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霓虹与你

　　宿醉的头痛像细密的针，扎得苏栀清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睁开眼，晨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纪荟白呈大字型霸占着大半张床，睡颜酣甜，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晶莹。苏栀清扶着额坐起身，绸缎睡衣滑落肩头，露出一片细腻的肌肤。
　　走进洗手间，冷水扑在脸上时，她才彻底清醒过来。镜子里的女人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唇色泛白，昨晚的酒意还残留在眉梢。手机屏幕亮起，8:30 的数字格外刺眼，她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停留在昨晚宋淮之发来的 “晚安”，下面是闺蜜群 99 + 的未读消息。
　　刷牙时泡沫沾了唇角，苏栀清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轻笑。和这三个女人混在一起，就没清醒着回过家。她拉开纪荟白衣帽间的玻璃门，指尖划过一排排香奈儿套装，最终挑了条烟灰色真丝短裤和白色吊带衬衫 —— 这是纪荟白新买的限量款，标签还没拆。
　　煎三明治的滋滋声在厨房响起，黄油香气漫开来。苏栀清把牛奶倒进水晶杯，阳光透过杯壁折射出七彩光斑，落在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上。刚咬下一口三明治，手机震动起来，是宋淮之发来的早餐照片：“姐姐猜我今天吃了什么？” 照片里是两个煎得金黄的溏心蛋，旁边摆着半杯牛奶，杯沿还沾着点奶渍。
　　苏栀清笑着回复：“猜是张妈做的爱心早餐。” 发送键刚点下，沈薇薇打着哈欠走进来，丝绸睡袍松垮地挂在肩上，露出精致的锁骨：“起那么早？几点的高铁。”
　　“十点四十。” 苏栀清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拿起手机站起身，“我穿了白白一套新衣服，记得替我转告她。”
　　沈薇薇挥挥手，拿起三明治含糊不清地嘟囔：“知道了，记你一笔人情。”
　　车子驶过清晨的街道，京市的早高峰刚刚拉开序幕。苏栀清打开车窗，风带着槐花香涌进来，吹散了最后一丝酒气。路过某所大学时，篮球场上已经有穿着球衣的少年在奔跑，橙色球衣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让她忽然想起宋淮之第一次约她看球的场景 —— 他也是穿着这样的橙色球衣，在观众席找到她时，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车库电梯镜面映出纪荟白的衬衫，领口松垮地敞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链。苏栀清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忽然发现衬衫口袋里有支纪梵希口红，是她惯用的豆沙色，想来是闺蜜特意备着的。
　　打开家门时，灰尘在阳光里跳舞。这个住了五年的公寓依旧整洁，保姆每周都会来打扫。苏栀清拉开衣帽间最深处的行李箱，黑色皮质表面映出她的倒影。折叠衣物时，指尖触到一件灰色羊绒围巾，是去年宋淮之在初雪那天送的，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司机在楼下等了半小时，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苏栀清坐在后座，看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枝桠交错间，许言的脸忽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也是这样的夏天，他穿着白衬衫靠在梧桐树下，手里把玩着篮球，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栀清，等我打完这场球，我们去圣何塞看玫瑰园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带着汗水的咸涩，却比阳光还要炽热。
　　苏栀清指尖掐进掌心，逼退翻涌的记忆。她对着车窗里的自己扯出一个笑，许言那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会过得不好？不过是她自己困在回忆里，迟迟不肯走出来。
　　VIP 候车室的冷气很足，苏栀清裹紧了身上的披肩。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报表，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点开许言的微信头像 —— 还是五年前那张在斯坦福校园拍的照片，他站在樱花树下，笑得温柔。
　　高铁启动时轻微的震动让她回神，刚调整好座椅，宋淮之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少年的声音带着篮球场特有的嘈杂，混着队友的起哄声：“姐姐，上高铁了吗？感冒药喝了没？”
　　苏栀清愣了愣，指尖悬在手机壳上。她昨晚不过随口一提，竟被这小家伙记到现在。“还没呢，” 她放软了声音，带着点哄小孩的意味，“今早太赶了，是姐姐的错，现在就喝好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拉链声，接着是宋淮之得意的轻笑：“看在姐姐态度好的份上，原谅你了。对了，今天篮球赛你真不来？我特意穿了你送的那双球鞋哦。”
　　苏栀清想象着他说这话时的模样 —— 定是微微抬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等着被夸奖的大金毛。她忍不住笑出声：“反正你每场都赢，少我一个观众也没关系。”
