
户部尚书李自溪,泾河李氏,此刻独坐澄观堂。青釉灯焰在他鬓边镀上一层薄霜,案头摊开的密折只四字——“三日,斩尾”。他抬眼,望向高悬的先帝御笔“廉正自守”,良久,低低笑了一声,却带了几分温意。“来人。”
魏义推门而入,躬身:“大人。”
“三件事。”声音轻,却像春夜雨丝,润物无声。
“其一,去年泾河决口,尚有八十万两赈银因水患未发,今已秋成,百姓却仍未归家。你连夜把这批银子从‘漕耗’尾数里提出来,改注‘河溃赈济’,用旧档底子,不留新墨。百姓等不起。”
“其二,顺国使团今日抵京,礼部原拟拨燕飨银一万三千两。你替我私下透个话——若岚公主愿在朝会上献‘岁赐折绢’之表,这笔银子户部替她出了,再添三成回礼。她千里而来,不可失仪。”
“其三……”李自溪指尖在密折上轻叩,纸灰簌簌而落,却未沾半分戾气。
“祚王殿下仁厚。你把库司三年账簿,拣最干净的那一半,明日酉时前,送到大理寺卿杨靖案头。剩的那一半,今夜送去祚王府,请殿下亲裁。”
魏义怔住:“大人,这是……”
“不是要谁死,而是要他们活。”李自溪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眼底映着一点灯火,“顺国想借我燕朝的刀,夷月氏想借我燕朝的粮,可刀若出鞘,粮若东流,伤的终究是我燕朝的子民。本官不过借他们的贪心,换一条生路。”
“那周相——”
“周相?周索成一个二房庶出之子,周相自不会在意,若不是周索成之父于当年,对皇后娘娘照顾颇多,否则不会相持至今,我为他两袖添清风,自不会怪罪。”李自溪负手而立,声音温和,“周家亦是圣上之棋。一步龙墀罢了。”雨声忽密。魏义领命而去,堂中只余灯芯轻爆。
“廉正自守……”他喃喃重复御笔四字,忽而抬手,将玉印轻轻搁在案头未干的朱砂旁,未沾分毫。朱红未动,雨声渐歇,一缕风穿堂而过,吹得灯焰晃了晃,像是谁在暗处,悄悄松了一口气。
霜降未至,燕京城外官道两旁的枫林已燃成一片烟霞。
一列车仗自南而来,朱轮华毂,鎏金飞檐,四角悬着顺国王旗——赤底玄鸾,迎风猎猎。
最前的马车上,帘角只微微掀起一线,露出少女半张侧颜:眉如远山含黛,唇似春樱未绽,额心一点朱砂,正是顺国嫡公主林岚。
她指尖拨着袖中折扇,扇骨以紫檀雕出鸾羽纹路,扇面却是燕朝山水——这是临行前,顺国国主亲手交予她的。
“岚儿,此番北去,只为和局。”
老国君的话犹在耳旁:“燕朝北有夷月氏,南怀诸邦,看似海晏河清,实则暗流汹涌。你要做的,是让那把刀永远悬而不落。”
车队驶入燕都南门。
长街两侧,百姓如潮,议论声却压得很低——
“顺国的鸾旗!竟是嫡公主亲至?”
“听闻这位公主出生那日,玄鸾绕宫三匝,顺国国主当即赐名‘岚’,取‘云起而凰临’之意。” 一位老学究坐在书院内,饶口道。
林岚抬手,帘子落回原处。
随行的女官低声请示:“殿下,前方已至万国公馆。”
“慢行。”林岚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燕都不比玉京。”
车轮碾过青砖,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公馆门前,鸿胪寺卿率众相迎,长揖到地:“公主殿下,远途劳顿,下官奉户部李尚书之命,已为殿下备下随韵院。一应燕飨银两,皆由朝廷支给。”林岚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他,落在院墙那株探出的老枫上,像极了她袖中那柄扇的背面,藏着的最后一行小字:燕有赤枫,可染山河。
随韵院深处,一色水磨青砖,檐下悬着新换的绛纱灯。玉芍扶着林岚跨过朱漆门槛,扑面是一阵暖香,墙角十数盆早菊开得正好,金粟点点。“殿下,午宴未开,您先歇一歇?”玉芍轻声问。正沉吟间,外头脚步轻碎,魏义奉李自溪之命,已携帖子候在院门外。女官迎出去,不过片刻,便捧回一封薄薄柬帖:
公主殿下亲启:
燕飨之费,户部代拨。另备回礼三成,以期贵国‘岁赐折绢’之表。惟愿两国永安,黎庶同康。
户部尚书 李自溪谨呈
林岚垂眸,片刻后轻声一笑,将柬帖递与玉芍:“收好,晚间还有一场热闹。”玉芍不解,却见自家公主已转身步入内室,烟水百花长裙拂过青砖,像一泓暗潮涌动的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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