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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骨折(下)
清晨,空气微凉。
江雪刀刚踏上木梯,就听见楼下怒吼声:“江、雪、刀!”
她余光瞥了一眼,声音的主人——谢书白,正站在大堂中央。
手里攥着一条湿漉漉的抹布,身体因为气愤绷的板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随时要扑上来咬人的小猫咪。
她昨夜特地交代过阿云,若是寄信的内容或地址有问题,就直接把他绑了。
看他现在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
江雪刀轻呼一口气,径直走到窗边。
楼外的竹林,被昨夜的一场大雨冲刷干净,叶片青翠欲滴,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湿透了的泥土气与植物的清香。
她深吸一口,心情颇好。
“江!雪!刀!”谢书白的声音里多了些不耐烦。经过昨日夜谈,他发现阿云兄只是看着面冷,而这人是菩萨面蛇蝎心肠!以折磨人为快。
江雪刀眉头微蹙,不满地“啧”了一声,好端端的兴致全被这臭小子破坏了。
她伸了一个懒腰,两根纤长的手指并拢,伸进窗户的细缝中,重重一抹,指尖未被染脏。
江雪刀满意地挑了挑眉,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审视起楼下的谢书白,昨天那身张扬的华服已经被换了下来。
虽裹着粗布麻衣,但更显少年的英姿飒爽。
啧,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
江雪刀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嗔啧道:“小郎君,又叫错了。”
谢书白深吸一口气,下一秒就要气晕在地。
江雪刀懒得再逗他,“说吧,大清早的有什么事?”
“江雪刀!”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说道:“我昨夜问了阿云兄,你根本没请什么高人保护我!你也违了约,我根本用不着在你这打工偿债!”
江雪刀斜靠到木栏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虐,“我当有什么要紧的事呢,原来是我们小少爷动脑子啦。”
她放下手,笑容明媚,“阿云,等小少爷把钱交齐,你当他的贴身保镖,好不好啊?”
“好。”静坐在角落的沈破云低声应了一句,声音沉闷。
谢书白不可置信回头。
沈破云——双眸微闭,泰然自若。亏他还想把沈破云一起赎上山。
江雪刀走了下来。
她站在谢书白的身侧,余光能看见他轻颤的睫毛,“放心,我们万事接虽小,做的可都是诚信买卖。要是做不到,当初就不会应你的契。”
昨日,她料定谢书白没钱交余款,就没有告诉沈破云,没想到差点被钻了空子。
“你——”谢书白哑口无言。
“绣花枕头。”江雪刀见他一副气急败坏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样子,更是不屑。
“你说谁是绣花枕头?!”谢书白脸瞬间涨红。
“当然是说你。”江雪刀转过身,歪着脑袋挑衅般盯着谢书白,“身携巨款离家出走,全然不顾亲族忧心;行事莽撞,识人不明,一夜之间身家尽数被骗。空有一副好皮囊,不是绣花枕头是什么?”
江雪刀冷哼一声,讥讽道:“要不是看你昨夜没有逃跑,今日做活还算勤快,本东家早就报官去了,还论得到你在这儿以工抵债?”
“你——”
江雪刀见谢书白气得浑身发抖,又出口安慰道:“好啦。只要你乖一点,你就还是我们万事接的好伙计。”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阴阳怪气。
江雪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走向门口,束起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跟上,出门干活!”
谢书白盯着她气宇轩昂的背影,他敢肯定,江雪刀现在一定是一幅得意洋洋的面孔!
等钱送到,他定要这人对他俯首叩头!
他狠狠地将抹布扔进水桶里,用力一拧,又重重地平摊到木栏上。
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小跑着跟了上去。
沈破云颔首,眼中满是欣赏。
干活如此卖力之人,还真是少见。东家捡到宝了。他双手抱胸,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
今日的街道果然比昨日还要热闹,路边挤满小商贩和前来参加的神游大典的看客。炸鞭过后的硝烟味混杂着香烛气和滚烫的豆油香。
江雪刀轻车熟路地挤到一个饼摊前,“三个饼!”
接着,带谢书白、沈破云来到一个能落脚的地方,开始啃今天的第一顿。
谢书白皱着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下一顿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江雪刀费劲地咬着,含糊不清地提醒道。
江雪刀迅速吃完,拍了拍掉在身上的残渣,语速飞快地布置起任务:“接下来兵分两路。阿云,你去找帽子上插两根雉鸡翎的人,他是大典的总管事。你今天就跟着他,寸步不离,一切听他差遣,人放机灵点。”她顿了顿,不放心地提醒道:“保护好自己。”
“至于你嘛。”江雪刀转头看向谢书白,抓住他的腰带就开始带着他在人群里穿梭,“今天一天都跟着我,少说话,多做事!”
谢书白郁闷地跑了起来。
没想到,他有朝一日竟也需要为钱奔波。
终于在烟雾缭绕中找到游神的中心队伍,这里更是人头攒动,锣鼓喧天。
十二座神像,四十多名把守的壮汉,身着五彩服饰,脸上涂满油彩的八家将。
谢书白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阵仗!
“这真热闹。”谢书白目不暇接。
“你家乡那没有吗?”
谢书白:……
山上搞这么大的阵仗,估计会被以为要造反。
一个黝黑粗壮的汉子认出了江雪刀,“别愣着了,赶紧过来搭把手。”
江雪刀立刻换上殷勤的笑容,应道:“来啦!”顺手拽住谢书白的手腕。
谢书白被挑过去搬杂物。尘土、汗水糊满了整张脸,狼狈不堪。
江雪刀帮忙整理祭品、传递物件,她动作麻利加上嘴甜人勤很快和大家伙儿混了个脸熟。
游神大典即将开始,戏班子开始边敲边舞,十几座神像被高高抬起。
江雪刀见神像底座上的花束掉落地上,便从花篮里重新拿出一束,正想摆到原处,却被抬神像的汉子用手肘猛地向旁边一搡,“离神像远点!”
那人力道极大,江雪刀没站稳,朝地面直直地摔了下去。
好在,身体即将落地的刹那,迅速撑住了地面。
江雪刀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但抬头看向那汉子时,又换上一副明媚的笑容:“对不住啊,大哥,第一次来,不知道规矩,您多担待。”
江雪刀手扶着地起身,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底座支撑的木架和复杂的雕花。
她眉头忽然一皱,神像的底座边缘,一块被阴影罩住的凹槽里,有一小片深褐色的污渍。
那颜色……不对劲。
江雪刀心脏跳的飞快,她忽然想起,今天起轿时,轿夫牙关紧咬的样子。
如果抬的只是神像,根本不会像他们这般吃力和小心。
她向游神队伍看去,抬神的壮汉们青筋暴突,脚步格外小心;打鼓敲锣的戏班子舞姿张扬,却恰好挡住涌上来的看客;游神队伍外,有人双手合十抱在胸前、有人长跪不起,神情凝重.....
这些人忽然变得模糊,和神像、轿撵、散开的花瓣扭曲成一团令人眩晕的怪圈。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是谢书白。
他神色凝重,不由分说地将她从人群里拉出。
此处远离大典,分外僻静,偶尔会听见犬吠。
江雪刀回过神,两手并拢,转圈似的揉起太阳穴。
方才她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躲在暗处的人很有可能因为她的失态注意到他们一行人,她和沈破云或许还能自保,谢书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她心中虽有自责,但仍面不改色地拍起裙摆、衣袖上沾到的尘土,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受欺负了?”来干活的都是些粗人,谢书白一个没出过门的公子哥,应付不来,倒也在她的预想之内。
“这游神大典,抬得是死人。”谢书白声音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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