　　“苏栀清！” 少年气鼓鼓地喊她的全名，背景音里队友的笑声更大了，“你就是这么当姐姐的？等你回来我要罚你陪我打一整晚球！”
　　“好啊，” 苏栀清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的田野，“回来给你带安市最有名的桂花糕，乖。”
　　挂了电话，她从包里翻出那盒感冒药，就着矿泉水吞下。药片在舌尖融化，留下微微的苦涩，像极了当年许言走的那天，她在机场买的那杯美式咖啡。
　　倦意袭来时，苏栀清闭上了眼睛。梦里又是那个落日熔金的傍晚，许言穿着 15 号球衣，逆着光朝她伸出手。他的指尖温热，触到她掌心时带着篮球的糙意：“傻瓜，受了委屈怎么不找我？”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雨淋湿的小猫。
　　少年笑着揉乱她的头发，夕阳在他睫毛上镀上金边：“我永远在这里啊。”
　　“女士，安市到了。” 乘务员温柔的提醒声把她从梦中拽出来。苏栀清猛地睁开眼，心跳得飞快，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窗外的天空阴沉下来，像是又要下雨的样子。
　　走出高铁站时，宋橙一眼就认出了她。穿着纪荟白的衬衫和短裤，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在人群里像株遗世独立的白玫瑰。“我的大小姐，你可算来了！” 宋橙抢过她的行李箱，语气夸张，“突然说要来，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查我岗呢。”
　　苏栀清笑着捶她一下：“就你皮，最近是不是又偷懒了？”
　　“哪能啊，” 宋橙打开车门，替她挡着头顶的门框，“许氏集团的项目忙得我脚不沾地，也就你这尊大佛来了，我才敢请假。”
　　车子驶过安市的护城河，岸边的柳树垂在水面，划出一圈圈涟漪。宋橙叽叽喳喳地说着近况，苏栀清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却被河边那对散步的老人吸引 —— 老爷爷牵着老奶奶的手，步伐缓慢，却每一步都踩在同一个频率上。
　　“在想什么呢？” 宋橙递过来一杯奶茶，“你最爱的三分糖加珍珠。”
　　苏栀清接过奶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没什么，就是觉得安市变化挺大的。”
　　“可不是嘛，” 宋橙叹了口气，“尤其是许言，听说这次回来要接手许氏在国内的业务了。对了，你们……”
　　“先去酒店吧。” 苏栀清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窗外，“我订了希尔顿的江景房。”
　　办理入住时，手机 “叮” 地响了一声。苏栀清点开微信，心脏骤然缩紧 —— 是许言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一句：“听说你来了安市？”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屏幕在掌心印出冰凉的痕迹。五年了，他终于主动联系她了。指尖悬在键盘上，删删改改，最终只回了个 “嗯”。
　　放下手机时，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苏栀清走到落地窗前，安市的江水在暮色中泛着粼粼波光，像极了当年圣何塞的月光，温柔得让人想哭。
　　刚换上睡袍，宋淮之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进来。少年刚打完球，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下巴上还沾着点白色的奶油 —— 大概是队友庆祝时抹的。“姐姐，我们赢了！” 他举着奖杯晃了晃，背景里是一片狼藉的庆祝现场，“看到没？金灿灿的！”
　　苏栀清靠在窗边，看着屏幕里笑靥如花的少年，心里的阴霾散去不少：“真棒，回来给你庆功。”
　　“那你陪我去半岛。” 宋淮之得寸进尺，眼睛弯成了月牙，“还要你陪我看一整晚的电影。”
　　“好，都依你。” 她笑着答应，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江面上的游船亮起了灯，像一串流动的珍珠，恍惚间竟和当年许言带她坐过的那艘游轮重合。
　　挂了视频，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许言发来的定位，附言：“明天中午 12 点，这家餐厅的醉蟹很有名。”
　　苏栀清看着那个地址，指尖在屏幕上摩挲良久。那家 “临江阁” 是安市最有名的私房菜，当年她和许言常去的地方。他定在那里，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她深吸一口气，回了个 “好”，然后点开宋淮之的对话框，发了条消息：“明天替我看日出，拍给我看好不好？”
　　很快收到回复，是个元气满满的表情包，配文：“保证完成任务！姐姐早点睡，梦里有我哦～”
　　苏栀清笑着放下手机，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毯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过去与现在的夹缝里。
　　明天见了许言，该说些什么呢？是问他当年为什么突然消失，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句 “好久不见”？
　　辗转反侧间，手机又亮了一下。这次是许言发来的，附带一张照片 —— 是那家餐厅的靠窗位置，江景一览无余。“记得你喜欢看江。”
　　苏栀清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还记得，他什么都记得。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影。
　　原来这么多年，不止她一个人困在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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